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翻車 要不要良哥?
從蘇葵回班後的神态舉止就能看出,她這一仗慘敗而歸。
而方禾沒想到的是,蘇葵不僅慘敗,還是不戰而敗。昂着頭雄赳赳氣昂昂殺出去了,遠遠瞅人家一眼,腦殼被帥得嗡嗡的,轉眼就屁滾尿流地逃了回來。
“單口相聲挺好的。”
蘇葵安慰自己,
“好壞自己擔,至少不會被別人拖累。”
既然是她自己的選擇,方禾也無需多言。
“剛剛你出去的時候,有個學姐來班上找你,托我把這個交給你。”
說着,方禾拿出作業本下壓着的幾張A4紙。
紙上印着後天即将拉開帷幕的演講大賽主持串詞及一些比賽信息。
整體看過一遍臺詞,蘇葵圈出幾個需要修改的地方。
翻到最後一頁,是演講大賽初賽(團體賽)報名隊伍名單。
近些年,随着校園環境包容性的增強,很多校園賽事中的學生隊伍腦洞大開,總愛起些稀奇古怪的名字,所以蘇葵特地找比賽主辦方要來這份名單提前練習。
“你看這個隊伍,叫什麽素質教育漏網之魚隊,還有這個,飛天小男警隊,太搞笑了。”
方禾正笑着,身旁的少女忽的噤了聲。
她探頭過去,瞄到蘇葵桌上那張參賽隊伍名單。
名單列表最後一行,赫然印着“憨王之王相聲社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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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名單裏還沒有這支隊伍。
作為相聲社實際控制人,蘇葵對此毫不知情。
方禾:“這上面寫着,隊長是高一12班安良,你要不去問問他?”
蘇葵恹恹的:“算了。”
她現在還沒從認清自己心意的茫然混亂中走出來。
她對這方面完全沒有經驗,更何況面對的是一個從小到大都令她束手無策的人。
“方禾。”蘇葵斟酌着措辭,“如果是你的話,你對一個......”
上課鈴響了。
語文老師抱着教案走進教室。
讀完一遍課文,老師背對着學生板書。
方禾收到蘇葵傳來的小紙條。
四分之一科作業紙上只有四個字和一個哭臉:
【我翻車了ToT】
語意不明,但難不倒方禾。
紙條回到蘇葵手上,多了一個單詞:
【Devil?】
她倆從前沒有定義過這個單詞的含義。
但是蘇葵知道,這是方禾随手給安良起的代號。
蘇葵盯着那個充滿邪惡力量的單詞,逐漸陷入迷思。
“......,班長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班長?”
桌底下,方禾踹蘇葵一腳,蘇葵唰的站起來。
“為什麽起這個名字做新聞标題。”
方禾指着課本,低聲提醒道。
“咳咳......”蘇葵清了清嗓,“《奧斯維辛沒有什麽新聞》作為一個新聞标題,主要目的是吸引讀者的閱讀興趣,它通過一個充滿懸念的否定句......”
圓滿回答完老師的提問,蘇葵長松一口氣,傳紙條過去:
【謝謝:) 】
之後兩人認真聽課,前面的對話沒頭沒尾結束了。
食堂二樓新開了一家連鎖的過橋米線店,口碑很好,吃過的都說正宗。
中午放學,蘇葵和方禾早早趕到食堂二樓排隊。
蘇葵口味淡,點了一碗清湯米線,清乳白色的湯水裏沉着一小把面條,水面上浮着幾片牛肉和蔬菜,白綠相映,十分素淨寡淡。
她端着餐盤找了個空位坐下。
方禾還在取餐處等候,蘇葵幫她拿好餐具,擺在自己座位對面。
才執起筷子,對面座椅“吱呀”一聲,多了兩個人。
蘇葵眼睛睜得像個葡萄,水潤滾圓,一動不動盯着對面那人。
手裏的筷子險些拿不穩。
“你怎麽吃這麽清淡?”
安良瞥一眼她的餐盤,随口問。
他餐盤裏是同款過橋米線,只不過不是清湯,而是麻辣的。辣椒、香料和紅油鋪滿了湯面,整碗面像捧不透明的岩漿。
蘇葵不動聲色坐直了身子,聲音輕輕的:
“我怕上火。”
崔雲凱:“怕上火?蘇公主能吃辣麽?”
安良:“我覺得不太行。”
崔雲凱:“良哥!注意你的措辭,你說誰不太行?”
蘇葵不想回複,端着架子問他倆:“你們幹嘛來了?”
