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命運糾纏

背後的宮人,聲音如蠅聲一樣念出他的罪行,穆亦風卻只聽到了最後這句。

他沒有回頭去看禦座上的那個人,也對處死自己的期限沒有興趣,他只看到卿一笑慢慢走出金銮殿。

恍惚間,他好像又看到了月夜下站在臺階上的那個人,他看着那個背影消失在金色的霞光中,那短暫的一瞥,他仿佛看盡了一生。

卿一笑坐在一處高高的屋頂上,看着眼底下紅牆黃瓦大大小小的宮殿,目光停留在一個方向上,聽說那兒是皇子們住的。

她看着那些金黃色的琉璃瓦,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着的光芒,那光芒那麽耀眼,那麽刺眼。

容哥哥是皇子。

卿一笑一想到這個事實,心就難受得皺成了一團。

怎麽會是皇子呢?他怎麽可以是皇子呢?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世人都說高處不勝寒,那是因為站在高處的人,他們享受着別人享受不到的一切,卻也背負了別人難以承受的責任和無奈。

卿一笑知道這個身份意味着什麽,她也知道這個身份會占據掉她曾經期盼的幸福。

如果可以選擇,她情願他只是甜水巷中的一個賣菜少年,而她也只是青山中的一個野丫頭,因為地位平等,所以感情才能平等。

但是容無缺是皇子,或許他将來還可能成為皇上,如果他成為了皇上……

她怎麽辦?

她這樣的人怎麽能當皇後?

那得操心多少事,她光想想就一個頭兩個大了。

退一萬步來講,她當不成皇後,她會願意成為他衆多妃子中的一員嗎?不,那樣太難堪了,她會看不起容哥哥,她更會看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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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一笑煩躁地搖了搖頭,不想再想下去了。

“怎麽了?又是搖頭又是點頭。”

身後一個聲音傳來,鼻尖嗅到了桂花的清香,卿一笑看到一身月白色長袍的容無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他将随手折的桂花遞給她,想起她在蓮城送他荷花的事,笑道:“你送我一株夏日荷,我還你一枝深秋桂。”

卿一笑執花笑了笑,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不像平時穿的,雪白的長袍質感系好,袖口上和衣領均繡着金色的龍紋細線,腰間束着的祥雲寬腰帶上系着那枚青鳳玉佩,俨然就是一位貴公子。

“這衣服是于公公給的,之前在牢中,衣服都髒了。”容無缺見卿一笑盯着他的衣服看,出言解釋道,然後又想到什麽似的,“還有一件事,曲姑娘一直要找的那個人原來叫老醜,以前是暗衛的統領,老醜的确做過許多惡事,只是他棄暗投明,現在幫皇上在做事,曲姑娘不想讓皇上為難,提出要和老醜單獨決鬥。”

“什麽?”卿一笑一聽馬上要回去,她知道皇上要清理穆家餘孽,也不方便留在殿中旁聽,現在曲殺歌要和那個黑衣人決鬥,她怎麽能放心?

容無缺像是早就料到她的反應,連忙拉她坐下,又道:“曲姑娘說了,這是她和老醜的私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尤其是你。”

卿一笑清楚曲殺歌的性格,曲殺歌是不想讓自己見到她出事,卿一笑也知道曲殺歌爺爺的死是曲殺歌的心結,這個心結,只有曲殺歌自己能解開,容無缺說得對,她去了只會添亂,她低着頭,低聲問道:“那容老爺的案子呢?”

“交給了刑部在調查,相信真相不久會大白天下。”容無缺回答,頓了頓,又道,“殺害薛玥的人也抓入大牢了,并且通知了她家人來京城,至于暗衛組織裏的那些黑衣人,也由于公公在負責調查。”

卿一笑又問起包子和饅頭他們,容無缺回答他們都被安排在宮中,饅頭受了點皮肉之苦,有太醫在醫治,冬至的傷比較嚴重,怕留下後遺症也由太醫在治療。

容無缺說完了這些,有點不知道說什麽。

“容……不,我好像不能這麽叫你了。”卿一笑聽完,深吸了口氣,挑眉,轉頭看着他,笑道,“殿下。”

容無缺看着卿一笑,眼神中隐隐藏着難以自抑的疼痛。

如果說身世是橫亘在他們之間無法消除的隔閡,他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比起他知曉真相時的震驚,他第一個想到是她的感受。

如果她在意他的身世,他要怎麽辦?如果他因此選擇放手再也不回頭,那麽他要如何去挽回,他有選擇,可是他怕她讓他無法選擇。

容無缺看着前方的宮殿,溫和笑道:“不管我是誰,我永遠是你的容哥哥。”

卿一笑搖頭:“你是皇上的兒子,你不能否認,我們至今相安無事,還能扳倒穆亦風,全是得益于你的身份,至于皇上為什麽會這麽做?你……比我清楚。”

身邊的人沉默了,只聽見自然的呼吸聲,容無缺似乎在思考什麽,又似乎在嘆氣。卿一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嗅了嗅那枝桂花,笑嘻嘻道:“謝謝你的花。”

