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門外是陳建林姐姐陳京萍,她在門口先是用極快的速度掃了下門口,并且立刻發現了昨晚來不及收起來的兩雙男鞋散亂在地。
“萍、萍姐……”彥清老毛病又犯了,無端地覺得心虛。
好死不死景海鷗一邊提褲子一邊從衛生間裏晃出來,見到門口的陳京萍還打了個招呼,“喲,這不是上次那位美女麽……好冷,你們聊,我先回被窩了。”抱着肩膀跑回去了。
陳京萍良久無語,然後才佯裝平靜地說:“我是來取那個文件的,用我公司的傳真機給建林傳B市去,簽證等用。”
彥清說:“哦,我知道,昨天建林跟我說過……萍姐你進來吧。”
陳京萍很矜持地揚起下巴說:“不用了,你去拿,我在這等就好。”
陳京萍走後彥清的心情又糟下去,偏偏景海鷗也不低血壓了,很龍馬精神地拉開一個門縫從客房裏觀察他,碎碎念:“兩次被大姑姐人‘捉奸’,奸夫還是同一人,某人,你這個不守婦道的男人,死定了BLABLABLA……”
彥清忍無可忍,把他給趕出家門了。
陳建林一下飛機就被陳京萍給截住,表示“有件事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要和他“好好談談”,還說“之前一直瞞着你,是怕你心裏有負擔”。
陳建林吓了一跳,還以為父母得了什麽了不得的病,結果陳京萍鄭重地告訴他,你家彥清屋裏頭藏人了,此乃我親眼所見,兩次。
陳建林看着他姐在那痛心而同情地比劃的兩根手指頭,有點像個勝利的V字,他不厚道地嘿嘿地笑出來。
陳京萍冷聲說:“我知道你不信。彥清在你心裏清白着呢,不過時間可以證明一切。我之前對托尼也是這麽想的,結果怎麽樣?他就像一條偷腥的狗一樣到處刨食……”
陳建林笑着糾正:“偷腥的一般是貓,不是狗——行了,姐,我心裏有數了,我回去問問彥清他藏誰了把你刺激成這樣。”
陳京萍說:“你別問,問不就把我裝裏去了。你不會長個心眼,自己查查那人是誰?是個長得挺漂亮的男人,我在你們家見到兩次,都是同一個人。”于是把自己兩次的見聞詳細說給陳建林聽。
陳建林說:“有個問題,怎麽這麽巧都被你趕上了?你怎麽都是那麽早去我家堵人麽?”
陳京萍說:“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我是有點故意抽查,誰叫那位不争氣,一堵就給堵屋裏了。你信有這麽偶然的事情麽?反正我不信。”
陳建林琢磨了下,“八成是景海鷗,是彥清的朋友。”
陳京萍說:“他也是那個麽?”
陳建林想着什麽,有點溜號,系統延遲地回神說:“哦……他有個多年的男朋友,不過最近好像差不多分了,也說不準。”
陳京萍冷笑說:“那個圈子裏的人都挺亂的,你算是裏面的異數,這麽多年就守着一個彥清,不過彥清未必就只有你一個。”
陳建林這次正色說:“姐,你別這麽說小清,他除了我,沒別人。這個我敢肯定。”
陳京萍不以為然地一哼,“要不是他,你也不會成Gay。你和他當初不也是朋友麽?他對你這個朋友都能出手,現在捎上另一個朋友也不是不可能。”
陳建林就有點受不了地說:“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拿這個說事,不累麽?我說過了,我和他在一起都是自願的,不是說勾引誰的問題。”
陳京萍說:“得了,誰愛管你們那點破事,你們怎麽回事自己心裏清楚。”
陳建林說:“你跟我說說就得,可別到咱爸媽那去亂嚼舌根。”
陳京萍底氣不足地嚷:“什麽叫亂嚼舌根?我又不是瞎說八道。”
陳建林一怔,“你是不是已經說了?”
陳京萍不吱聲。
陳建林氣道:“你呀你呀!我算知道什麽叫七大姑八大姨!事都壞你這樣的人身上了!”
