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災星
春節總是紅火熱鬧,大院裏鞭炮聲和孩子們的玩笑聲此起彼伏。
謝瑜素來不是愛熱鬧的性子,倘若不是揚真小姑娘時時來鬧他,他可以在家窩一整天。
過年這段時間謝志城的生意特別好,每每不到天黑鋪子裏的貨物就賣完了。
正月十五這天,謝志城神秘兮兮的關上了門,将謝瑜和劉彩霞拉到屋裏做好。
謝志城看着妻子和兒子,略微滄桑的眸子中閃着異樣的光,“多虧了我們寶貝兒砸的主意,老婆你猜猜我們過年一共賺了多少錢?”
劉彩霞摟過謝瑜的腰,讓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口嫌體正直道,“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嘿嘿嘿……”謝志城從身後掏出一個黑色的布袋,抓着布袋的尾巴出輕輕一抖。
清脆的硬幣聲噼裏啪啦的砸在木制桌子上,與一衆紙幣一起幾乎鋪滿了整個桌子。
“這麽多……”劉彩霞張大了嘴巴,以前謝志城腿沒受傷的時候,她也沒有見過這麽多錢啊……
謝志城一挑眉,又是一個響亮的“啵~”親到了謝瑜的腦門上,“那是以前咱們沒發現咱們兒砸這麽聰明啊。”
劉彩霞翻了個白眼,“那是魚魚聰明,跟你有什麽關系?”
謝志城接不上話只能在一邊傻樂。
謝瑜扯過自家老爸的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口水,滿心滿眼的嫌棄。
“一百……一千……五十……”
“三千七百六十九快二毛八。”數完錢後的劉彩霞語氣中遮擋不住的激動。
自己作為臨時工在服裝廠上班,一個月五十塊錢,一年下來不吃不喝也才能存六百塊錢,而就這十五天過年賣貨就賣了三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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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開口,“要是每天都能賣這麽多……”
“不可以哦,媽媽,”謝瑜難得的清醒,“過年才可以賣這麽多啦。”
謝志城點頭同意,“魚魚說的對,不過,我想把街頭那個鋪子盤下來,再怎麽說也比我走街串巷賣的多,而且有了鋪子,我們可以多進一些以前沒有賣過的東西……”
劉彩霞一筆一劃的用鉛筆在紙上寫下将來要買到的東西,寫完後,一拍腦門,“你看我這記性,當時魚魚上學,我們借的小楊老師的錢還沒還呢。”
謝志城擡眸,“借了多少?”
劉彩霞思考了一瞬,“不多,一百塊錢左右。”
謝志城從一疊鈔票中數了二十張大團結遞給劉彩霞,“我們得好好謝謝人家,還兩百塊錢吧,明天你去還錢,順便從咱們鋪子裏挑一些東西拿去送給小楊老師。”
“是的呢,小楊老師可幫了大忙了。”
……
夫妻二人絮絮叨叨的規劃着未來,謝瑜聽困了在劉彩霞懷裏小雞啄米。
良久,“魚魚,魚魚醒醒……”
謝瑜睜開眼睛,就見謝志城已經不見了蹤影,劉彩霞笑着将一張十塊錢遞給謝瑜,“爸爸說獎勵給魚魚的,魚魚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謝瑜乖乖将十塊錢收好,裝進劉彩霞給縫的小包包裏,等開學了,買好吃的給陸謹言和真真一起吃。
傍晚,天空剛下過一場小雪,氣溫還有些微冷。
大院中的小土堆旁邊,許放指揮着幾個小孩将土堆一側凹凸不平的地方弄平整,而後從家裏端來一桶清水,潑向了土堆。
而後将才下的細雪均勻的撒在土堆上,用鐵鍬拍平。
于是,一處遺棄的小土堆經過幾個小孩的處理,變成了一個簡易版的冰滑梯。
“魚魚,你要接住我哦……”揚真小姑娘坐在一塊尿素袋子上,在小土堆頂部沖着站在下面的謝瑜揮手。
“好。”謝瑜繃着一張小臉點頭答應。
他并不想滑冰梯,如果不是劉彩霞硬逼着他出來玩,他更喜歡在家裏玩拼圖,但劉彩霞總覺得他應該出來和其他小孩子玩在一起。
謝珏站在謝瑜旁邊,看着許放鼻子上挂着一顆碩大的鼻涕泡,一臉的嫌棄。
接過沖過來的小姑娘,謝瑜問道,“你怎麽不去玩?”
