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
我坐在橋邊,手裏拿着一個盛滿河水的碗,身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身後站着兩個強壯的身影,身旁的“人”慢慢排起長隊。
排隊的“人”表情各異,一個接着一個走到我身前來,有憤世嫉俗者,看到我遞過來的碗,一把接過毫不猶豫地喝幹;有慈眉善目者,禮貌地沖我做禮,恭敬地捧着碗緩緩喝淨深褐色的液體;有愀然凄怆者,暗自傷神,對世間有無限眷戀,拿着碗水猶豫不定。
我稍稍向後側頭,寬大的黑色披風壓出褶皺,身後的狗頭雞面立刻上前,一個按住微弱掙紮的身體,一個将碗裏的水直接灌到那人口中,然後把他送到橋的那頭,一群喝過水後目光呆滞的人正排着隊等候渡船從深淵中劃來。
我又接滿一碗河水,伸出手指在上面彈兩下,黑色的冥河水就成了褐色的忘情水,俗稱孟婆湯。
一個女子哭哭啼啼地跪在我面前哀求
“求您,不要給我喝,我不能忘記趙郎,忘不了啊。”
我把碗送到她口邊,她驚恐地看着我隐藏在陰影下的臉,我溫柔地勸道
“孩子,你最好還是喝了這孟婆湯,你不喝就不能轉世投胎,在奈何橋上耗得越久,魂魄就越淡,小心最後魂飛魄散哦。”
那女子聽了立刻就着我的手把整碗水都喝光。我滿意地抽回手,蹲在河邊涮涮碗,又重新盛滿。只要一拿魂飛魄散來威脅,保準再堅定的靈魂也要服軟。
下一個“人”走在我面前站定,我照例把碗遞過去,他沒有接,我擡起頭看着他,猩紅的唇暴露在他面前,我緩緩開口道
“是還有放不下的事嗎?人活一遭世間一切不過過眼雲煙,不如放下。”
來“人”年紀尚輕,一頭直發服帖地披在身後,面色蒼白,臉頰布着一道斜疤,但是眼睛勾着美麗的線條,眼神含着流動的光影,直直地盯着我。
‘長得真好看,可惜天妒英才。’我在心裏略感惋惜,他聽了我的話仍不為所動。
無奈,我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指着遠處晃蕩的女子身影對他說
“看到她了嗎?開始也死活不願意喝呢,但是不喝,就要魂飛魄散,沒有人能接受這個結果,轉世也是個機會,對嗎?”
他嘆口氣轉頭看向漫漫滾動的河水,黑色的暗流從不知名的深淵而來,去往無盡的黑暗深處。我給狗頭雞面做了個手勢,他二人靠近那“人”,正要動手,卻被那“人”一下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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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練家子!狗頭雞面心下一緊,二人同時發力,那“人”見招拆招,一時局面難控。
“住手。”
我慢慢開口,蒼老沉重的聲音仿佛地獄之音,身後排隊的靈魂不安地顫抖。
狗頭雞面走到我身後,那“人”無奈地勾起一抹苦笑,對我說
“讓我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吧,我想再見他一面,之後我再喝湯可以嗎?”
狗頭沉沉地開口“你可知,魂魄不能在奈何橋停留太久,最後只得落個魂飛魄散,永世不入輪回。”
那人笑着點點頭,竟渾然不在意。
雞面則小聲在我耳邊問道“孟婆,要不要向閻王禀明實情?讓他加派點兒人手。”
我看了看那“人”,緩緩開口道“且随他,告訴閻王那個老頭子豈不是讓他嘲笑我下屬不力,等他痛苦地受不了時自會跪來求我。”
我坐在橋邊,手裏拿着一個盛滿河水的碗,身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身後站着兩個強壯的身影,身旁的“人”慢慢排起長隊。還有不遠處立着一個白影,像是凝固的雕像紋絲未動,眼神淡漠地看着一個個僵硬的靈魂從身旁走過。
他待在這裏有段時間,我說不清具體有多長,因為我的存在和漫長無盡的冥河水一樣久遠,我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他從來不和我們交流,大多時候會站在那裏看我給人遞碗,有時會坐在冥河邊上,望一下長長的隊伍,再回過頭來看着流淌的河水發呆,似是回憶前塵往事。
我在心裏冷笑,你能堅持多久呢?漸漸你就會發現回憶越來越難,往事越來越模糊,眼看着自己逐漸忘卻最重要的記憶,還有比這更痛苦的事嗎?
