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抱個滿懷
秋夜雨涼,下得急,好在不算大,落在臉上眉間,涼絲絲的。
夜色下陸澤生宛如一顆安靜的松木,立在那裏只是看着,卻不說話。
視線所及之處,小姑娘并沒發現他,還在跟指間那支燃着的香煙較勁。
“什麽玩意兒這麽難抽。”她不悅地撇了撇嘴,又将煙拿起來仔細觀察。
一看她就不會抽煙,大拇指和食指合着捏住,像捏粉筆似的。
猩紅的一點,跳躍在她指尖。
陸澤生搓了搓手指,察覺到點癢癢的寂寞。
好像,這幾年努力擦去的記憶又被喚醒了,尼古丁填滿的五年,并不算得上光明和磊落。
他撐着傘走過去。
“你在做什麽?”明知故問。
奚上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将手背到身後藏起來,揚起臉心虛又故意裝得理直氣壯:“你吓死人了!”
“不做虧心事,怎麽會吓到呢?”陸澤生說着在她身前彎下腰,雨傘撐在她頭頂上方,眼睛與她平視,伸出手,“給我。”
與晚上那會兒偶遇的時候奚上說的話一樣。
奚上故意裝作不懂:“什麽東西?”
然後見他唇角彎了彎,卻又不像是笑,眸子半垂着,開口時,灼熱呼吸噴灑到她臉上:“裝什麽傻?”
他這樣,還挺吓唬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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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上心裏這麽想着,眼神躲開了些,背在身後的手卻仍舊是不肯伸出來,像個固執的小孩:“誰裝傻了,你別冤枉好人。”
“也對。”陸澤生挑了挑眼,低頭,“你紐扣開了。”
奚上下意識低頭看,卻沒想到他趁此機會直接伸手到她背後将煙搶走。
已經熄滅了。
不等他開口質問,她先發制人:“這是你抽的!我帶回來了!”
“是嗎?”陸澤生将煙頭遞到她眼前,嗤地笑了聲,“我什麽時候塗口紅了?”
奚上吃過晚飯後去了趟洗手間,順手補了下口紅,這本來是習慣性的事,哪裏想到竟會在煙嘴上留下這麽一圈印記。
頭頂的傘擋住了大半部分路燈的光,那圈口紅印記在這樣晦暗不明的光色下面,更加顯得有種暧昧的誘惑。
要命。
奚上不忍直視那一圈暧昧的紅色,咬了咬唇,還在狡辯:“誰知道呢,興許你抽煙之前跟哪個美女接吻吃了別人口紅呗。”
陸澤生愣是氣得笑了:“張口就來?”
奚上不覺得自己在胡攪蠻纏,反正她又沒看見他抽煙之前幹了什麽,誰說就沒這種可能了。
“我又沒說錯。”她說,“不然你去那邊幹嘛?肯定去偷情了。”
越說越離譜。
雨好像下得大了些,打在傘面上有些急促,啪嗒啪嗒不停地響着。
也落在他沒被傘遮住的後背,衣服漸漸透着一絲濕潤的涼意。
陸澤生無端有些煩躁。
低頭看了眼,從她手裏搶過來那枚打火機,将雨傘換到了左手,那支還殘存着她口紅印的七星直接叼在了嘴裏,“嗤”一聲響,橘黃色的火苗跳動起來,将那支七星點燃了。
他微微眯起眼,吸了一口,沖着她臉呼出一層青煙。
“偷情?偷什麽情?”他在袅袅的煙霧裏冷笑,“我又沒女朋友,就算跟別的女人接個吻,也用不上偷情這個詞。”
奚上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微張,眼睛一眨不眨。
他居然,含住了那支她剛剛在嘴裏含過的、留着口紅印的煙。
他真的會抽煙,而且還吞雲吐霧熟練得很。
他只說不是偷情,卻沒反駁跟女人接吻這件事。
