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佛前

不得不說,寺廟裏的生活是無趣的。我感覺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在叫嚣着,要回到原來錦衣玉食的生活。

雖然要雌伏于人下,但畢竟是黃金與美玉砌成的港灣,還是旁處比不了的。

肚子經常痛,我同随我住在一起的一個小沙彌說起這件事時,他總以為是飲水或者飲食的問題。

我知道事實不是這樣。我一日走不出那個死去的孩子的陰影,腹痛便會如魔鬼般日日夜夜糾纏着我,不得停息。

我去的就是金霖寺。梁朔大手一揮,幾座香火奄奄一息的寺廟并在一塊,裏面的僧人都被遷往了金霖寺。一般是要好幾個僧人住在一處的,可梁朔非不願意,要我一人一間。

我被他氣笑了,這不就是另一個簡樸點的小宮殿嗎。

後來梁朔拗不過我,只得為我安排了一個三人的簡居。這并不是由什麽名貴的木料建造而成,而是由金霖寺旁斑竹林裏的竹子充當房屋骨架,現在仍有一股竹子淡淡的清香味。

小沙彌潛心佛學,我不經常打擾他。還有一個約莫四十歲的僧人,天天沉浮在酒海中,自稱為酒中客。

他倆一般都不在禪房裏,平常只有我一人,百無聊賴地看一些經書。

但我心裏明白得很,我一點也看不下去。什麽斬斷情絲,都是狗屁。情絲要是真的那麽容易被斬斷,那世上那些凄婉的愛情故事又是哪來的。

我沒那麽犯賤,認為自己是在想梁朔。我只是單純地覺得青燈古佛的生活不适合我,僅此而已。

更讓人難以啓齒的是,我雖來了佛門淨地,可心底的欲望卻是一日比一日強烈。

想被人撫弄。

或許是吃了那南疆生子藥的原因,我的身子比先前要敏感了許多。有一次打水時,一個僧人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胸膛,我立刻就能感到,胸前的兩點茱萸正在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晚上,我經常在夜深人靜、小沙彌和酒中客都忙着在與周公約會時,偷偷自亵。

這無關乎情感,只是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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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太空虛了,需要有更大更熱的東西來填滿。

我想梁朔的下面了。

這樣想着,我心裏有些快意。身為帝王又如何,能給我留個念想的,不就是一個物件嗎。

梁朔其實是常來的,不過我總會避着不見他。不是我矯情,我是真怕自己一時忍不住,玷污了這佛門淨地。

我知道梁朔肯定是忍不住的。我只要稍稍放出了一點騷,梁朔肯定跟個狗似地聞着味就來了。

我積的孽債已經夠多了,不能如此。

梁朔有時在金霖寺,一住便是好幾個晚上。我都有點擔心這小破廟能不能容得下這麽一尊大佛。

有些朝廷大員很是狗腿,忙不疊地遞折子說要翻新金霖寺。好像是說要為這大殿鍍上一層金粉吧,真夠荒唐的。不過聽流言,梁朔在朝堂上大發雷霆,連帶着處決了好幾個人,往後便沒人再提此事了。

不錯,梁朔這畜生總算幹了點人該幹的事。

我的住處,與梁朔的住處,其實就隔了一片斑竹林。小沙彌有次鬼鬼祟祟地對我說,自己偷看到陛下在作畫。

我“噢”了一聲,心說這是春季,梁朔有本事從春一直畫到冬。

春是表面純情內心淫蕩的大家閨秀,夏是豐腴粗俗的娼妓,秋是人老珠黃卻仍欲求不滿的徐娘,我只偏愛冬。

皇城的冬,經常下着紛紛揚揚的大雪,地面上都會積攢着厚厚的一層,人踩進去,恍如踩在雲端。

梁朔的确是堅持不懈地畫着,到後來,小沙彌都沒興致說了。

或許人都是這樣,他不說,反而愈能勾起我的興致。

終于在一個冬夜,我趁着梁朔沒駕臨金霖寺時,呵着氣捂着凍紅的手,點了一盞寒燈,悄悄來到了梁朔的住處。

梁朔的住處并沒我想象的那麽奢華,或是說,戒備森嚴。

它就像個坐落在山野間的尋常人家,走累的人也可以在其間喝杯茶歇歇腳。

門也是竹門,我一推就開了。

畫,滿眼都是畫。有幾幅都被擠到了地上。

每幅畫的主題都是一樣,那就是我。

我之所以那麽自信,不認為那是梁昱,是因為每幅畫上的人兒,都有一個顯眼的鼻尖痣。

梁朔好像特地強調這個,将所有的鼻尖痣都點得很重很濃。我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仿佛上面有火在燒。

我說從春畫到冬,梁朔倒還真沒畫這個。

不過他從我的幼年,一直畫到了現在。我看着畫中頭頂已經光溜溜的自己,驀然騰升出一種怪異感。

這人太逼真了,簡直是要從畫裏走出來。

梁朔肯定修改了很多次,我看着地上有幾個廢棄的紙團,要不是他經常來收拾,只怕這紙團積攢得能有半人高了。

此時外面忽而想起了一聲拉長的枭鳴,我後知後覺地有些害怕。

面對一屋子的自己,我現在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逃離。

逃離如潮水般湧來的記憶。

拉開竹門,沒有意想之中撲面而來的風雪,有的只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溫暖到,讓我感到不真實。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無犬,不貧,但我卻等來了我的歸人。

梁朔不确定道:哥,是你嗎?

他的手虛虛地圍着,仿佛只要一用力我就會消失。

後來我才知道,梁朔總會一個人悄悄地來到金霖寺。

黑夜中有一雙那麽炙熱的眸子在注視着我,我卻一點都察覺不到。

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摻雜了一絲哭腔:梁朔,你的畫技……比我的要差遠了。

梁朔顯然也很慌亂,他先是撓頭,疊聲道是是是,然後又傻傻地笑了,說我一直在學,總會有點進步的。

枭聲消失了,小沙彌一個人跑到了斑竹林裏背誦着佛經,如他往日做的一樣。

“爾時無數千萬億種衆生,來至佛所、而聽法。如來于時,觀是衆生諸根利鈍,精進、懈怠,随其所堪、而為說法,種種無量,皆令歡喜、快得善利。”

“是諸衆生、聞是法已,現世安隐,後生善處,以道受樂,亦得聞法。既聞法已,離諸障礙,于諸法中,任力所能,漸得入道。如彼大雲、雨于一切卉木叢林、及諸藥草,如其種性,具足蒙潤,各得生長。”

……

小沙彌對着佛祖成為了一個癡人,我又何嘗不是。

我對梁朔道,做吧。

【作者有話說】:

梁韞是不會那麽輕易原諒梁朔的,這只是他饑渴了。(說起來有些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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