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陳建林爽過後本想再溫純一番,說點知心話什麽的,結果體力不支,倒頭呼呼睡過去了。第二天早上起床還覺得有點乏力,不由感慨自己人到中年體力各方面已經過了巅峰值,當年那種“不管用什麽費力的姿勢,不管折騰到多晚,一覺醒來又是一條好漢”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他又回味昨天的情事,覺得彥清的表現,應該還是有所好轉的,不過後繼乏力,馬馬虎虎,看來病情只是暫時得到控制,離痊愈還有段不算短的路遙走,他還得加把勁啊!于是琢磨着最近幾天要趁熱打鐵,豁出去一條老命要陪好彥清。結果計劃沒有變化快,當天事情就又找上來了——他又被派去出公差。
其實這些年出差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特別是臨近年關,少不得他這個銷售主管披上戰袍東征西讨。不過這一陣子他家事情多,他便借着身體不适向老板提出暫停外派,賴在公司本部不打算走了。
他老板本來也給他面子答應了,可就是不湊巧,發生了一件幾十年不遇的大事——他們公司所代理的國際大品牌輪胎,最近在北美那邊因一系列安全事故爆發了信用危機,F國的總公司被迫啓動了全球範圍內的大規模召回事件。
事件波及到國內,他們公司也啓動了危機公關,可是各地經銷商仍舊反應問題不斷,消費者也紛紛覺醒了,公司高層如臨大敵。這個時候陳建林作為大幹部,事業生死存亡之際,自己家床上那點事就不能拿出來說事了,義不容辭地派他去哪就去哪,連讨價還價的餘地也沒有。他幾乎是回家裏拎了個箱子就遠走高飛了。
在去機場的路上,他給彥清打電話交代,“這次我大概出門的時間會比較長,歸期不定——要看事情進展怎麽樣。”
彥清說:“家裏你放心,我會照顧好的。”
陳建林說:“家裏我沒什麽不放心的,我不放心的是你——本來我應該多陪陪你的。”
“我?我沒什麽事情了。”
“你……算了,等我回來再說,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身體不舒服就和趙院長聯系,三院的那個張主任人不錯,你也可以直接找他。”顧及着車裏的助理,他沒把話說那麽明白。
彥清一一應下。
景海鷗從自己那間正在裝修的酒吧裏出來,走過街對面,對窗子裏的彥清擺擺手。
他走進小咖啡店的時候彥清剛剛挂斷電話。
“跟誰聊呢?”景海鷗脫下外衣,坐下。
“是建林,他又出差去了。正在去機場的路上。”
“他那個活也夠辛苦的——你今天不用去店裏嗎?”他要了杯清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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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裏有小花和蕭他們也應付得來。”
景海鷗搓搓有點凍紅的手,“總感覺你最近沒什麽幹勁呢……怎麽樣?你弟弟借錢的事解決了嗎?”
彥清勉強笑了下,“已經沒事了。建林說不追究了,彥予那邊也寫了欠條。”
“那你還煩什麽?”
“……我沒煩……就是覺得……”
“覺得?”景海鷗喝了口咖啡,擡起眼研究似的看着他。
“覺得沒我想象中那麽高興——不過我本來就比一般人要遲鈍。”他弄出一個笑臉,“其實我還是很開心的,可能需要一個消化的過程——知道麽,我昨天跟我爸一家吃飯了,是建林安排的。”
這話題成功吸引了景海鷗的注意力,他眼睛一亮,“真的?恭喜啊!我就說你家老陳還是很有辦法的。”
一個穿店員制服的服務生端上一小碟點心,“這是敝店贈給景先生的。”他向景海鷗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景海鷗只笑着道聲謝,并無其他言語舉動。
彥清未免奇怪,“你只點了杯咖啡,他這樣用店裏的東西做人情送給你沒關系麽?”
“他是店長。”
“……是說他對你有那個意思麽?”
景海鷗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連你這樣簡單的家夥都看出來了,憑我閱人無數怎麽會看不出。”
彥清有點難以置信,“我覺得他長得還不錯的樣子……”
“所以?”
“所以按照你的作風,應該會趁機調戲揩油,然後這樣那樣來着。”
“我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我只是愛和年輕的孩子說笑而已——哪有這樣那樣什麽的!”
“話是這樣說——可是你這次連說笑都,難道這個店長那麽不和你的口味?”
“這個麽,你還真是簡單啊,我問你我的店開在哪?”
“呃,在對面咯。”
“有句話叫兔子不吃窩邊草聽說過吧?”
“咦?你不吃窩邊草麽?”