這三種想法一同湧進她的腦子裏,無論是哪一種,都足夠讓她震驚得說不出話。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從車上下來,夜風卷起他的衣服,他在她身旁坐下的時候,那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
說不上來為什麽,她忽然覺得有些難過,眼前這個陸澤生看起來好陌生。
他像大多數男人一樣,蒙在袅袅的煙霧裏,眉眼都模糊,虛幻得不像話。
“那就不是偷情吧。”奚上別開眼,小聲開口,喉嚨好像被泅了墨水的紙堵住了,有點發緊,“但你确實抽煙了。”
她咽了咽口水,企圖潤潤堵住的嗓子,摸出手機來,眼睛酸酸的,盲目地去翻通訊錄。
“要找誰?”他問。
“月姨。”奚上抽了抽鼻子,“我要告訴她,你抽煙,還欺負我。”
陸澤生:“……”
然而卻不等她在通訊錄裏找到燕山月,陸澤生直接伸手按住了她握着手機的雙手。
他的手心裏還捏着一枚打火機,塑料的外殼帶了點他的體溫,貼在她的手背上。
“我錯了。”他說,“別告我。”
他兩只手都不得空,嘴裏還叼着那支未燃盡的七星,說話的時候,煙霧一圈一圈抖散。
咬字不算很清晰,帶着點痞氣,反倒像是在逗小孩兒玩似的。
跟從前穿白襯衫白T恤陽光笑着開朗逗樂的陸澤生,判若兩人。
奚上心裏生出一些悲涼,這感覺就好像,好大兒在外面學壞了。
“上上。”忽然有人叫她,從身後牆頭。
奚上緩了緩,轉過頭去。
燕山月高出牆頭半身立着,傭人替她撐着傘。
她笑眯眯地看着她,溫柔開口:“你起來。”
奚上不解:“啊?”
還帶着點甕聲甕氣的鼻音,可憐兮兮的。
“乖,你起來。”燕山月耐着性子哄她。
“噢,好。”奚上照做。
陸澤生替她撐着傘,也跟着起身,燕山月卻叫他:“把你的傘給她。”
他沒動,燕山月提了點聲音:“給她。”
陸澤生照做,燕山月又看向奚上,仍舊是笑意吟吟,說:“上上,你站遠點。”
奚上更疑惑了,但除了聽話,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
剛退了幾步遠停下,陸澤生開口:“媽——”
“唰——”
沒給他更多的說話機會,燕山月端起一盆水潑了他滿身。
陸澤生懵了,雙手抹幹淨臉上的水,大雨卻接着淋下來,瞬間将本就濕透後背的他淋成了落湯雞。
奚上握緊了傘柄,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開口:“月姨……”
不用這麽狠吧?
“還學會抽煙了是吧?”燕山月冷笑,“給你能耐的,怎麽不去喝大糞?”
奚上默了默,心說這也沒有大糞啊。
偷偷瞧一眼陸澤生,他将嘴裏叼着的那支已被澆熄滅的七星拿下來,捏在手指間,幹脆連臉上的雨水都懶得擦了。
“您怎麽不講理呢。”他擡頭看燕山月,笑了笑,“誰說我學會抽煙了。”
“那你手上是什麽?”
陸澤生低頭看了看那只剩煙頭的七星,挑眉:“煙呗,我沒抽,就是試試打火機能不能點燃火。”
“你當我三歲小孩兒呢?”
“這話怎麽說的,您什麽時候三歲了,這不是十八歲少女麽?”
燕山月微笑:“所以我比上上還小?”
奚上見都cue到自己了,心一橫,小聲開口:“月……妹?”
燕山月:“……”
陸澤生:“……”
給倆人湊整沉默了。
半晌,陸澤生看着她又笑起來:“你膽兒挺肥啊,上上阿姨?”
奚上:“……”
後來就有些尴尬地散場了,奚上也沒想到自己膽子那麽大,竟然敢叫他媽妹妹。
回家的時候,碰上正在吃燕窩的雲瑤,她做賊心虛似的,小聲打了個招呼就往樓上跑。
到了樓梯轉角處,卻又轉過身停下,叫雲瑤:“媽。”
“怎麽了?”