陳京萍一口咬定自己沒有冤枉彥清,事情也不可能那麽巧,每次她上門就會“捉到奸”,自己看見的就已經這樣了,沒看見的還不知道有什麽。她對陳建林的不以為然和“麻木”感到憤怒。
姐弟倆就此事掐了一場,不歡而散。
陳建林事後決定給景海鷗打電話問問事情的真相,“你是不是跑我們家住了?”
景海鷗說:“你去問彥清不就知道了,還來問我?”
陳建林說:“我能問他嗎?回頭他再多心,哪多哪少。”
景海鷗哼笑:“你倒是會算賬,沒多心你問我幹什麽?”
陳建林說:“我也就這麽一問,就算你住我家了,兩個0在一起難道還能做什麽不成?”
景海鷗說:“那你可想錯了。”
陳建林笑說:“哦?你們難道用工具了?”
景海鷗本想給他兩句厲害的,想到彥清目前的“不行”,還是別逞一時口舌,給人家添亂了,于是只是語氣平靜而矜持地說:“沒有,不過我現在不是0了,我是1。你別忘了,再怎麽說我也和你一樣是個男人。”
陳建林哈哈笑出來,“那我還真是刮目相看——晉波知道了嗎?”
景海鷗有點生氣了,說:“跟他沒有一毛錢關系!他如果想再和我好,就只能乖乖躺下讓我上!——不過與其說這個,不如說說彥清怎麽讓你給弄不行的。”
陳建林一下就給噎住了,“……他跟你說了?”
輪到景海鷗得意地笑,“彥清本來那麽喜歡你,死心塌地的,結果現在讓你給郁悶地不行了,你是不是該反省下自己的男性魅力了?還是說你做什麽讓他傷心的事了?”
陳建林聲音低下去說:“我會把他的病治好的,不牢費心。管好你自己的事。”
景海鷗在心裏暗自評價:“看來他倆在床上是真挺不和諧的……”
嘴上說:“我是看在彥清的面上,作為朋友力所能及罷了。”
陳建林說:“你給他支招了?你幹什麽了?我警告你,我們之間的事情你不要瞎攪合,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景海鷗心說便宜這個不識好歹的了,那藥的好處白白讓他給享用了,結果人家還不一定領情。然而因為同情,也就不通他一般見識了。
彥清卻并沒有立刻就用那個藥的打算,說實在的,不是信不過景海鷗,而是對這劍走偏鋒的做法本身産生質疑——真是應該這麽做嗎?
因為心理的問題而不行,卻用藥物的方法讓自己強行,感覺就像……考試作弊啥的,就算是通過了也會對自己的能力和資質産生質疑,類似良心債、罪惡感的東西會如影随形——也就是說,這樣就沒有意義了。
還有陳京萍的兩次造訪也讓他有些在意,然而回到家中的陳建林卻并沒有提起此事,也不知道是陳京萍沒有跟他告狀還是她告了陳建林卻不當回事,又或者——陳建林心裏也當回事了,只是故意不問……彥清越來越失去了開口的機會和意願,反正他瞞下的事情也不只這一件,反正他和上次一樣什麽也沒做。
陳安迪現在倒是老實多了,整天要麽學F語,要麽閑着沒事去小區的健身房。不用上學,不久之後就可以去F國,去F國就等于自由,他一點壓力都沒有。傻吃傻睡的,看着好像又胖了一點,不過本人似乎沒怎麽察覺。
他房間書桌的日歷上用馬克筆圈定了一個不久後的日期,好像很重視的樣子,彥清在給他收拾房間的時候注意到了,他猜,那大概就是安迪媽媽麗莎到訪的日子。
他不指望能有人提前告訴他。
陳建林是過了幾天才裝作無意實則小心翼翼地提起麗莎要來的具體日程。
麗莎的飛機是下午到,陳建林打算去接機,他對彥清解釋說:“既然這次她是為了孩子而來的,咱們也不好不聞不問。我去接她是出于禮節和禮貌。”他很想順嘴補上一句“沒別的”,然而那樣就像此地無銀三百兩,不知道彥清又該怎麽想。他和彥清一起這麽長久的歲月裏,他從一個暢所欲言的莽漢變成了一個嘴上帶過濾器的謹言之人,然而自覺對彥清的接受度還是有點難以捉摸,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倒還可以,然而該說的說到什麽程度就覺得把握不好,似乎有些事情無論他說到哪裏彥清都不會太開心,可是不說就更不開心,難啊。
彥清臉上倒看不出什麽,像平常一樣沒脾氣地說:“應該的,帶上安迪這樣她看了心裏也高興……”
陳家林知道他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麽,可是他有點擔心那話由自己說出來是否妥當,最後心一橫,怕他個吊!“內個……你也一起去?”