景海鷗簡直要過去敲他的額頭了,“我有吃過麽?!這種事情最麻煩了,以後我在這裏開店大家就是鄰居了,若是我接下他那個意思,難道要和他日久生情嗎?”
“可是,”彥清還有點不服,“你和晉波彼此就是兔子和窩邊草的關系吧……”
景海鷗差點噗了,放下咖啡杯,罵道:“不要給我提他!那個不一樣好不好!……那是年少無知,我被騙了,擱我現在一根手指頭也不給他碰!”
彥清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看那店長不停偷瞄這邊的目光,嘆了口氣,替他遺憾道:“明明我覺得這個店長會是你喜歡的類型,長得線條分明,肌肉什麽的形狀也不錯。”
景海鷗擺擺手,用一種滄桑的口氣淡然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已經不好這一口了。”
彥清吃驚道:“什、什麽變的?我沒聽說。”
景海鷗用小勺子攪拌着咖啡,在裏面打出一個帶點泡沫的漩渦來,“就最近吧,我突然不想做bottom了,想說換做top應該不錯。”
彥清簡直是開眼了,“這樣也行?你做了二十年下面那個,不是一直喜歡年輕英俊的攻來着?”
景海鷗把頭略往後仰過去,有點無聊地說,“別把我說的像個大叔好不好!——我審美疲勞了。”嘆氣,“再說某天有人跟我說我看上的孩子都有點點共同的味道,當時沒注意,後來反省确實有點——有點像那個人年輕的時候……”
“誰?晉波麽?”
“除了那貨還有誰!——所以我想這樣很不好。我又不喜歡他了,大概只種審美的慣性,開始了就很難停下來,為了避免誤會,我覺得還是做點颠覆性的改變比較好。”
彥清咋舌,搖頭說:“你這也、太颠覆了,整個地翻身了。”
景海鷗點上煙,“有什麽難的?我們再怎麽說也是男人嘛。再說不做受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
“什麽?”
他把煙夾在細長的手指間,湊過頭去低聲說:“年紀和身體的關系啦。”
彥清沒搞明白,眨眨眼,他覺得自己總是有點跟不上這個朋友的進化之路。
景海鷗說:“我自己的感覺就是——做下面的也是青春活啊,年紀大了那裏彈性各方面就不那麽理想了,就算平時有做提肛練習還是不能和年輕的時候比吧,做的太多還容易壞掉,J國某男星就因為這個那裏送掉了,結果連工作的時候都要帶着尿不濕之類的東西,你聽說過吧?”
彥清聽後臉色大變,他沒聽說過,不覺菊花一緊,昨天被使用過的地方像中蠱一般隐隐作痛起來。
“有、有這事?”
景海鷗一本正經地點頭,“不翻身的話難道等自己送掉麽?”
“所以、你從此就做top了麽?”
“我們的時代還是過去了啊?”景海鷗惆悵地吐了一口煙,又拿出那副過氣紅牌的強調,“現在是90後的天下,再兩年00後也要出來混了,我是不好意思了,還是改行負責調教下他們吧。”他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彥清輕輕地問:“內個,你難道不是因為和晉波分手所以才轉型……”
景海鷗怒視,彥清低頭喝茶,裝作啥也沒說。
景海鷗話鋒一轉,“喂,你和老陳最近那個還好麽?”
彥清一下子從好奇心爆棚的狀态憋下去,“怎麽好好的又扯到我這裏了——我們當然還、還挺好的。”
景海鷗感到自己的話有相當的震懾力,比較滿意了,“是該說你身體好還是老陳溫柔?做老受不容易,小心壞掉哦。”他壞心眼地說。
彥清說:“嗯,我們、沒那麽那什麽……”他想,自己前面已經半報廢了,後面再不行,那可真是徹底沒前途了,不禁心裏有點惆悵,挪了挪屁股。
景海鷗見他臉色不好,覺得自己有點羨慕嫉妒恨的嫌疑了,把話說回來,“我想你也還不至于,就你們家老陳出差的頻率來看,只要你不偷吃,應該保養得還不錯。不過到了這個年紀就稍微愛惜下自己沒差。”
彥清差點順着話說下去,問這個博聞廣識的朋友如果不是後面而是前面不行的話該怎麽辦,可是他還是沒有問,這個事找誰商量也沒用的,誰也幫不上忙,都怪他自己。
“對了,他向我提出庭外和解了。”景海鷗掐掉煙,“今天下午。”
“哦?是嗎?那真不好意思,你這麽忙還把你叫出來陪我。”
景海鷗擺擺手,“都是律師在幫我跑,我那個小王律師很能幹的。”
“晉波也是怕把事情鬧大不好看所以才提出庭外和解吧?”
