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因為,他有一雙和淮哥,一模一樣的眼睛。”

剜心之痛,也不過如此。

沉默萦繞在兩人之間,半晌,蘇垣擡起手,擋開了宋唯己放在他眼角的那只手。

他張嘴欲言,嘴唇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不知近距離逼視他的青年有沒有注意到,蘇垣很快別開頭去。

“唯己,你這麽做,過分了。”

“只是這樣嗎?”

“……”

“只是過分而已嗎?”宋唯己強迫性地轉過他的頭,“淮哥你覺得,我這麽做,只是一句過分就完了嗎?”

蘇垣嘴唇動了動,微微張着嘴巴看着他。

青年的眼底閃過濃重的悲哀和絕望,蘇垣一時無法明白這些情緒到底源自于何處。

兩人就這麽對視着,在蘇垣審視宋唯己的時候,青年也同樣在審視他的表情,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散了愈發詭異的氣氛,蘇垣打了一個激靈,再度擋開宋唯己的手。

“抱歉,我接個電話。”

他匆匆站起身,慢慢挪到一旁。

青年那灼熱的視線一直追随着他,如芒在背。

是蕭以谌打來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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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回去吧?”

蘇垣順了口氣:“還沒。”

“等我半小時,我過來接你。”

蘇垣轉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原來已經這麽晚了:“不用了,司機還在樓下……”

“我去接你。”

不容拒絕的口吻,明顯聽得到他急促的腳步聲。

蘇垣頓了頓:“好。”

轉回身,宋唯己一臉漠然地問道:“蕭以谌?”

蘇垣垂下眼,胡亂點了點頭。

宋唯己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手肘抵着沙發靠背,随手抓了抓劉海。大概是工作需要,他蓄了一頭及肩短發,微卷的發絲随意地綁着,露出一張愈發瘦削卻格外英挺的面容。

不管鏡頭前如何風光,鏡頭下的青年,半年來瘦了太多,看起來尤為可憐。

以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即使青年不屑他的過分關心,卻總會在他的監督下好好吃飯。也不知道他的助理是怎麽照顧人的,居然把一個勢頭猛烈的明日巨星照顧成這種樣子。

蘇垣于心不忍:“再忙也要好好吃飯,你看看你瘦成什麽樣子。”

宋唯己瞄了他一眼,狼狽地別開了頭。

“年輕的确是一種本錢,可你現在不注重保養,等過個一二十年,你就知道厲害了。”

“你不懂。”

“我有什麽不懂的,我也是過來人,年輕的時候大家都卯着勁兒想拼一拼,可那也要量力而行。你跟別人都不一樣,唯己,你的出發點比別人高太多,沒必要把自己搞得——”

“你不懂!”宋唯己突然擡高了聲音,表情一瞬變得猙獰起來。

蘇垣有些詫異地看着他,頓了頓,道:“抱歉。”

宋唯己緊緊地抿起了嘴角。

又是一陣沉默,直到門鈴響起。宋唯己沉默地起身打開了門。

兩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口對峙了兩秒鐘,蘇垣有些不安地拄着拐杖挪到門邊,蕭以谌挑了挑嘴角,隔着宋唯己朝他伸出手:“走吧,喬淮。”

站在宋唯己身後,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後背的肌肉緊緊地繃了起來。蘇垣無奈地警告性地瞪了一眼蕭以谌。

蕭以谌嘴角的笑容反而更大了一些,他若無其事地微微側身,向前一步拉住蘇垣的手。

宋唯己靠在門邊,視線掃過兩人抓在一起的手,然後落在蘇垣的臉上。

被他那眼神盯着頓時有種口幹舌燥的感覺,蘇垣勉強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

蘇垣以為宋唯己必定會說什麽讓他或者讓蕭以谌難堪的話,然而直到他走出門口,他什麽都沒說,連表情都放松下來。

反而是扶着他的蕭以谌說道:“唯己,明天來趟公司,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明天一早我要飛日本。”

“挪後,我會知會方瓊。”

宋唯己環着雙手倚在門邊閑閑地看着他,視線突然轉向蘇垣:“要談把淮哥也帶上吧。”

蕭以谌随着他看了一眼蘇垣,頓了頓,笑道:“好啊。”

青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們走進電梯,臉上的好整以暇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事重重的深沉。

上了車,蘇垣才重重吐出一口氣。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蘇垣急切地問道:“他是什麽意思?”

蕭以谌從眼角瞥了他一眼,發動了車子。

“他是不是……是不是看出什麽了……?”

