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賀绛又喝了兩口礦泉水,就知道會是這樣,怎麽可能乖乖做飯,不下毒算好的了。

賀绛回歸本心,他一開始想的就是商景不炸廚房就沒事,如此這般做了一番心裏建設,消氣了。

他消氣了,商景可要氣炸了!

侮辱他做的飯,就是侮辱他的人格!他這麽用心做的飯,不作妖,不下毒,認真擺盤,前後伺候,就得來這麽個評價?

“什麽叫狗都不吃?”

“就你舌頭金貴,看不起我們小老百姓做的飯是不是?那你別在家裏吃飯啊!”商景氣呼呼地拉開椅子,奪過他手裏的刀叉捏在手裏,“你不吃我自己吃,我們不是一路人,以後還是各吃各的。”

商景氣得都沒有胃口,只是機械地用刀一塊一塊切着牛肉,動作是粗暴的,眼神是淩厲的,仿佛這是賀绛的心頭肉。

明明之前吃煮爛的餃子都吃得好好的,憑什麽他的做菜就是這種待遇啊。

變着法兒趕他走是不是?

商景看着白瓷盤裏切得稀爛的鵝肝,就像自己破碎的自尊,被賀绛一文不值地吐進垃圾桶裏。

“天将降大富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商景默默背誦了兩句,暫時咽下這口惡氣。

賀绛讓他搬走,他偏不搬,賀绛說這玩意兒狗都不吃,他就偏要吃完。

賀绛看着商景大有把一桌子惡心玩意兒都吃了來跟他作對的勢頭,伸手按住他的刀叉,“別吃了。”

高薪請黃阿姨養了這麽久才有的氣色,不好吃的東西,他一口都不想讓商景吃。

萬一吐了,把氣色流失了一分一毫,他上哪理賠去。

商景冷冷:“你管我,我都要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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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绛不跟他廢話,拉出垃圾桶,把一盤盤都倒了。

“我叫外賣。”

倒第一盤的時候,商景雙手捏着刀叉沒反應過來,全倒光的那一刻,商景的腦袋“嗡”一聲,炸了。

他看日記的時候,只是憤恨自己舔狗,并沒有對賀绛倒掉他做的飯這件事多真情實感。

他現在終于明白這是怎樣一種感受。

怒氣在五髒六腑裏亂七八糟地不知道往哪兒沖,因為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的委屈一起湧了上來,猶如野火見風,瘋狂滋長。

想哭又哭不出來,眼睛都紅了。商景像困獸似的嗷一口狠狠咬在了賀绛手腕上。

“嘶……”賀绛繃緊了手臂肌肉,下意識想抽回,低頭看見商景手裏因為憤怒不斷攥緊的刀叉,和閉緊眼皮兜不住的淚花,愣是沒動,

不讓他咬,動刀了怎麽辦。

腕骨上的疼痛,讓他猛地反應過來哪裏做錯了。

他只想着馬上處理掉這些糟心食物,然後點一桌外賣,讓大家都吃好,卻忽略了一個事實。

商景還不知道自己做的有多難吃。

商景一口沒嘗就讓他倒掉了。

商小狗還沒吃到他親手烹調的牛羊肉味的鵝肝有多奇葩。

賀绛盯着垃圾桶整塊磚頭大的牛肉,驟然有些頭大。

總不能撈起來給商景嘗嘗。

親手毀滅了證據,這在賀绛過去生活中絕無僅有,他試着複盤整個烹饪過程,讓商景自己意識到問題。

“不是我刁難你,味道實在是奇怪。”

商景聞言猛地松口,大聲嚷嚷:“哪裏奇怪了!我既沒有下毒,也沒有加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好好的牛肉能有多難吃!”

賀绛循循善誘:“你是怎麽做的?流程呢?”

商景冷笑,眼尾是一抹憤怒的紅:“我都是正常流程做的,燒開水,水煮,加鹽。頂級食材不都這樣?大師就是這麽說的!哪裏錯了?還是你的食材不夠高級?!”

賀绛緩緩道:“是,大閘蟹你可以這麽做。”

其他的多少要加工一下。

說罷,賀绛忽然道:“你怎麽沒做螃蟹?”

那這桌上至少還有一道能誇的。

商景水光潋滟的眸子突然凝住,他心裏咯噔一聲,嘴上說“我不敢抓……”一邊小跑進廚房。

廚房地上,冰箱抽屜裏空蕩蕩,一只大閘蟹也沒有。

商景蹲在抽屜旁邊,彷徨,彷徨又心虛。

啊這……難怪他一直背後有東西窸窸窣窣。但他做飯太投入了沒當回事。

賀绛擦了下手腕上的口水,一圈牙印又圓又深,沒見血算是商景嘴下留情。

賀绛跟着過來,看見空空如也的箱子,小心地問了一句:“螃蟹在鍋裏?”

商景的頭顱壓得更低了,“逃、逃了。”

賀绛下意識看了一眼各個房門,眼前一黑。

沒一個門是關緊的。

事不過三,商景今天已經被氣哭了兩回,賀绛現在哪敢說一句重話。

他掏出手機,給黃阿姨打電話:“大閘蟹一共買了幾只?”

黃阿姨:“八只,吉利!現在蟹膏最肥,先生你們要及時吃哦。”

賀绛:“好,謝謝阿姨。”

他挂斷電話,揉了把商景的後腦勺:“找找吧。”

幸好廚房櫃子底下是封死的,賀绛戴上手套,拿了手電筒,往冰箱底下一照,找到兩只。

這意味着其他六只都在客廳卧室藏起來了。

沙發底下,電視櫃底下,花瓶背後,所有接地的家具,全讓賀绛搬得搬,擡得擡,四處找失蹤的螃蟹。

商景提着小黃桶跟在賀绛後頭,看着賀绛狼狽地趴在地上用掃把杆子将螃蟹趕出來,忽然沒那麽生氣了。

賀绛捏着螃蟹扔進捅裏,看着商景,好笑道:“折騰我就開心了?”