安良指骨分明的右手擱在桌上,食指敲敲碗沿,嗓音低沉而欠揍:
“還能幹嘛,當然是吃飯。”
取完餐,方禾從餐桌間小路走來,她兩手托着餐盤,目光落到背對着她的兩名男生後腦勺上,步伐不由得放緩。
對上閨蜜狐疑的目光,蘇葵莫名有些臉熱。
“他倆自己跑來的,我......我剛剛占座的時候這裏可沒人。”
蘇葵驀地對方禾冒出這麽一句話。
方禾點了點頭,嘴角藏着笑,默默坐到蘇葵右手邊的位置。
小姑娘此刻已經低下頭捏着筷子擺弄她那清湯寡水。
以前曾經和他們宿舍一起吃過夜宵,但和安良面對面吃飯,這是第一次。
安良低着頭,在她面前若無其事地嘬粉。
少年短發烏黑茂密,長度比剛入學時的寸頭長了不少。蘇葵瞄一眼,腦中突然冒出“摸上去手感應該很好很軟”的想法。
胸口猛然一陣心驚肉跳,蘇葵連忙抓起勺子舀湯喝,由于動作略激烈,勺子帶出的湯汁不小心濺到安良的餐盤裏。
安良擡起頭,眸子黑沉沉的。
“不好意思哦呵呵。”
蘇葵尬笑兩聲,立刻轉移話題,
“聽說你們報名參加演講大賽了?”
崔雲凱放下筷子:“你已經知道啦?我們來就想找你說這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們果然要搞事。
蘇葵臉色驟變:
“之前和你們說過了,我是主持人,不能參賽。”
“你不用參賽。”安良拿紙巾擦了擦嘴,“到時候只要配合我們就行。”
蘇葵整張臉寫滿了不情願:“為什麽要配合你們?”
安良眨一下眼,眼神有些散漫。他身體往後靠去,手支在椅面上,喉結動了動:
“你不是要和我組隊麽?”
“對啊蘇公主,下次社團培訓你不是要和良哥組隊麽?”
崔雲凱嚷起來,
“我都和邵嘉組好隊了,你不要良哥早說啊!”
你不要良哥早說啊......?
怪她思想不正,這話聽起來可太奇怪了!
蘇葵漲紅了臉,上下牙咬緊唇壁,好半天才開口:
“之前是你們說我不夠搞笑的。”
崔雲凱:“所以嘛,演講大賽,這就是你改變自己的良機!”
蘇葵:“我能提前了解一下......”
不等她說完,安良和崔雲凱異口同聲:“不行。”
崔雲凱執起筷子準備繼續嘬面,忽的又問:
“所以你還要不要良哥了?”
安良往他頭上就是一個爆栗:
“說話注意點。”
方禾将頭側向另一邊,左手半撐半遮着臉笑起來。
要?還是不要?
蘇葵努力維持神情的自然,像只驕矜的小天鵝般淡淡回答:
“OK。”
方禾實在忍不住,故意問她:“OK?OK是什麽意思?”
“OK就是......吃你的粉吧!”
蘇葵發誓,等會回宿舍一定要撬開方禾這厮的腦袋,看看她那曾經聰明淡定的小腦殼裏什麽時候灌了一腦袋壞水。
周四中午12點,容州一中第三十屆演講大賽初賽正式拉開序幕。
曾經的演講大賽只有個人賽,今年校領導提議增加團隊協作考核,所以本次大賽初賽為團體積分制,團隊積分高的隊員,後期個人賽的基礎分就高。
報告廳休息室裏,蘇葵換好禮服,手捏一疊薄薄的臺詞卡默讀。
她的禮服是自帶的,學校提供的那些她試過,材質設計實在差強人意。
這兩年她又長高幾厘米,衣服常換常新,這套淺香槟色短款禮服裙也是新買的,高奢D家的早春成衣,簡單大方。
校園活動要注意影響,所以除了禮服外她沒有任何裝飾,一頭嚴格遵守校規的齊下巴短發也實在不适合多餘裝飾。
參賽隊伍順序被打亂,蘇葵對着名單,沒找見相聲社的隊伍,于是特地起身抓了個賽事主辦方工作人員詢問。
工作人員小陳解答了蘇葵的疑問:
“他們說要改隊名,喏,第四個出場、空着隊名的就是。”
“新隊名是什麽?”
“我去問問學長,應該已經修改好了。”
蘇葵點頭致謝。
片刻後,她那歷經雕言雕語雕事洗禮的小心髒驀然産生極其不詳的預感。
自從結識了那群沙雕兄弟,她隔三差五就要被不祥的預感籠罩,而這次......她的第六感極其強烈,不是一般的不祥。
演講比賽初賽題目是“我的家鄉”,每支隊伍全員上臺講述家鄉的風土人情,表演形式以演講為主,輔助表演形式不限,目的是将觀衆帶入家鄉情境,感同身受體驗家鄉風俗。
由于容州一中大部分學生都是容州人,這場比賽需要各個隊伍“自定義家鄉”,帶入各個城市的本地人視角進行講述。
十支隊伍中三支選擇了外國城市,剩下大都選擇了國內歷史底蘊豐厚或風景名勝出衆的大城市。
蘇葵不用猜就知道相聲社這群牛馬會選擇哪個城市。
天津,相聲起源城市之一,沙雕們夢中的老巢。
比賽開始前五分鐘,工作人員兼聯絡員小陳将寫有相聲社新隊名的紙條交給蘇葵。
蘇葵不明白他為何如此緊張,明明是同級,和她說話甚至用了敬語,小小一張紙條他用雙手呈上,那雙看起來經常打籃球的健壯手臂此時竟然幾不可查地顫抖着,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拿着意大利炮頂在他脊梁後面逼他為非作歹殺人放火。
“您……您悠着點。”
蘇葵翻開紙條,兩眼一黑。
世界陷入無邊死寂。
這玩意兒比她最壞的打算還要不詳。
“反正我蘇葵說什麽都隊......”
