第4章 ☆、修雲完結章-武魂下
飛舞的雪花落在鼻尖融化,枯枝瘦骨嶙峋,張牙舞爪。
我背着行囊站在院子門口,牌匾後面的燕子窩還在,
牆頭上的稻草壓着積雪,它們一直在時光裏等待,仿佛我從未離開。
默默嘆一口氣,打開刀鞘,
深褐老舊的木門被劈成一半。
河洛站在院子中間,傷痕累累,腳下屍體成堆。
潔白的雪裏遍地豔紅,殺氣彌漫。
三十來號黑衣人齊齊掃向我,
躲開十幾枚卒着毒藥的暗箭,我跳到河洛身旁。
怎麽回事?
有個白道老頭非說我是殺星,
白道向修雲要人,他四處打點求情此事才算了結。
黑道聞訊邀我入道,被我拒絕,
這幫畜生就用暗箭射傷了修雲,然後過來擒我。
都怪那個老不死多嘴,殺個屁星。
你們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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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辦?
修雲的命更要緊。
河洛聞言眼神一暗,不再猶豫直沖裏屋,有兩個殺手想要攔截被我用石子打掉武器。
喲,渣滓們~
我跳上屋頂,濕濕的房檐站不穩腳,不過有幾個人已經先摔倒了,嘿嘿。
刀光劍影,金屬貼面而過,零碎的發絲飛落。
河洛背着奄奄一息的修雲跑到門口,又有殺手沖他們跑去,
揚起利劍的人被長刀從後背砍飛,
一只眼睛隐在陰影中,
我沉下臉色擋在門口。
雖然不想殺人,但是再敢傷害他們,絕不留情。
大人,我不想拖累您,快走吧。
修雲趴在河洛後背哀求,小臉煞白,他被封住穴道,毒性暫時不會蔓延,但同時無丁點兒還手之力。
我看了河洛一眼,他心領神會,一把帶起修雲跨上我的坐騎,策馬而去。
不!!!
把修雲的哀嚎抛在腦後,好歹相處八年,我不願這孩子丢了性命。
他總問我寂寞嗎,我也想問他,
有那麽明顯嗎?
明明已經沒什麽可失去,也沒什麽好悲傷的了。
活着,日複一日的活着,
撿到一只溫柔暖心的寵物,時間長了沒有感情也有溫情。
我這要死不活的樣子,拖累了他可如何是好。
可是仍然十分感謝,在最寂寞的時候遇見了修雲,
看着他單純的笑容會莫名覺得欣慰。
不知雲兒是怎麽想的?
他會喜歡修雲的性子嗎?
算了,天生冷感的家夥。
還有河洛這臭小子,天天拽張中二臉,給誰看呢?
爺爺撒潑耍混的時候你小子還在喝奶呢!小SB。
這樣兩個人格迥異的物種,到底是怎麽在一起的呢?
是怎麽抛開世俗的成見,坦白對彼此的喜歡呢?
是如何看清自己的心意,确定那就是愛呢?
雲兒,我不明白,當初體會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刻入骨髓的思念以後,
才了解自己的心意,
為什麽他們什麽都沒經歷就成了呢?
所以是我太蠢嗎?
所以一定不能讓修雲和河洛有事,無論如何。
砍掉沖過來的手臂,割下面前人的頭顱,
眼前的景物漸漸染成紅色,
身上洩露壓制不住的狂氣,在場的殺手小心翼翼圍着我轉圈。
只要發誓永不觸碰他倆,我就放你們走。
輕輕舔着指尖的血液,詭異的甘甜彌補了一點喉頭的饑渴。
似乎是個殺陣呢。在所有人一起發動進攻的時候,腦海裏飄過這樣一個想法。
四周布滿荊棘,身處一片黯淡,模糊的視野與觸感。
揉揉腦袋,似乎看到了一個消瘦的背影,
長發如黑瀑般柔順地垂在身後,這次穿了件藍色的衣服,好看。
雲兒!
他似乎聽到了吶喊,稍稍側頭,露出白皙的下巴和微微翹起的嘴角,
看不清臉。
雲兒!我又叫了一聲,他卻往前走去,
離我越來越遠。
不,別走!
我想邁開大步追上去,卻移動不得,腳被泥潭陷住,
手被荊棘絆住。
滾開!死物!
手上不知怎麽有了刀,毫不猶豫地斬斷糾纏的東西。
他卻越走越遠,越走越快。
我費力地向前奔跑,一路掃除障礙,
還是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背影由大變小,直至消失。
真可惜,又沒追上,盡管追得筋疲力盡。
只有在瘋狂的時候,才能見到你,
而瘋狂的開端,是殺戮。
我看清楚手上的傷口時,
院子裏擠滿了屍體,屍體上鋪着純淨的白雪,
幾多零星的小雪花飄進睜大的雙眼裏,滿是驚恐。
渾身的戾氣消散無蹤,鐵器插在肌肉裏,冷光乍現。
我站在被鮮血染紅的雪地裏,笑得絕望,
雪停了。
在門口等候多時的禁衛軍進院清理戰場,
統領向我行禮。
東修大人,您還好吧。
我沒事,估計不會再有殺手成群結隊地為了一個人作亂一方了。
東修大人真得要保護那個殺星嗎?
