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整個鴻途,也只有你和宋唯己敢這麽不給面子吧。”
片場休息時,韋婉坐在蘇垣身邊一邊修着指甲,一邊閑閑地說:“你是不知道蕭總的表情,聽說你走了,當時臉就拉的這——麽長。”有模有樣地比劃着,韋婉自己忍不住先笑出了聲。
蘇垣揉揉眉心:“整個鴻途也只有你敢這麽開蕭總的玩笑吧。”
韋婉撅了撅嘴:“反正我也不想幹了,幹完這票拿了錢,姐要結婚去了!”
“跟誰?”
“我哪知道,”韋婉攤攤手,又有些郁悶地抓了抓頭發,“你說這圈子這麽大,怎麽就沒一個能入得了我的眼?本來覺得蘇垣那小子還不錯,年紀也相當,想說等拍完這部戲,就把他收了的,哪知道……唉,我感覺我有點克夫。”
克夫……什麽克夫,八字都沒一撇算什麽“夫”……
蘇垣有些好笑地翹着嘴角,嘴巴裏卻有點發苦。
韋婉的這些話,讓他忍不住想,其實他原本也不至于到現在這種地步的。
他雖然沒什麽名氣,可還算招人喜歡的,長相在俊男美女如雲的圈中算中下,可放在外面的社會裏,也算是中等偏上了。工作中會接觸很多人,偶爾也會有小姑娘跟他示好,只是他性向與衆不同,若是能喜歡上女孩子,他現在大概早就結婚成了別人的爹了。
像他這種身材好性格佳沒有家庭負累銀行裏還有固定存款的單身男人,在同志圈其實很吃香,只是這個圈子裏很難找到真心人,一拖就拖到年近三十,好不容易想固定下來了,結果還出了那麽檔子事。
蘇垣有些替自己不值,可那終歸是他自己的選擇,宋唯己從來沒有左右過他什麽,甚至連暗示都沒有,他卻把自己想得太美好太重要,以至于最後撞在南牆上,頭破血流。
韋婉還在喃喃地絮叨着自己年紀一大把了也該為以後考慮了雲雲,說來說去,突然問蘇垣:“要不咱倆湊合過得了。”
蘇垣看着她戲谑的眼,就知道她是在開玩笑,若是喬淮,應該禮貌而委婉地拒絕的,他甚至已經換上了溫柔卻又抱歉的表情,準備搖頭了,宋唯己突然走了過來。
“你就不要禍害淮哥了。”
單獨的戲份拍完之後,這是蘇垣第二次在片場見到宋唯己。往後就要在片場中朝夕相處,蘇垣已經在這段時間裏做夠了心理準備,此時甚至可以迎着他的目光而毫不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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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沖着宋唯己微微一笑,別開了頭。
韋婉擺擺手:“放心,我不會跟你搶的,誰不知道你淮哥是你偶像,我甚至希望你們兩個現在就結婚。”
宋唯己看了一眼探身去拿礦泉水的蘇垣,連忙跨前一步拿起水遞給他。
蘇垣手一頓,盡量與他的手隔着一段距離接過水,他甚至有些不想去擰剛剛被宋唯己碰過的瓶蓋。
縱使做好了一切的心裏建設,可仍舊不太能忍受任何的接觸,那會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脊背發寒的感覺。
他随便喝了一口,便将水放在一邊,閉上眼假寐起來。
宋唯己正想和韋婉說句什麽,秦導已經在喊他了,他看了一眼蘇垣,轉身離去。
這一個小小的插曲,蘇垣并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收工後,他上了保姆車,剛把戲服脫下來,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很單薄的白色背心,保姆車的門突然劃開了。
蘇垣一愣,看到探頭進來的宋唯己,眉心幾不可見地微微一皺。
宋唯己沒想到會看到這麽一幕,連忙別開頭背過身去,将車門重新帶上了。
蘇垣這才沉下臉來,他換好了衣服,只當宋唯己沒有來過似的躺在座椅裏玩起手機來。片刻後,桃子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往裏面看了一眼,沖着對面說道:“已經換好了,唯哥。”
蘇垣突然有種深深的無力感。身為喬淮,他任何屬于自身的感情宣洩都無法做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宋唯己上了車,隔着一臂的距離,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座位上。
青年的臉還有些微微的紅暈,跟在床上把他折騰得求饒的人完全判若兩人。
蘇垣有些煩躁地打開了車內的氛圍燈,不斷跳躍變換的光線讓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閉了閉眼,用平緩的語氣問道:“有什麽事嗎?”
宋唯己抓了抓微卷的頭發。他天生有些自來卷,每次做造型之前都要把頭發拉直,可等到了晚上,勉強拉直的頭發又锲而不舍地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蘇垣以前總覺得他頭發卷卷的很可愛,有種小奶狗一樣的感覺,可現在才知道,這人的心比狼狗還堅定忠貞,一旦認準了一個人,誰也不會看一眼,也絕不會哪怕只是去輕輕瞥一眼別人的真心。
他語氣有些不自然地問:“淮哥,我是不是哪裏惹你不高興了?”
這麽忍氣吞聲的語氣和神态,如果現在被媒體拍下來,所有人都得驚掉下巴。蘇垣早就知道他對喬淮的不同,心裏竟是出奇的平靜。
“沒有,你多心了。可能是我最近有點累,有些方面沒有注意到,如果讓你難受了,你千萬別跟淮哥生氣。”
宋唯己眼睛亮了亮,表情也明媚了一些。
只是眉宇間似乎總有化不開的一種類似于憂愁的情緒萦繞着,蘇垣沒有仔細去辨別思考,他也沒有心情去想這些。
以前就是太在乎他了,最後自己才受了傷。雖然現在他頂着喬淮的軀殼,随意左右喬淮與宋唯己的關系,這樣做有些不厚道,但畢竟靈魂是他的,他甚至已經預感到真正的喬淮已經死了,他沒有餘力再跟他糾纏下去。
最好的态度,就是禮貌而疏離。只有拉開距離,他的心才能真的冷靜下來,到最後,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縱使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未來。
“淮哥,你……喜歡韋婉嗎?”
蘇垣表情有些古怪起來,他瞅着宋唯己,突然有些惡劣地道:“韋婉性格不錯。”
他只是說了句實話,宋唯己的臉卻突然蒼白起來。
蘇垣心裏報複的快感壓過了對喬淮的抱歉,他微微笑了笑:“這麽說來,我再過兩年,也要三十了啊。一般人這個年紀也該結婚了。”
宋唯己垂首看着自己修長的指尖,緊緊地抿着嘴唇。
只是陳述了兩個事實,就可以讓他這麽難受。蘇垣心裏的快感很快被苦澀所替代,宋唯己在喬淮面前任何的失意,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諷刺。
他不自然地別開了頭,擡手摸着自己的眉梢,看着窗外淡淡道:“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拍戲,早點回去養精蓄銳吧。”
宋唯己突然拉住了他。
他猛地回頭,下意識地想甩掉那只手,可卻被青年有些發紅的眼角震住。而拉着他的宋唯己,自己也愣住了。
那表情,訝異又痛楚,摻雜了很多很深、很濃的情緒,讓他一時之間很難分辨出來。
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收回手去,宋唯己的表情陰沉下來,他垂首靜靜地坐了片刻,匆匆說了一句“明天片場見”,很快打開車門,下了車。
落荒而逃一般。
蘇垣的手臂還舉在空氣中,他緩緩地,再次摸上了自己的眉梢。
那家夥,到底在搞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