謝珏哼了一聲,“幼稚!”
謝瑜垂眉,這就是他不喜歡和謝珏一起玩的原因,總是話不投機。
滑的人多了,薄薄的冰層有些融化,南方的小縣城,本就沒有那麽的冷。
不知是方才沒有清理幹淨,還是怎麽地,一根小樹枝悄咪咪的翹起了頭。
“刺啦!”一聲,雪白的鵝絨争先恐後的從褲子破口處冒了出來,徒留許放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張舒雅提着剛在百貨大樓買的新衣服,興致勃勃的和一旁的王佳邊走邊聊。
剛踏進大院,就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安靜,大院裏的這群皮孩子,什麽時候這麽乖巧了。
扭頭看去,就見自家兒子的褲子破了一個大洞,鴨絨在寒風的吹拂下飛的滿院子都是。
“許放!過年才買的新褲子,你就給弄破了!我不打死你個敗家子!”
自家老媽的聲音似驚雷般炸起,許放扔下手中的尿素袋子就開始狂奔。
穿着小高跟皮鞋的張舒雅追不上許放,一邊走一邊罵,“你這個死孩子,有本事就不要回家!”
許放非常有骨氣,“不回就不回,我等爸爸回來再回家!”
伴随着許放狂奔的,是更加肆無忌憚從破洞處漏出來的鴨絨,滿天飛舞的鴨絨,似鵝毛大雪般飄飄灑灑,是小朋友們沒有見過的風景。
“啧……”謝珏看着這滑稽一幕,一臉冷酷對謝瑜說道,“我就說了幼稚。”
語罷,走到王佳面前,掩去了面上的不屑,笑的眉眼彎彎,“媽媽,我們回家。”
謝瑜“……”
所以謝珏招所有人喜歡,就是因為他裝模作樣吧,是的吧!
“魚魚……”真真小姑涼扯着謝瑜的袖子十分不好意思,“我還想玩……”
“可以啊,”謝瑜動手将冒出來的樹枝扯出來,又将那塊冰面拍平整,“好啦,你可以滑了,我在下面接着你。”
“魚魚你真好。”小姑娘快速跑到小土堆頂上,在其他小朋友之前搶先占領了高地,一對羊角辮在風中一晃一晃。
——
年後,過了好幾天,謝瑜才又在幼兒園見到了陸謹言。
相比于年前已經漸漸放下心防的陸謹言,如今的陸謹言變的更加的少言少語,如他的名字一樣。
謝瑜心情非常不好,在他和陸謹言第五次說話,陸謹言還是沒有理會他以後,徹底的爆發了。
素來乖乖巧巧的的男孩發起火來,驚呆了一衆小朋友。
只見謝瑜用力拽過陸謹言的胳膊,拉着他大踏步走了出去,陸謹言起身時撞到了一旁的桌子,桌子上積木搭建成的城堡搖搖晃晃後終究還是倒塌了下來。
掉在地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
“天哪,謝瑜是怎麽了。”
“好可怕啊,謝瑜這麽兇的嘛……”
“我去看看,”揚真留下一句話,跟着跑了出去。
“怎麽了,怎麽了?”許放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謝珏拽着一同追了上去。
跟到廁所門口,揚真遲疑着要不要進男廁所,就見廁所門被“duang”的一聲,大力從裏面關上。
徒留追過來的三人在廁所門口面面相觑。
謝瑜将陸謹言推進廁所的隔間,紅着眼眶,“我們不是朋友嗎?你有什麽事情和我說啊,你一句話都不說是什麽意思啊?”
“這麽久沒見你,我擔心你在你姑姑家過的好不好,是不是又沒有飯吃,餓肚子了……”
“為什麽不說話!”
一雙杏眼圓鼓鼓的瞪着,眸子放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陸謹言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瞬間土崩瓦解,長長的睫毛眨了眨,一滴滾燙的眼淚再也留不住,就這樣砸在了謝瑜的手背上。
質問的話語,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我不能和你做朋友了,”聲音悶悶的,陸謹言不知道自己怎麽開的口,“我是一個掃把星,和我走的近的人都會被我克的,我是一個不祥的人,我是災星……”
卻道是,今年春節陸靜帶着陸謹言一起去了江城和趙建業過年。
但趙建業承包的工地出了事,建築商偷工減料,用了劣質的鋼板,大年初一的晚上下了大雪,建築承受不住壓力,塌了。
趙建業一家年後才回來就是因為在處理這件事,本和陸謹言沒有絲毫關系的一件事,卻被陸靜将因果強行安插在陸謹言身上。
女人猙獰的面孔,嘶吼的話語,還歷歷在目:
“你就是一個掃把星!克死了你媽,克的你爸蹲了監獄!”