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紙條在手中攥成團。
她何德何能得這群天才如此照拂,簡直榮幸之至、死不瞑目。
報告廳觀衆席前排的參賽選手等候區,相聲社五員大将一字排開占領觀衆席第一排正中的風水寶地。
蔣霆輕碰一下安良的手臂:“葵哥出來了。”
他雖是社長,卻也是社內受蘇葵壓迫最多的。當學弟們提出要磨煉蘇公主的喜劇意志時,他毅然決然加入,此刻也毅然決然地渾身發怵,臨陣退縮。
而身旁的學弟安良,莫說他生得玉樹臨風、英氣逼人,就憑他這股敢于挑戰蘇公主權威的膽識,蔣霆就一萬個佩服他,甚至想彎腰蹲下拂幹淨安良的褲腿,讓他等會上路的時候體面點。
新隊名是崔雲凱想的,他此時激動得渾身都在抖,一半為了喜迎自己人生中的高光時刻,一半則是無邊的恐懼。
蘇葵靜立在舞臺正中,一襲淺香槟色禮服裙仙氣缭繞。
開場白及前三支隊伍的登場串詞完美完成。
“接下來有請。”
蘇葵深吸一口氣,直面自己主持生涯最大的挑戰,
“反正我蘇葵說什麽都隊上臺。”
五名男生在場下熱烈的哄笑及鼓掌中大搖大擺走上舞臺。
“反正我蘇葵說什麽都隊......作為憨王之王相聲社的代表隊,将帶領我們走入相聲起源地之一的天津,聽一聽津門故裏的幽默段子,品一品渤海沽上的城市喧嚣,從清晨坊間的早餐面點天津三絕,到環渤海高樓鼎立的經濟中心,這座城市的古與新、沉澱與發展,讓我們随他們一起走進,一起從細微處感受傾聽。”
前三隊都只有簡易的出場串詞,而相聲社這段蘇葵認真改編過,聽得相聲社五虎大将目瞪口呆。
蔣霆都要飙淚了,蘇公主在面臨人生重大挑戰時,竟然還不忘為相聲社增光,如此負責實在令人感動涕零。
演講正式開始。
五人臉皮厚比城牆,完全不怯場。演講內容時而诙諧生動,時而嚴肅沉重,可謂極其亮眼。
按照比賽要求,主體的演講部分圓滿完成。
安良:“來了天津,怎麽也要學兩句天津話再走。天津話中數‘嘛’這個字最精髓。我們現在為大家展示一下‘嘛’這個字的六種說法。”
崔雲凱:“良哥,我們才五個人呢。”
安良:“不好意思,我數學不好。”
崔雲凱朝舞臺右側勾勾手:“主持人來幫幫忙呗?”
蘇葵:......
數學不好半期考考滿分?我信你個鬼。
女孩站定在幕布後,亮澤的杏仁眼一瞬不瞬瞪着臺上五人。
在衆多老師及學生的注目下,他們看起來明明老實規矩,可她一晃眼,這五人仿佛換了具皮囊,光天化日之下張牙舞爪地開始強搶民女。
民女小蘇磨了磨後槽牙,拎起裙擺,壯士斷腕般朝臺上走去。
生氣、喜悅、疑惑、震驚、撒嬌、嫌棄,六種情緒用一個天津話最常見的、第四聲的“嘛”來表達。
性子最淡定寵辱不驚的安良隊長認領震驚。
臉皮最厚的崔雲凱認領“撒嬌”。
蘇葵認領了她最擅長的“嫌棄”。
“嘛?!”
安良驚愕地捂住了嘴,仿佛看到自己親生兒子崔雲凱的血緣鑒定表上寫着這玩意兒是樓下二狗和阿凡達生的。
輪到崔雲凱,他十分嬌羞地跺了下腳,手還翹起蘭花指在空中畫出一幅“老子最甜”然後拍上蘇葵後背:
“嘛呀~”
觀衆笑得前仰後合,蘇葵也忍不住噗嗤一聲。
最後輪到她了。
“咳咳。”
蘇葵清清嗓,醞釀情緒。
嫌棄還不簡單麽?
身側最近的是安良,蘇葵擡眼瞧他,腦中電影放映般回放大魔王的沙雕事跡。
過去種種在腦海閃過,曾經真是嫌棄得不行。
蘇葵望着安良側顏,從深刻眉骨往下一路到下颚,線條起伏鋒利流暢,沒有一筆多餘。
她一瞬間恍然失神,周遭嘈雜的聲音如潮水般向後退去。
不行。
嫌棄他,她現在完全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