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陸鳴殊這才知道真是自己命大才躲過了這一劫,原來小哥哥一家三口是來拜訪朋友的,回去時那朋友囑咐他們路上小心,順便提了一嘴他們這邊的湖都被凍得結了冰,要當心天寒路滑。
小哥哥的家在更南方,從小就沒怎麽見過下雪,更沒見過被凍成冰塊的湖,很好奇,就央着爸爸媽媽過去看。這一看就看見了在湖面上呼救的小鳴殊。
而小哥哥的父親是退伍消防員,懂急救知識,擔心錯過最佳救援時間,又擔心湖面會進一步碎裂,便派體重最輕的兒子上湖面救人,用疊雲梯的方式将陸鳴殊從冰窟窿裏拉了出來。
“幸好那一家三口出現的及時,如果再晚一步,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陸振赫說。
那我就真的會死。小鳴殊心想。
這麽冷的晚上,一個八歲的孩子掉進冰湖裏,基本不會有被救上來的可能。
“這回吓壞了吧,等出院了,爸爸送你去爺爺那裏住一陣子,等開學了再回來,好不好?”
陸鳴殊那時候還太小了,還不能明白陸振赫這一安排背後的深意,只是本能地害怕穆慈心、不敢看見她。就像什麽都不懂的幼獸本能地躲避危險。
他害怕穆慈心的程度甚至超過了他一向很畏懼的爺爺。
所以他很乖地點點頭,接受了父親的安排:“好。”
那之後陸鳴殊就在爺爺陸國雄那住下了,陸振赫卻沒有遵守約定在開學前接他回去,也沒在之後的五一、十一假期接他回去,他這一住就住了四年多,直到小學畢業。
期間陸振赫偶爾會過來看他、也會給他打電話,但他一次都沒問過小鳴殊想不想回家,小鳴殊自己也不提。
他不想回去,他覺得他爸同樣也不想他回去。
那就不回去吧。爺爺雖然看着嚴肅,從來不會對他笑,但也不會罵他、打他,他在爺爺這裏住的挺好的。
只是那年冬天掉進冰窟窿裏的記憶卻像刻在了小鳴殊心上,沒有哪一天能讓他忘記這份恐懼。
很多很多個夜晚,他都是從睡夢中哭喊着醒過來。
他喊:“救命!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也喊:“我好冷!小姨,我害怕,你別走,我怕……”
更多次喊的是:“小哥哥!小哥哥救救我……”
甚至有很多次他夢見小哥哥沒能把他從冰窟窿裏救出來,反倒被他拖着掉進了湖中,兩人在冰冷的湖水中掙紮求救,卻無人來應。
洶湧而來的湖水将他們吞沒、纏縛,凍麻了他們的身體,也奪走了他們最後一絲氧氣……
在窒息的痛苦中,陸鳴殊模糊的看見了一點紅。
那是小哥哥鎖骨上的一顆小紅痣。
除此之外,對湖和水的恐懼,讓陸鳴殊一度不敢接近浴缸,洗澡都不敢洗,只能讓保姆阿姨天天給他擦身。
後來是陸國雄态度強硬地把他扔進了浴缸,讓溫水當頭朝他澆下,這麽幾次之後陸鳴殊才從畏水的狀态中走了出來。
但噩夢卻沒有那麽容易就被驅逐,夜夜困縛着陸鳴殊。而他也在無數個驚醒的夜裏,想明白了很多事。
比如穆慈心前後态度的轉變。為什麽下午他提出想出去玩時穆慈心還對他橫眉冷對,僅僅隔了幾個小時,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為什麽凍得那麽結實的冰面會突然碎裂?為什麽那麽多人在湖面上跑來跑去都沒出問題,換了他就偏偏出事?
為什麽從醫院出來後爸爸要把他送去和爺爺一起住,之後也沒再讓穆慈心單獨接近過他?
……
小鳴殊一天天長大,這些個為什麽也在他心裏日漸清晰。
特別是在陸鳴殊開始上高中,有了一定的能力之後。他偷偷找私家偵探調查過當年那件事,時隔很多年,許多事情都難以再查證,但偵探并不是一無所獲,他向陸鳴殊反饋了某些消息——
穆慈心在親眼目睹他掉進去之後,确實推着嬰兒車一路狂奔着去找了物業,然後帶着人前來救他。
物業人員和正在跳廣場舞的許多大媽都能為其作證,她當時有多急、多惶恐。
但很巧的是,他們那個小區的監控,偏偏在那天下午壞了,也就沒有人能解釋為什麽凍得比石頭還硬、切經過安全性評估的的湖面突然碎裂了那一塊。
這件事影響惡劣,包括經理在內的十餘名物業工作人員,以及當日負責盯監控的保安均被開除。
更巧的是,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年,那名保安回了老家,兩年後在市裏買了房買了車,還開起了不大的一間面店。
資料上顯示,那名保安家境清貧,妻子是廠裏流水線上的紡織工,兒子還在上大學,他本人回老家之後就沒找過正經工作,整日游手好閑。
這樣一個家庭,靠什麽買房買車還開租得起門面?
一個巧合可能是巧合,更多的巧合串聯在一起,就必然不是巧合了。
那晚從他掉進冰窟窿,再到被救起,他以為自己捱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其實前後不足十分鐘。
但對于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那短暫的十分鐘卻是足以致命的,冷休克、低體溫、窒息溺亡……哪一點都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連醫生都說他能撐那麽久是奇跡,很多大人都不一定能挺過十分鐘。
同樣想不到陸鳴殊能堅持那麽久的或許還有一個穆慈心。
甚至,她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陸鳴殊居然沒有直接掉進湖裏,而是卡在了冰面上。
這個念頭可怕又瘋狂,卻是最能解釋這一系列巧合的真相。
也能解釋為什麽恨不得讓他認穆慈心當親媽的陸振赫,會在那件事之後把他送去爺爺家。
因為他爸和他爺爺或許早就看出來穆慈心的意圖,但為了家族的顏面,他們沒有聲張、當作不知,讓這件事不了了之了。
反正他沒有死。
穆慈心找人救他時表現出來的惶恐不安或許是真的,是害怕了、反悔了。也或許是演的。
但她的的确确動過想殺陸鳴殊的心,并且在短暫的幾個小時裏做了一系列的計劃。
若不是突然出現的小哥哥,她的計劃已經成功了。
當然、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所有的猜測也都只是猜測。
直到前不久之前的那個暴雨夜,穆慈心在毫無防備之下做出來的反應,更加證實了陸鳴殊的猜測。
——穆慈心當年是真的想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