“誰管他,看他提出的和解方案吧……你不是不想上班嗎?一起去吧。”
“……不太合适吧。”
“有什麽不合适……你随便。”他抱着肩膀撇過頭看着窗外。
不知道為什麽彥清覺得朋友那略略低垂的眼簾裏寫着“孤獨落寞”幾個字。
也難怪,再堅強的人也會感到孤寂,也會有脆弱的時候,人終究是群居的動物,高興了需要分享,悲傷需要陪伴。在這個和前情人分手鬧到庭外和解的時刻,也許景海鷗是希望有個人哪怕是什麽忙也幫不上地陪在一旁。
“呃,反正确如你說我并不是非去店裏不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就和你去觀摩下也好。”彥清給自己的心軟拼湊理由。
景海鷗笑了,“你還真是爛好人一個——那種事情有什麽好觀摩的。”
什麽意思?難道剛才那一瞬間的落寞動搖只是種演技?彥清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去問這個問題,畢竟景海鷗是那個好強的性格,真相怎樣并不重要,是自己想近點朋友的義務……自己也不是什麽爛好人。
于是兩個小時候後,彥清發現自己已經坐在市第一法院的某個調解室的會議桌上,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場分家談判什麽的。
從陣容上看晉波那邊人比較多,也許是他的助理和律師團,也許裏面還有保镖;而景海鷗這邊只有兩個律師和自己這個沒什麽用場的親友團助陣,主要陳述的是一個叫王磊的年輕律師,他一口一個“我當事人”,熟稔地說出一些專業詞彙,雖然看着年輕架勢卻頗可靠。
兩邊的律師簡單交鋒後雙方迅速進入了實質性階段,王磊代表景海鷗提出條件,“我當事人在充分評估了晉波先生的資産之後提出的賠償條件合情合理,有理有據,我當事人希望晉波先生支付的金額是——人民幣兩億,包含財産分割及精神損失費。”
兩億?!這個數目着實令人瞠目結舌,某因小三纏身而離婚的歌星付給妻子的分手費也沒這麽多——當然那歌星也沒有晉波有錢。
晉波的眉頭狠狠地皺了一下,未置一詞。
他律師團的大律師說:“晉先生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是打算給予景海鷗先生适當的經濟補償,不過兩億,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還是太過了兒戲了吧。希望景先生拿出庭外和解的誠意來。”
王磊說:“這個麽,我當事人是在充分考量了晉先生的經濟能力之後慎重做出的選擇。具體的評估報告之後我會送到貴方手上。總之這兩億是個具體而有可操作性的數字,晉先生那邊出得起也應該出。”
雙方在唇槍舌劍地讨價還價,景海鷗低聲對腦子有點跟不上形勢的彥清說:“喂,看姓晉的臉色都變了。”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彥清有點同情地看着晉波,覺得自己如果是他的話大概也想揍景海鷗一頓,他這個朋友實在是挺會氣人的。
突然所有人的目光看過來,彥清拉拉景海鷗,低聲道:“好像該你發言了。”
景海鷗溜號結束,王磊沖他點點頭,示意他說點什麽,景海鷗清清嗓子說:“哦……小傅律師今天很低調,沒什麽高見嗎?”
傅南生坐在後面靠牆的位置上,确實很低調,可是這樣一下想低調也不成了,人們的目光又刷地甩過去。
傅南生沒說話,晉波卻忍不住冷聲道:“我的時間有限,今天只能談半小時,希望你不要扯上不相幹的人事。注意你的措辭。”
景海鷗笑眯眯說:“我措辭怎麽了?我不過是提了他一句,你就還給我這麽多句,真當個寶貝似的……”
王磊在一旁咳了咳,湊過去低聲道:“景先生你還是說點正事吧。這麽扯皮下去是沒有結果的。”
景海鷗笑着和他咬耳朵說:“你也是向着那個小傅律師的啊,果真是老同學麽?”