容無缺眼角掃到她的衣裙風舞,鼻間香氣轉淡,他看到卿一笑跳下屋頂,負手朝着前面的宮殿走去。

當晚,皇上就把他們一行人留在宮中舉行了宴會,容無缺氣質和雅,對來敬酒的官員皆是一笑。

目光卻只跟随着那個紅色身影,看她微笑伸手一一敬過身邊的人,看她大笑着說起青川縣中的美人如何,看她大快朵頤對每一道珍品贊不絕口。

沒有人對皇上宴請這群平民感到好奇,沒有人敢讨論這位民間皇子的身世傳奇,也沒有人再談起一夕之間被全部清洗的穆家黨羽。

滿桌推杯換盞聲和笑聲響成一片,人人自危。

突然,伴随着一人的到來,滿座安靜了,容無缺放下手中的筷子,擡首就看到一個人端着酒杯,他一身粗布麻衣,凝視着容無缺,道:“聽聞你是我五弟。”

皇上子嗣不多,三皇子過世了,四皇子又年幼,眼前稱呼他為弟弟,容無缺站起身,眼神閃動,半晌,對他行了一個禮:“見過太子殿下。”

“謝謝你讓我找到……一個驚喜。”太子字字含笑,端起手中的那杯酒一飲而盡,兀自坐到了容無缺身旁,并示意他一起坐,不必拘謹。

卿一笑看起來在席間談笑風生,耳朵卻一直豎起了在聽容無缺這邊的動靜。

聽到太子殿下竟然來了,她腦海中瞬間浮現了不少以前看過的故事,貍貓換太子、皇宮中兄弟相殘、酒中下毒、派人暗殺……

幾乎是太子落座的一瞬間,她便走到了容無缺旁邊的座位旁,二話不說地坐下了。

“本宮想和皇弟說說話。”

太子殿下笑看着席間的衆人,衆人立刻會意,以各種各樣的借口起身,逃命似的離開了,誰都不想知道皇家太多秘密,既然太子殿下都發話了,他們肯定是有多快跑多快。

席上的人作鳥獸散,沒多久四周就安靜下來,太子感受到一道尖銳淩厲的目光,他轉過頭看着目光不善的卿一笑,帶着點不确信地問:“你……不走?”

“我不走。”卿一笑搖頭。

心想我要是走了,你馬上暗殺容哥哥怎麽辦?她可不相信宮中的人有幾個好心腸。

“罷了。”太子殿下笑了笑,他托腮,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看着容無缺“咱們開始說正事吧,本宮覺得你當太子不錯,本宮想去請求父皇廢了我,你看怎麽樣?”

“不行。”卿一笑突然移過來,湊到容無缺身旁,決然地拒絕,抱胸冷笑,“太子殿下,先不說古往今來,有多少人為了皇位打得頭破血流,單單只說眼前被抓的穆亦風,也是為了皇位送了命,這皇位這麽寶貝,你為什麽要拱手相送,絕對有陰謀。”

太子殿下卻道:“話雖如此,你去這宮中問問,本宮是不是一直沉迷木匠工活,只想做個普通人,再說做皇上要想多少事,要批多少奏折,你看看本宮這頭發。”

他捏起一把頭發,嘆道:“本宮天生發量稀少,人到中年更是一想事就頭疼,本宮覺得皇位不适合自己,只求五弟當了皇上,留本宮一條命就好。”

“什麽?你不想當皇上,是因為怕禿頭?”卿一笑驚訝地叫道,雖然這太子看起來非常平易近人,但是他說出的理由未免太過奇葩了。

“實不相瞞,本宮注重相貌,更有了心上人,她是長樂宮的一個小宮女,十分單純,她也無法适應後宮中的勾心鬥角,本宮自己愚鈍,不能坐在那個位置上,用手中的朱砂筆害了天下蒼生。”太子殿下連連搖頭,拍拍容無缺的手,要容無缺一定要幫自己。

卿一笑看着不像在說謊的太子,他看到容無缺沉默,又說起當皇上如何不安全,他沒有武功又沒有心眼,保不住還會英年早逝。

總之在太子殿下的眼裏,當皇帝一無是處,他實在是投錯了胎,才成為了這偌大皇宮的一只金絲雀。

太子殿下滔滔不絕地說了三個時辰才離去,離開前還拜托容無缺一定要幫他,認祖歸宗恢複皇子身份,再替代他的太子地位。

太子殿下驚人的言論和誠懇的态度讓卿一笑和容無缺都怔了怔。

太子離去後,卿一笑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确定自己沒有在做夢,指着自己的腦袋問容無缺:“容哥哥,你們皇家的人,這裏是不是有點問題?書上說的故事,劇情可不是這樣的啊,先不說那個神經兮兮的郡主,我看這位太子殿下,病得比她還嚴重。”

容無缺默默地看了一眼身旁一臉不可置信的卿一笑,忍了半晌還是道:“幸好我是在青川縣長大。”

卿一笑聞言也笑了笑,道:“對啊,你要是和太子一個德行,我才……我……”

我才不會喜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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