奚上一本正經:“陸澤生說燕窩都是金絲燕用口水做的,你少吃點。”
雲瑤:“?”
“真的。”奚上認真地點頭,又轉身咚咚咚地往樓上跑。
雲瑤:“……”
她端着剩下的小半盅燕窩,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半晌,覺得有些晦氣,Duang地一下放在了茶幾上。
早就知道了,但在她吃的時候這麽一說,就覺得有點掃興敗胃口。
一宿沒睡好,次日一早,奚上起床收拾了半天才将黑眼圈遮住。
時裝周明日就輪到FD開了,奚上一整天都忙得沒空瞎想。
昨日因為手機摔壞了最後沒選好首飾,今日免不了還要費一番功夫。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衣服,珠寶首飾只是順便作為配飾,只做點綴之用,不可喧賓奪主。
選好了珠寶,奚上又匆忙跑去秀場查看情況。
秀場的選址和布置都不是她的工作,有另外的專人去負責,但是她還是要提前過去看看,熟悉一下場地,确認一下到時候的燈光和音樂以及時間的分配。
忙到下午,午飯也沒來得及吃。
CL的秀場跟他們都在新天地,只不過并不在同一個方位。
這玩意兒除了要看地理位置的人.流量之外,有的時候也需要參考下風水,免得不順利。
奚上看了眼時間還不算太晚,偷偷摸摸地繞到CL秀場那邊打算看看能不能碰到Jason LU。
跟FD一樣,此刻CL的秀場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工作人員們忙前忙後地布置着,交頭接耳地商量一些細節問題。
看起來好像沒什麽人查工作證,也沒多少人會認識她,她打算直接混進去來着,剛進了門口,一個紮着丸子頭的女生扔給她懷裏一個紙箱。
“別想着偷懶,大家都忙得要死你還在這晃悠,趕緊拿到前面去,等着要呢。”
得,直接被當成工作人員了。
奚上也不敢說自己是誰,怕被當成來刺探軍情的間諜,只能默默地抱着紙箱往前面走。
也不知道前面具體要到哪裏才能停下,她無聊地低頭看了眼紙箱,都是一些裝飾用品。
又假裝不經意地四下打量,想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麽特別的東西。
說真的,就算Jason LU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知道那是誰,畢竟那麽個神秘的人,她哪知道人家長什麽樣子。
早知道,就不來了,還得跑腿。
奚上後悔地撇撇嘴,一轉頭,面前站了個人,擋住她的去路。
“你叛變了?”陸澤生打量她兩眼,有點好笑,“什麽時候奚大師跑我們CL來打雜了?”
奚上:“……”
行吧,那人沒碰到,碰到這麽個晦氣玩意兒。
“你瞎說什麽呢,大侄子。”奚上毫不客氣地怼回去,“我這叫樂于助人。”
“你還真敢當啊。”
“我有什麽不敢的?”奚上說着故意加重了聲音,“你說是吧,大、侄、子?”
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了。
陸澤生嘴角扯了扯,笑得跟從前那不要臉的臭屁大王似的,仿佛昨晚那樣的他就是個幻象,是夢境。
“也行吧,上上阿姨。”他從善如流地叫她,“打算忙活到什麽時候?”
“本來還想多幫幫忙,但是看見了你,我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奚上冷哼一聲,将懷裏抱着的紙箱重重地往他懷裏一摔,“自己幹吧,小助理。”
想到昨晚,她還生氣,氣呼呼地轉身要走。
陸澤生一手抱着紙箱,眼疾手快地伸手——
本想扯住她衣服的,結果手滑,伸進了她因為太瘦而镂空的褲腰裏面,兩根手指勾着,愣是将她拽了回來。
“哎——”
奚上一聲驚呼,被拽得要跌倒。
眼角餘光裏,紙箱做了個抛物線飛出去,而她穩穩當當地被人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