王磊謙虛了下,“哪裏哪裏。你是我的當事人,我是為你着想。”
不知情的旁人看兩人态度親密,旁若無人,舉止暧昧,簡直周圍要冒出一些粉色的泡泡了,心想果真是有點什麽的吧,這兩人。
晉波也突然沒了耐心,看着景海鷗就覺得他無恥無賴,當初自己怎麽會看上這麽個人,于是也不用律師了,直接放下身段,冷聲說:“兩億?你倒會獅子大開口,我今天明确告訴你,不可能。五千萬,我就給你那麽多。”
景海鷗聽了這話也不激動,結束了他的咬耳朵戰術,緩緩把眼光放在他身上,笑了:“年景好的時候你一年賺的也不止這個數,五千萬,我就值這個數?雖然很老套,我還要說,我的青春也可不能賤賣。”
晉波冷笑,“你還好意思向我要青春?你的青春給了誰還不一定。你自己說說你和多少人有過關系?我被你糾纏了這麽多年,我的青春還沒着落呢。依我看你的青春還有你連這個數也不值,——你當自己是賣的?五千萬給你已經很對得起你了,也不看看你現在……”
梆——咣當——世界清淨了。
在場所有人皆有點不能反應,只覺得剛剛見一道寒光撕裂時空迅速劃過一道弧線從景海鷗向晉波那邊激射過去,然後晉波就四仰八叉地連人帶椅子向後仰倒,然後大家屏息凝視中,他慢慢從桌子下面爬起來,一手捂着額頭,血什麽的從指縫裏流下,他眼裏全是憤怒和恨意。這時,大家才反應過來,剛剛景海鷗在衆目睽睽之下竟然以迅雷之勢擲出自己手中的白瓷杯——這種杯子是法院提供的,機關會議室常備的很普通的那種,被景海鷗信手拈來當做給晉波開瓢的兇器,此刻已經碎裂當場。
事情變化太快了,而且一反常态。晉波那種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剛剛竟然毒舌得很;而快言快語如景海鷗竟然直接變成了武鬥派,上去就給仇人迎面一擊!這簡直讓人不知道如何反應是好,特別是晉波那邊的人,因為人多勢衆而沒保護好主公簡直有點兵荒馬亂了。
晉波看了看手裏的血,索性不理,捏着拳頭惡狠狠地瞪着景海鷗,對方則不知悔改地回瞪過去,罵道:“你再不說人話我還打,大不了打死給你償命。”
晉波從嗓子眼裏低吼:“你TMD活膩歪了是吧!老子奉陪到底!”說着就三步兩步跳過桌子撲了過來,景海鷗積極應戰,兩人迅速扭打成一團。
彥清混亂中只來得及想到:“啊,對了,晉波當年籃球打得好,還會灌籃。”
王磊想上前拉架,無奈晉波那邊的人實在是多,大家都紛紛上前拉,裏面還有不少想拉偏架的,亂成一團,晉波嘴裏還大喊着:“誰也別上手,我一個人就打服他!”
景海鷗一腳踹過去,狂吼:“服你MB!剛剛怎麽不拿大點的杯具砸死你!你個大流氓!”
兩人抱作一團打得難解難分又難看,從桌子上滾到地上,又貼到牆上,擠進角落裏,一路上絆了無數的桌兒椅兒凳兒杯兒,負責主持調停的法院辦事人員快瘋了,直到法警沖進來才勉強拉開兩個都已經挂彩的成年人。
兩人猶自罵罵咧咧都表示不服,都表示不庭外和解了,都表示要讓對方後悔什麽的。
頭破血流的晉波先被送進醫院,看他那個精神的樣子,估計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而景海鷗随後也說要驗傷,結果還沒怎麽樣就被随即趕來的警察給帶走,說他人身傷害,要帶回去行政拘留。
彥清有點慌了,景海鷗滿不在乎地說:“你別怕——去找老胡,讓他去撈我出來~”光明磊落地青着一只眼走了。
王磊的外衣西服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領帶也松了,白襯衫的袖子也卷起來了,他一屁股坐在靠牆的椅子上,搓搓臉,然後呵呵獨自笑了起來,“真沒見過這麽亂來的。這倆人怎麽看也不像有身份的體面人——你說呢?”他偏頭,對剛剛起就坐在角落裏冷眼旁觀的傅南生說。
傅南生整理下衣領,神情冷淡,起身欲走。
王磊拉住他的手臂,傅南生往回收,驚道:“你幹什麽?!”
王磊舉起手,“我能幹什麽——你沒必要這麽冷淡吧,畢竟咱們是老同學了。”
傅南生說:“對不起,我跟你不熟。”轉身急匆匆走掉了。
王磊雙手插進褲袋裏,看着他的背影,微笑。
不知道是真是吓到了,還是欲擒故縱呢?他暗自琢磨,不管怎麽說,這個傅南生已經再次激起了他的興趣,讓他想起久遠歲月前那些鏡花水月般快樂的日子——姑且就算是久遠吧,五年,對他這個年紀來說已經是很長很長……
當天晚上,班房板凳還沒坐熱乎的景海鷗被時任市局某處處長的胡姓友人營救出來,不過說這次有點麻煩,從法院有監控呢,裏面看得一清二楚,是景海鷗先動的手,如果晉波借機發難的話,形勢不容樂觀。
景海鷗說,管他的!鬼才跟那個臭流氓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