蕭以谌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頓,很快又回歸冷靜。

“他或許只是想讓喬淮知道,我在關心一個他之外的人。”

蘇垣看着他,眉心緊緊攢着。

真的是這樣嗎?是他多心了嗎……

“好好做好喬淮,等到明天或許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蘇垣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蕭以谌擡手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

這種親昵的如同對待孩子的舉動令蘇垣非常不自在,更何況對方才二十六歲,比他還要小三歲。他揮手打開他的手:“我不是女人,別把我當女人一樣對待。”

蕭以谌被他的這種說辭挑起了興趣:“你要是女人就好辦多了,我只要把你肚子搞大,你就知道誰才是你男人了。”

“你嘴巴怎麽這麽賤?天生的嗎?”

“那倒不是,”蕭以谌邪氣一笑,“你難道不知道?我就只對你這麽賤而已。”

蘇垣都被氣笑了:“哈,那還真是承蒙擡舉。”

蘇垣緊張地一晚上沒怎麽合眼,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終于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恍恍惚惚,半夢半醒間感覺自己被鬼壓床了,甚至有些呼吸困難。直到意識猛地回歸身體,才發現哪是什麽鬼壓床,真有一個人壓在他身上。

臉上罩着一張紙,蘇垣艱難地抽出手把紙拿開,眼角餘光掃到紙上的內容,頓時漲紅了臉。

蕭以谌坐在他的大腿上,一臉可惜:“怎麽這麽快就醒了,我還想模拟一下跟真正的你溫存的感覺呢。”

蘇垣把那張印着自己臉部照片的紙團成團,狠狠往他嘴巴裏塞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啊啊!!!”

“開個玩笑而已,用得着這麽激動嗎,”蕭以谌多少還是顧及着他的腿還沒好,躲開紙團從他身上利落地翻了下去,大步跑去打開了房門,“我在外面等你,該去公司了。”

不光沒睡好,一大早還遭遇了這麽件傻叉的事,蘇垣身心俱憊地洗漱幹淨,吃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面,然後上了蕭以谌的車。

總裁室在頂樓,出了電梯門是助理和秘書的辦公室。這些人早早地上班等待,見到和蕭以谌一同出現的喬淮早就見怪不怪了。

只是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兩人一起出現了,秘書們還時不時讨論喬淮是不是失寵了,可偶爾又會看到聽到一些關于兩人的小道消息,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然而現在看他們蕭總鞍前馬後的樣子,再看喬淮那不冷不熱的模樣,衆人個個都瞪大了眼,沒想到幾個月沒見,兩人之間的氣氛簡直是調了個個。

蘇垣一心只想着等下的談話,完全沒注意到旁人暧昧的眼神。

兩人進了總裁室,蕭以谌把他扶到沙發旁,拿了平板和一些書籍給他。

蘇垣便喝着秘書端進來的咖啡,看着書打發時間,只是心思其實并不在這上面,不知不覺就對着落地窗發起呆來。

不時有人進進出出,蘇垣每次都以為是宋唯己,卻每次都失望地移開視線。

他雖緊張,卻更加期待。

畢竟這場談話,将關乎着他自己的身體的歸屬。

手指無意間碰觸到手腕上的紅繩,蘇垣低頭看了一眼。摸了摸那顆轉運珠,蘇垣心底浮上一種異樣的感覺。

正在這時,內線電話再度響起,他聽到蕭以谌頓了頓,才道:“讓他進來,他出去之前,誰都不要來打擾。”

他擡起頭看向蕭以谌,對方朝他點了點頭。

蘇垣的心髒猛跳了幾下。

宋唯己很快就推門走了進來,他首先看向蕭以谌的方向,随後轉頭,看到了坐在房間另一側的蘇垣。

然後他擡腳走到了沙發區,坐在了蘇垣的對面。

蕭以谌也走了過來。

“要喝點什麽嗎?”

宋唯己雙腿交疊在一起,随意地靠進沙發裏,搖了搖頭:“不必。”

蕭以谌點了下頭,在蘇垣旁邊坐了下來。

宋唯己漆黑的瞳仁一閃。

“你應該也明白我找你來是為什麽,開門見山地說吧,我既然找你,就是有絕對的把握,知道蘇垣在你手上。就算有人幫你隐瞞這一切,你這麽做是違法的,你知道嗎?”

宋唯己微微揚着下巴:“我說了,我什麽都不知道。”

“連你二哥都默認了是他在幫你,你還要嘴硬嗎?”

“默認?”宋唯己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既然你用的是‘默認’這個詞,那麽也只是你自己想象的而已,難道我二哥有親口跟你說了什麽嗎?”