彥清整個人就仿佛縮了一下,“……我就不去了吧。本來你們團聚挺高興的事。”
陳建林聽着不舒服,“你這是什麽話,我和你才是一家人——你要是這麽說我就不去了,讓她自己打車到市區,那麽大個人有手有腳有嘴的,也丢不了。”
彥清忙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就是……”
陳建林想說真不知道你怕她什麽,當年的事情又不是你的錯。可是他還真不能提當年,一提彥清就好像更往心裏去,他是有陰影的,只得說:“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就不去了,讓陳京萍領安迪去,我在家陪你。”
彥清說:“別!”他咬咬牙,“……我去。”
彥清當時站在陽臺上,一邊喝自制的奶茶一邊看着窗外在低氣壓下陰霾的城市景觀,“日子過的真快。”他喃喃低語,手握在瓷杯子上,很珍惜地取暖。
陳建林笑笑說:“是啊,眼看這一年就要過去了。”
彥清說:“我是說覺得這些年像做夢似的,以前是聽別人說,看別人寫在紙上,當做修辭誇張,現在是自己能體會這個心境了,夢就是夢,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
陳建林走過去輕輕擁住他,嘆氣,“就算是做夢,你的夢裏有我,我的夢裏有你,不就夠了?重要是眼下吧。想那麽多就沒意思了。”
彥清覺得若是從前,自己如果有那個心情的話,将身體安心地向後一靠,把自己交給情人,接下來不管是熱吻還是繼續,氣氛都剛剛好……可是今時今日,他已經“不行”了。
陳建林也沒有“為難”他,稍微溫存下就走開了,大概是顧及他的病,不想給他太大壓力。
彥清感受着手心裏那一剖溫熱淡淡散去。
他們之間現在雖然還不至于很不堪,可是已經充滿了種種的小心、試探、顧忌和無力,崩壞的第一步就是不再貼心。
麗莎的到來讓他有夢醒的預感,夢之所以是夢就是因為醒來後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有人說:舊愛的誓言像極一個巴掌,每當記起一句就挨一個耳光,當時有多真,過後落在臉皮上就有多狠。
曾經說過要濡沫一生的話,今日的溫存耳語,都是言靈,在分開的那一天反噬其主,彥清其實寧願陳建林現在對他稍微不好那麽一點,那樣陳建林在日後也不會被歲月的真相無情地給揍個鼻青臉腫。
他還是舍不得。
轉眼到了麗莎預定要來的那一天,彥清早早準備好,還特意讓陳安迪穿了件新衣服,給陳建林也收拾得很體面,唯獨自己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不過他平時也說得過去就是了。
早上穿衣服的時候陳安迪又對自己的男士棉褲産生了抵觸情緒。
彥清說今年冬天冷,不穿暖一點是不行的。可是陳安迪抱怨自己被打扮得像頭熊,他媽媽該認不出他了,他的言論引來了陳建立的呵斥鎮壓,“就這幾天你是不是不想好好過了?你彥叔說的都是為你好,讓你穿你就穿。”
彥清此刻反倒不那麽堅持了,說:“孩子說的有道理,他都那麽大了,對自己的事情心裏有數,想怎麽穿就怎麽穿吧,反正到了那邊我們想操心也不成了,就讓他自己做主。”他轉身去收拾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