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見王
蛇毒,是由南疆的五種極惡之蛇,并了蠍子毒針上的一點毒,淬煉而成。
安予林如是說道。
我不耐煩地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面,說,我管那蛇毒是怎麽制成的。我只關心,蛇毒有沒有解藥,以及,解藥是否真的有效。
安予林遲疑了一下,道,有是有,只是……
我凝視着安予林:沒有只是。我不容許出一點差錯,要是解藥無效,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安予林的表情就像是牙疼。他一面笑一面卻露出了那種我最厭惡的氣定神閑的神情。
韞兒,這其實由不得你。我忘了一件事,昭明帝即使再喜歡你,這期限也不過是一個月了。
我敲擊的聲音頓住了。
什麽意思?我是從牙關中擠出了這句話。
你不知道嗎?安予林的眼中掠過一絲同情,哦,我忘了告訴你,下個月大周就要和蒙古族聯姻了。據西北的探子來報,昭明帝是一見了那蒙古公主的畫像,就立刻為之神魂颠倒……
我有些茫然地站起身,衣袖不小心擦到了茶盞,茶盞掉在黑石地面上,濺起一地水花。
有幾滴甚至濺到了我的臉上,我胡亂擦了擦,已經察覺不到痛了。
安予林見狀,立刻直起身子,他伸了伸手,想摸一摸我的臉,卻被我甩開了。
滾。我說。
安予林深吸了一口氣:韞兒,莫非你真動心了?你不要忘記,是誰讓你這麽屈辱。
我自然是記得的。
Advertisement
蛇毒和解藥,我都要。事不宜遲。我幽幽地說出這句話,好像被抽幹了渾身的力氣。
安予林臨走時,還意味深長地跟我說,不要忘記東郭先生的故事。
其實他完全沒必要說這句話。我送走安予林後,整個人都是虛浮的。什麽東郭先生,什麽狼,我腦內一片空白,想記也記不起來。
我跌跌撞撞,腳底踩到了茶盞的碎片。我已經覺察不到痛了。
我撿起一塊碎片,對着鏡子,輕輕地在我臉上按着。
銅鏡照得人很是模糊,可終究是掩不住我原本好看的容顏。
我對自己的相貌,向來沒有懷疑過,這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但是,偏偏有人,長得比我更像他。
我有些神經質地笑了起來:這能說明什麽呢?只能說明那個什麽勞什子的蒙古公主長得比我更醜罷了,因為梁昱,長得比我醜。
我心裏是這麽覺得的,但從來不敢說與梁朔聽。
我突然有了一個荒唐的念頭,要是這碎片,劃花了我的臉,梁朔還會像從前那樣喜歡我嗎?
我劃了一道口子,在我的右頰。不深,只滲出了一點血。
感受着這遲來的疼痛,我忽而淚如雨下。
應當是要留疤了吧,不能再繼續劃了。
我的期限只有一個月,不能比這個還要短了。
第二天,安予林将我帶離了山巅。他見我的臉,面上的表情可謂是豐富。我想,他離暴跳如雷,也就差那麽一點了。他陰沉着臉,給我戴上了面紗,将我塞進了一輛馬車裏。一路上,都沒和我說什麽話。正好,我樂得自在。
不知怎地,我想起了一首小時候常哼的歌謠。歌詞早已忘記,只是那旋律還萦繞在我的耳邊。
好想回到小時候啊。
安予林對我的那點情意,早就在對王權的追逐中,消磨殆盡了。也許是我哼得着實有點難聽吧,安予林面色不善地讓我安靜一會。
我朝他嫣然一笑。要是梁朔在的話,估計還能幫我想個詞。
格局,氣度,風骨。安予林,你拿什麽跟梁朔比?
途中,我們換了三四輛馬車。漸漸地,喧鬧聲多了許多,人潮湧動。我不時地掀起簾子看向外面,建築物逐漸變得莊嚴肅穆起來。
安予林難得對我說了句好話,他說,這是南诏的都城,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瞧着他眼底的那抹溫柔,忽而福至心靈,脫口而出:安予林,你有了喜歡的人吧?
安予林先是一愣,繼而近乎殘忍地搖了搖頭。
天家,不談情意。從他的齒尖流出了一句微不可聞的話。
我頓覺極其無聊。唉唉,真是世事變幻,白雲蒼狗啊。曾經的大情種安予林,也變成了一個木頭。
安予林将我帶到了王城中。即便我在位時覺得南诏跟大周比起來,就是個又偏又窮的老山裏,也不妨礙南诏的王族為自己建造最精致華美的王城。他們搜羅的珍寶,我敢說,比大周宮殿裏的還多。倒不是大周小家子氣,只是梁朔不好這口罷了。
我一邊端詳着充作燈柱的鎏金玉佛,一邊心裏默默嘆着氣。有這般的王室,南诏被大周拿的死死的也是應該的。
安予林應是察覺到了我心中的的不認可,淡淡道,這是南诏人的信仰,雖然說了多次,也還是不改。
我心裏吐槽着,恐怕是因為你人微言輕吧。
但安予林的地位其實跟“輕”搭不上邊。
南诏的王,出乎我意料,完全是個酒囊飯袋。我記得他老子長得還是挺高大威猛的,怎生傳到了兒子那,就成了這樣一副光景。
窺破了我心中的疑惑,安予林笑得有些壞。
他道,我扶持的。
我一愣,随即也笑起來。我們相視而笑,恍惚間回到了小時候,我惡作劇被抓到,結果由安予林頂包時,我們也是這樣笑。
在宮殿裏七折八彎的,我們終于來到了一個偏殿,外面有重兵把守着。我若沒猜錯,南诏王此時正在此地。走進去,才發現殿內空無一人。安予林面色不改,不知道觸動了什麽機關,偏殿的一堵牆緩緩轉動起來,露出了原本的面目。裏面的空間比我想象的要小很多,只有一張矮幾,以及兩個類似于蒲團的玩意。南诏王一點都沒有人君的樣子,用手肘撐着矮幾,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樣。臉都皺成了一團,顯得愈發面目可憎。
南诏王見了安予林,忙不疊地從蒲團上滾起來,還不停地擦着汗。
國師、國師,太好了,您終于來了!
安予林不動聲色地扶穩了南诏王,行了一個深深的禮,道,王上,我将廢帝帶到了。
我差點沒啐他一口。
老子那麽多标簽,偏偏選了最難聽的那個。
南诏王不住地說道,好、好,國師啊,那個使者真難纏,我快招架不住了,你你你,你快來救駕吧……
安予林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我正想好好端詳這一出鬧劇呢,結果安予林朝我一指:沒關系,救駕的人來了。
我真是看個戲都能被迫成為主角。
從南诏王的只言片語中,我終于拼湊出了一點。原來,是梁朔派的使者來同南诏講和的。
不過看南诏王的樣子,這講和講得還不如不講。
南诏王嘿嘿笑道,臉上的汗混着油脂不住地淌下,看得我直泛惡心。
他拉過安予林,想小聲談論。結果安予林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外人。
南诏王猶豫了一會,才狠下心,說出整件事的經過。
【作者有話說】:
梁韞:不見阿白的第n天,想他。
(ps:應該很快就能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