你是何意?
這……礎立大人命下官邀您進宮面聖。
礎立那小子嗎?太久沒見了啊。
我跪在殿前,身旁是年過不惑的舊時老友,身前是當今聖上。
東修,你近來可好?
托殿下鴻福,小人一直無恙。
聽說你昨日僅憑一人之力清剿了一個殺手組織?
小的來之前已經死了大半人馬,小的不過撿漏而已。
白東修,你的危險你可知否?
殿下!
礎立小小驚呼一聲,同我一起跪在殿下面前。
東修他絕不可能成為朝廷威脅,請殿下慎思。
臺上之人面露疲态,精神不濟,都說王族壽命短暫,看來并非言過其實。
他是朝鮮第一武士,近年民間威望有增無減,
武功更是可怕到以一敵百,寡人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世子年幼。
就算東修不會背叛,也會有人千方百計拉攏,
這樣的存在遲早會威脅新朝。
礎立面色慘白,抖如篩糠。
求殿下三思,東修絕無問題。
我沖礎立抛了個感激的眼神,示意他噤聲。
殿下已經考慮清楚了嗎?
上位者做了個手勢,一杯毒酒擺在面前。
慢性毒藥,十個時辰才會生效,這樣世人不會懷疑是朝廷動的手。
多謝殿下。
你不怨我?
殿下如實袒露心聲,已表明對小的信任。
上位者長嘆,知我者東修也,他收拾情緒,可惜寡人必須如此。
殿下整日操勞國事,小的絕不會讓殿下多一分擔憂。
說罷在礎立的驚呼中我喝下那杯毒酒,直接幹脆。
小人已完成使命,多謝殿下厚愛,告辭。
白東修!你瘋了嗎?
礎立站在宮門前哭吼,
這個世界對你就沒有一點兒留戀了嗎?
薩摩和珍珠你都不管了嗎?
當年一聲不吭地離開,現在好不容易回家卻是來受死的。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哽咽地說不出話,明明是兩個孩子的爹了。
不用自責,我已知自己大限将至,這具身體已經有點控制不住滿溢的狂氣了。
礎立停止哽咽,瞪大雙眼盯着我,像是盯着一個怪物。
我不能允許失控的事情發生,不想屠殺無辜的生靈。
你明明可以控制好的。
他的語氣充滿委屈的指責,
你就是任由它發展,你這混蛋。
礎立,你知道的,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是我唯一能看到他的方式。
我忍不住咳嗽起來,擦幹淨口角的黑血,我遠離了王宮和礎立。
傻子。我聽他這樣喊道,
保重~
吶,保重,夥伴。
晶瑩的冰花挂在樹枝上,原來下了初雪。
暴雪過後的陽光和煦暖人,是活着的溫度呵。
高大的青年給我開了門,凝重的面色松了口氣,甚至不加掩飾自己的欣喜。
太好了,你沒有事,修雲的毒也控制住了,慢慢調養就會好起來。
我跨進裏屋,蒼白憔悴的小修雲靠着枕頭,只有細瘦的胳膊露在外面。
大人,他眼裏閃着淚光,您又救了我。
我坐在他身邊,一時無言。
輕輕握住修雲冰冷的指尖,我頓了頓,緩緩開口。
我來看看你,我不希望你有事,你就像我的孩子。
修雲的命都是大人給的,欠大人的恩情只怕今生還不起了。
傻修雲,說什麽還不還的,你我相遇即是緣分,我幫助你也是我主觀所想,與你無關。
我說,你能幸福是我此生所願,你明白的。
他喃喃張口不出聲,只是淚珠子滾落下來。
河洛遞給我帕子,我擦了擦修雲的淚水。
為什麽哭呢?沒事兒不是很好嗎?
我知道大人此次一走可能不再回來了。
這孩子分明看出了我眼裏的死意,不愧是陪伴八年的默契。
我喝了毒藥,活不過八個時辰。
二人都像被雷劈着一般僵直,
半晌修雲顫抖地開口,
您說什麽?
我漸漸控制不住自身的狂氣,未來很有可能堕成魔物,
在此之前,我必須死。
不,不。我去調制解藥。
修雲掙紮着起身,
沒用的,我輕聲勸阻,
我想死的話,你攔不住。
您怎麽可以死了呢?當初那麽痛苦都能活下來,現在卻說什麽瘋話?
您不是一直為呂雲大人和至善小姐而活嗎?您現在要抛棄他們了嗎?
您怎麽能這樣自私,您怎麽能這樣抛下我?