“你姑父對你不好嗎?你為什麽還要連他也克,你沒來以前你姑父的工地從來沒有出過事!”
“你滾!你滾出去,拖油瓶,小廢物,你就是一個災星!你害我爸爸出事!”
寒風呼嘯中,男孩被趙雪推出門外,無論他如何哀求都不開門,直到意識模糊之際,被回家的趙建業抱回屋裏。
但陸靜只一句沒注意到陸謹言,還以為他跑出去玩了,就随意打發了。
而此時的趙建業正因工地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妻子話中的纰漏。
過年,本該是阖家團圓的日子,但對于陸謹言來說,這個春節,比陸興沒有坐牢之前還要難熬。
畢竟,曾經還有一個癡傻的宋倩對他好。
視線轉回——
“放屁!”謝瑜語調兇狠,但動作卻異常輕柔,扯着袖子擦幹了陸謹言的淚,“他們都是瞎說的,你不是災星,才不是……”
“那這樣好不好,你和我回家,住在我家裏,我爸爸媽媽都會對你好的,不要怕。”
五歲的孩童,還不太會安慰人,想到的唯一的辦法,竟是将人帶回自己的家。
劉彩霞來接謝瑜放學時就見自家兒子抓着陸謹言的手,死活要帶人回家。
拗不過自家兒子的劉彩霞深深嘆了口氣,都是在一個大院裏住着,陸謹言爸媽的事情她也知道,這個孩子也是一個可憐的,自家兒子比較安靜,能有個小夥伴也不錯。
此時的劉彩霞還不知道,往後的她不止一次的後悔今天的決定,引狼入室啊引狼入室,自家乖乖兒子就這樣被大灰狼給叼走了。
不大的餐桌上,滿滿當當的擺了四菜一湯,在這個年代算的上是奢侈了。
“吃,言言多吃一點。”謝志城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在陸謹言的碗裏,溫聲勸着。
“就是,多吃一點,看你瘦的。”劉彩霞揉了揉陸謹言的腦袋,細聲細語,不停的給陸謹言添菜。
陸謹言抱着碗大口大口的吃着,心裏感覺脹脹的。
原來這就是有家的感覺嘛……
吃過飯,劉彩霞拿了一件謝瑜的衣服要給陸謹言換上,卻被拒絕了,男孩睜着晶亮亮的眼睛堅持要自己換。
陸謹言不知道,在他自己換衣服時,劉彩霞在門上的縫隙中看到他滿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和青紫時,默默流下了眼淚。
這個家不大,比姑姑家要小的多,只有兩個房間,但到處都洋溢着溫暖。
沒有人一口一個“小廢物”“拖油瓶”的罵他,也沒有不知放了多久,有些發酸了的殘羹冷炙給他吃。
這個家是那麽的美好,美好到讓他有些心生嫉妒。
黑白色的電視上,播着《貓和老鼠》的動畫片。
木制的沙發上,劉彩霞坐在中間,一手摟着一個孩子,輕輕的開口,“沒有一個孩子生來就是不祥的,他們都是天上的星星變的,是小天使,是寶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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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魚魚:五歲的我,将我未來老公拐回了家,我可真棒,(叉會腰),超驕傲!
劉彩霞:後悔,就是後悔,本想給兒子找個伴,哪曾想竟然給兒子找了個媳婦兒。
可能南方的小天使們沒有見過啊,我是北方人,小時候住在農村嘛,村子裏有好多小山丘,冬天的時候特別的冷,又沒有什麽別的娛樂的東西,就和小夥伴們在山丘上潑水,做冰滑梯。很多時候都不墊尿素袋子,就穿着棉褲坐地上滑,一個冬天我劃破了兩條褲子,沒少挨我媽的揍。
小時候可皮,寫文的時候想到自己小時候的經歷,在看看現在快要消失的發際線,好想回到小時候哦……
我也想穿書,嘤嘤嘤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