商景立刻臊眉耷眼,擺出傷心欲絕的姿态。

賀绛看他的樣子,也不敢指使他幹什麽:“腳挪一挪。”

商景:“哦。”

商景想了想,把捅放到地上,去衛生間擰了一把拖把出來:“既然家具都挪動了,順便拖一下吧。”

賀绛:“……”千不該,萬不該,讓商景做飯拖地,會變得不幸。

商景以後還是像個文藝青年一樣,澆澆花就夠了。

家裏的綠植都挺頑強的。

賀绛一邊拖地一邊找螃蟹,一幹就幹到了天黑。

最後一只螃蟹還沒找到。

他懷疑是不是商景已經吃了沒告訴他,還特意檢查了一下垃圾桶。

買下這棟別墅這麽久,賀绛還從來沒有自己打掃過,都是開工的時候請保潔。

托商景的福,他今天知道了地板消毒水的配比。

商景哭累了,不知什麽時候歪在沙發上睡着,賀绛給他拿了條毯子,任勞任怨地尋找下一只螃蟹。

一小時後,賀绛在車庫紅色跑車的底盤下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大閘蟹,狠狠松了口氣。

他點了晚餐外賣,回屋洗澡洗頭,吹幹之後再出門,商景已經醒來,外賣也到了。

大閘蟹還有六只能清蒸,配上飯店送來的四菜一湯,勉強算豐盛。

賀绛忙活了六個小時,餓得顧不上說話,兩人面對面吃完了晚餐,氣氛和諧得讓賀绛感慨——要是中午點外賣就沒這麽多事了。

他一定是想不開,才會讓美國寄宿學校長大的商景做中餐。

“外賣盒子你收拾,我去睡個覺。”賀绛有些困,不放心地補充,“不願意就放着。”

商景飽餐一頓,他這人吃飽飯了就很講理,中午他餓着肚子給賀绛做飯,完了還被他嫌棄,着實踩到了雷池。

他把比較完整的剩菜放進冰箱,拿了大袋子,一點一點收拾桌子上的外賣盒子。

中午一頓,晚上一頓,垃圾桶都裝滿了。

商景把垃圾袋打了個結,換鞋出門扔垃圾。

天色墨黑,秋雨即将傾盆而至,商景看了看手裏的兩大袋垃圾,沒放在別墅門口的垃圾桶,而是走了兩步,到拐角處的綠色大垃圾桶。

扔完垃圾,垃圾桶旁邊有個黑色袋子突然顫動了一下。

商景吓了一跳,後退一步,認真看過去,袋子又動了一下,能清晰地看見腦袋和身子的輪廓,巴掌大小,弱小可憐,連聲音都發不出了,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商景印象中有的寵物主人不給貓咪絕育,生下來的小貓咪剛出生就扔掉。雖然這裏是別墅區,但保不準就有這種人。

今天被趕出家門的商景推己及人,對小東西充滿同情。

想撿回家養。

可是他現在和賀绛是簡單的房東和房客的關系,房東可能不會允許房客養寵物。

商景盯着小貓咪看了一會兒,咬牙跑回家裏。

賀绛可能太困,房門沒反鎖,一擰就開了。

商景快步跑到床邊,推了推被窩裏的賀绛:“房東!房東!”

賀绛紋絲不動。

商景趴在他耳邊小聲道:“賀绛,我想養貓。”

賀绛眼睛睜開一條縫,眯着眼看了一會兒商景,伸手揉揉他的頭發,聲音似哄似命令,溫柔裏裹着一絲疲憊的沙啞:“別吵。”

說完之後,翻了個身,把頭都蒙進去。

商景跟着跑到另一邊,重複推他,小聲商量,“房東,賀绛!”

外面打起了雷,商景見賀绛根本叫不醒,急得要命,拍了他的腰一巴掌:“老公!”

他算是有點看明白了,賀绛可能是怕他叫順嘴了,每次他叫老公,表情都很奇妙。

是個好口令,關鍵時刻要多用。

賀绛:“……”

他坐起來,稍微有點起床氣,但不敢發作:“什麽事?”

商景挑眉,看來還是叫老公管用,他用非常誠摯的語氣道:“我想養只貓。”

賀绛:“你能把自己養好嗎?”

商景:“我看上了一只貓。”

賀绛:“……那就養。”

商景:“它現在在垃圾桶旁邊。”

賀绛半眯着眸子:“所以?”

商景:“請你幫我抓回來。”

賀绛:“你不能自己幹嗎?”

商景後怕:“我不敢抓,我怕它跑了。”

賀绛沉默了兩秒,想象了一下商景辦事的靠譜程度,完全不想後半夜上下三層地找一只比螃蟹能跑的貓。

“真是欠了你的。”賀绛臭着臉起床,套上上衣,“去找個箱子。”

商景連忙樂開花地去鞋櫃裏拿了一個鞋盒,把賀绛的高檔皮鞋拿出來,墊上幾層紙巾,“走吧走吧。”

在商景的指引下,賀绛在垃圾桶旁邊看見一個顫動的黑色塑料袋,他戴上一次性手套,解開袋子。

粘鼠板上一只黑色大耗子!

商景站在賀绛身後,探頭:“怎麽樣?”

賀绛額頭青筋直跳,一秒鐘脫下手套扔進垃圾桶,暴躁如雷:“商景!你故意的?!!!”

商景捂住耳朵,脫口而出:“老公對不起。”

賀绛:“……”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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