修雲急得一口氣沒提上去,猛烈地咳嗽。
河洛拍着他的肩膀,默默瞪着我,滿臉不贊同,不過他自知沒資格埋怨我。
不停咳嗽的人終于平靜下來,眼裏是揮之不去的悲傷和無法抑制的憤怒,
對不起大人,我說得過了,
你是為了大家才活到現在,你也是為了衆生選擇在此刻死去。
你真偉大。
小修雲竟然也可以有刻薄的語氣,真新鮮吶。
所以,我站起身,拿刀指着河洛,
來殺我吧!
我們站在初雪消融的大地上,相對而立。
您決定了嗎?
河洛一身黑衣,表情肅穆。
我抽出長刀,擺好攻勢。
為了維護武士的尊嚴,請讓我以決鬥的方式死去。
青年茶色的眸子隐隐閃着跳動的冷光,
我的存在本身就能挑起他的興奮。
後來修雲在本子記錄,
那個時候,我來不及看清楚兩個人的表情,
只有兩道人影快速閃過,鐵器相撞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東修大人的刀劃過河洛的頸邊,被他歪頭一躲迅速回手反擊,被抵擋住,
大人轉身回旋踢河洛雙臂抵擋住大人的腿,膝蓋彎到極限,就勢一滾,
刺出一刀。兩個人身上和臉上漸漸布滿劃痕。
大人身形微頓,咳出黑血,嘶啞地稱贊,
能和我打到現在,進步很大嘛臭小子。
切,跟一個中毒的大叔打到現在仍不占上風,太弱了。
兩個人影分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撞在一起。
……
大人劃破了河洛的脖子,河洛刺穿了大人的胸膛。
雖然大人用的是刀背。
大人是天下最傻的傻子。
身體被刺穿的那一刻,稀薄的空氣透着日光,
溫暖而舒适的溫度,活着的溫度。
我氣喘籲籲地對河洛說,
臭小子,千萬……不要相信……什麽狗屁殺星。
我從來不信,他滿臉篤定,如我初見時的模樣。
不是殺星,不是武聖,河洛就是河洛。
天上地下,唯他河洛。
修雲跪在身邊淚如泉湧。
不要哭,我終歸要随他而去,你明白的。
被思念困住一輩子值得嗎大人!!!
我啊,抛卻情愛以外還剩下什麽呢?
剩下什麽?
忘了嗎?武者的初心。
武士存在的意義就是守護,
守護重要的東西,拼盡全力,抵死戰鬥。
即便浴血,即便孤獨,即便痛苦,
也要堅持背負下去,承擔男人的責任。
可是我連最重要的東西都丢了呢。
因為武者的身份活到了現在,
拼死也要守住最後的武士之魂。
我會把大人和呂雲大人合葬,請您放心。
此生承蒙大人照顧,修雲感激不盡。
河洛很好,大人不用擔心,我絕不會讓他堕入魔道。
我啊……被大人救下的那一刻……
在修雲哽咽的碎語中,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意識漸漸飄遠,仿佛進入了另一個時空。
雲兒,我們來比試吧。
你哪次贏過?
論武藝天下哪有武藝能比得過我?
……呵。
好吧除了呂雲朝鮮第二劍的白東修。
知道了就好。
說什麽狗屁話,那我礎立難道是朝鮮第三劍嗎?
切。
回不去的舊日時光和放大了的單純笑容,
和你在太陽下生活,
才是我最重要的存在。
我的武魂要守護的東西。
四周是彌漫無際的黑暗,
腳下是軟綿綿又輕飄飄的道路。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有一群人在排隊。
身體不自覺就排了進去,徐徐跟着往前走,
隊伍的盡頭淌着一條河,河上架着座矮橋。
橋邊有一個穿黑色鬥篷的身影,正在給路過的人遞碗。
跪在墓前的修雲起身,身後的河洛給他披上一件外套。
二人各騎一匹駿馬,揚鞭奔向遼闊廣袤的遠方。
白雪消融,
露出深褐色的土地,
集結了無數的生命和故事,
無論路有多長,總會有人相伴而行。
太陽撥開雲霧灑下萬丈金光,
寂靜的墳堆上開出一朵花來,
随風搖曳,
散着暗香。
完
作者有話要說: 似乎不知不覺把修雲寫成中篇了呢。
再加上奈何的話。。。
當初只是為了紀念保羅沃克,被影片中朋友逝去的哀傷打動,
于是聯系到失去呂雲的白東修,
要痛苦更多吧。
武魂裏的東修死了呢,
但是一切還沒結束,
他和雲兒的故事還沒完結,
所以這并不是一個be喲~
而是講述武士靈魂的熱血故事吶。
綜上,看到這裏的親故如果能留言會很開心噠,畢竟也是寫文的一大動力喲
雖然有時候阻止不了自己的腦洞~
最後鞠躬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