我能清楚地感知他的靈魂在衰減,狗頭雞面總是摩拳擦掌想要再跟他比試一番,但是看到我鄙視的神情只好默默放棄。
有一次我注意到他的表情與往常不同,從來淡漠的雙眼露出激動的神色,我好奇地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排在隊伍後面有一位女子,面色平和地跟着前面的人緩緩走着。
是她嗎?讓他冒着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再見一面的“人”。他快速走到那名女子身前,她則是難以置信地捂着嘴,眼裏閃着激動,甚至忘記了行禮。
我聽見他二人的談話,“大人,您竟然在這裏。”
“至善小姐,好久不見,不過我很遺憾在這裏遇見您。”
女子淺淺地笑出聲來“我倒是很高興在這裏遇見大人呢。”
“小姐不知因何故……”
“得了天花,唉,我陪伴東修大人四年,命裏終要離他而去。”
那人眼裏閃過一絲怆然,我第一次見他有些猶豫無措。
“小姐你去了,世上只留東修一人,他該要多孤獨。”
名為至善的女子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沒有說話。
嗯?怨氣?!我不由得勾起嘴角,事情似乎變得有趣了。
那二人後來又說了一些話,無非是回憶往事一類陳芝麻爛谷子。終于排到至善,我把碗遞給她,她接過問我
“喝了它就會忘記一切嗎?”
我點頭,至善指着那人
“為什麽呂雲大人會一直待在這裏?”
原來他叫呂雲,我沉沉開口
“他自己不願意喝,冒着魂飛魄散也要見心上人一面,就是小姐你了。”
至善輕笑一聲,端着碗看呂雲,對方不自然地側頭。
難道不是她?!我在心裏暗自嘀咕,面上卻催促道
“小姐若放下一切就快些喝了吧,後面的魂兒還等着呢。”
至善眼裏瀉出一絲怨憤,終于壓抑不住地發出破碎尖利的笑,她狠狠摔爛了碗,撲向呂雲死扣住他的脖子,抛卻良好的教養尖叫道
“都怨你,你為什麽要死在他的手上?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這四年他從來沒有碰過我,因為你他總是看着我的臉出神,他人在我身邊心卻跟你一起死了。你們兩個為什麽要這樣玩弄我?都是你,都是你!”
呂雲只是握着至善的手腕不打算還手,我一把拉過至善狠狠地甩了她一個耳光,雖說鬼魂是虛無的靈體,但是在我面前猶如實物。
氣不過,我反手又給了她一巴掌,嘴裏發出恐怖低沉的聲音
“你竟敢摔碎我的碗!從來!沒有人!敢在我的面前摔掉我給的碗!只是沒有被心愛的男人觸碰就怨恨成這樣嗎?你是多饑渴?阿狗阿雞!”
狗頭雞面立刻按住至善,我捏起她的下巴,卻被呂雲按住胳膊,他眼裏閃過擔憂卻清楚明白他沒資格開口。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以為我要折磨她嗎?我跟她無冤無仇的。我是要給她灌湯。”
說着我從鬥篷下面拿出一個新碗,稍稍晃動一下碗,冥河的水混着我的配方落在碗中,水體呈現褐色的光澤。我捏起至善的下巴,把一整碗湯直接灌到她口中,多出來的液體就沿着她的嘴角流下來,狼狽不堪。
狗頭雞面牽着神色呆滞的至善過了橋。呂雲認真地盯着我,終于詢問
“其實你完全有能力給我灌湯是不是?”
我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回答
“我其實有好幾只碗,人年紀大了,自然什麽世面都見過,總會碰到幾個死活不願意喝湯的,所以多備幾只碗有備無患。我剛才打她不過是看她不順眼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看你順眼咯。”回來的狗頭在一旁補充,我勒令雞面好好照顧一下多嘴的孩子。
呂雲沖我露出感激的笑,我不在意地擺手,我還等着他跪來求我。
那個插曲過後,我好像知道呂雲等的是一個男人,旁人眼裏可能驚世駭俗,但對于見過衆生相的冥河三人組來說十分平常,畢竟世上好龍陽的不在少數。只是他淡漠的眼裏漸漸流露出憂郁,至善的話給了他不小的沖擊,他時常對着冥河喃喃自語
“東修啊,如今只剩你一人,很孤單吧。”
狗頭問我“為什麽他一定要見那男人一面?”
我應道“不知道,可能他還有話想對那男人講吧。”
雞面也來摻一腳“可是他一直在這邊晃蕩,萬一被閻王發現了咋辦?”
我應道“發現能怎麽樣?他又沒威脅。”
“不是,你給了一個魂特權,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我拿碗扣了一下雞面的小腦袋“笨!他們都喝了忘情水,誰會記得特權不特權呀!”
雞面捂着腦子找狗頭求安慰,換來狗頭鄙視的嘲笑。我對着兩個笨蛋有些無語。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的劇情是這樣噠~呂雲和白東秀是《武士白東修》的雙男主,白東秀是武士而呂雲是殺手,他們同出一門後來分道揚镳,因為兩個人立場的不同曾經反目成仇,但是最後呂雲還是幫助白東秀保護王室,卻因為他殺手頭目的身份不能被世人和王室接受,所以他選擇死在白東秀的手上來完結一切,結局是白東秀抱着呂雲哭得撕心裂肺呀~在正劇裏至善是白東秀喜歡的人,但是……作為一個女主一直面癱臉并且是打醬油的存在,一部雙男主的劇就是在歌頌兄弟情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