蕭以谌半眯着眼看着他:“宋唯己,我再跟你說一次,把蘇垣交出來,你別以為沒人敢動你,就算這是事實,可這種事,在你們宋家人眼裏,終究不是什麽大事,如果我想逼你,只要我找到你爸,就算你再不願意,這畢竟是你二哥經手的事,到時候你想給我也得給,不想給我,自然會有你二哥替你做決定,這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吧?”

宋唯己的眼神倏地冷了下來。

“你爸在國外修養,我并不想驚動他老人家,平白讓他操心,到底要不要去麻煩他,這就要看你這做兒子的到底孝不孝順了。”

沉默半晌,宋唯己沉聲道:“蘇垣他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藝人而已,出車禍之前從來沒被重視過,怎麽,現在他已經是個植物人了,公司倒是關心起來了?還是說,這其實是你個人的意思?”

說着這話的宋唯己,眼睛沒看蕭以谌,反而直直地望進蘇垣的眼裏。

蕭以谌狀似随意地擡手搭着蘇垣的肩膀:“蘇垣畢竟是鴻途旗下的藝人,他沒有親人,公司肯定是第一個要為他負責的,現在反而連他人在哪裏都不知道,這種事要是傳出去,對公司的影響不好。”

“別開玩笑了,他出事之後,你們有誰管過他?”

“這不是還沒來得及管,就已經被你捷足先登了嗎?”

宋唯己冷笑了一聲:“好,我可以告訴你,蘇垣的确在我這裏。”

果然。

蘇垣心裏一緊,靜靜地等着下文。

宋唯己卻半晌沒有說話,許久後,他懶洋洋地道:“既然蕭總只是怕對公司的影響不好,我可以保證,我會為他做最好的治療,以後如果必要,大可以把這些都當做是公司做的,其他的就不用您操心了。”

蕭以谌看了他一會兒:“看來你是逼我去找老爺子了。”

“你放心,在那之前,我會把他藏到我二哥都找不到的地方。”

“宋唯己!”蕭以谌怒喝一聲,站起身來。

青年卻絲毫不懼地和他對視。

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蘇垣心慌意亂中又擔心本來就不對盤的兩個人因為他關系愈發糟糕,心裏憋悶得好像塞了一大團棉花。

他已經無法維持身為喬淮的優雅冷靜,垂頭喪氣地站起身來,按住了蕭以谌的肩膀。

“算了吧,”他誰也沒看,視線盯着腳尖,“唯己說得對,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而已,争來搶去的,倒好像很重要一樣,蘇垣他,就算是死了,也只會得到幾聲唏噓而已,何必為了這麽個人……”

坐着的宋唯己也倏然站了起來。

蘇垣下意識地掀起眼睑,卻被青年眼裏的憤怒和疼痛驚得回過神來。

他抿了抿嘴唇,才發覺,一向溫柔和善的喬淮,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青年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地捏成拳,蘇垣膽戰心驚地看着他,不是怕他一拳打過來,而是怕因為自己的失言,令喬淮原本的形象在他的愛慕者眼裏大打折扣。

“抱歉,我其實……”

“其實什麽?”宋唯己看着他,眼裏頭一次露出輕蔑,“其實你只是個膽小鬼而已。”

“……”蘇垣不大明白他的意思,然而此刻也并不是可以提出質疑的氣氛。

宋唯己突然“哈”地笑了一聲,用力地撥着垂下來擋住眼睛的額發。

“我又何嘗不是。”

“……”什麽……意思?

蕭以谌皺眉看着他,并沒有蘇垣的疑惑,反而像是窺見了什麽一樣,他扯了扯嘴角:“宋唯己,我再給你一周的時間考慮,你再不把他交給我,我會跟你父親好好談一談,相信我,到那時候,我會讓你後悔,起碼如果你親手把他交出來,想見他的時候,還是可以見的。”

宋唯己眼神兇狠地瞥了他一眼,轉身打開了門,大步離去。

在門重重關上的時候,蘇垣像是脫力般頹然倒在了沙發上。

蕭以谌垂首望着他,半晌擡起手指,梳理着他額前亂糟糟的頭發。

閉着眼的蘇垣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他看到蕭以谌的表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憂傷。

許久後,男人突然嘆了口氣。

“我有種預感,蘇垣,在你回歸你的身份之後,我最終還是會失去你。”

緩緩皺起眉,蘇垣被他那從未有過的憂郁感染,不安地動了動,他猶豫了一下,擡手握住了蕭以谌的手。

“不會的。”他輕聲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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