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尾聲

那或許是四個月之後了吧,我漫步在煙雨朦胧的西湖邊。眼前細雨飛斜,打濕了我的面頰,我連斷橋都看不真切。

那晚我沒讓梁朔繼續做下去。我掀起被子直接往頭上一蓋,耍賴道:白日裏喝多了酒,晚上一點都不想動。

梁朔眼睛都紅了,他嘶啞着嗓子道,又不讓我動,他自己來。

說着還從夜行衣裏掏出了一件物什。

我定睛一看,竟是——脂膏。

紅暈漫上了我的臉龐,我趕緊定定神,叱罵梁朔道,好一個昏君,随時随地都想着那檔子事。

梁朔裹挾着一身暖氣湊上來,手指還極富技巧地挑逗着我的腰際。他說,怕弄疼你,自然要帶着。

我冷哼一聲,你弄疼我的次數還少麽。

翻了個身,我決定繼續做死人。

梁朔見我真沒有行床笫之事的欲望,按了按眉心,一句話也不說,就借着月色看着我。

良久,我才悶悶地嘟囔了一句:我不想……你與我之間,只剩下這層關系。

梁朔問道,只剩下肉欲?

我點了點頭。

我以為梁朔會生氣,結果他的嗓音中卻有一種按捺不住的狂喜:當真?

他翻身躍下了床,來來回回在房裏繞了好幾圈,邊走步伐越快。

我不得不提醒他,動作不要太大,免得吵到外邊的人。那樣,大家都不好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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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朔忽而猛一回頭,闊步跨到我的床前,捧起我的臉在他的手心中:我一直都想如此,只怕韞兒心有芥蒂。

我不自在地撩起了散落到眼前的青絲:芥蒂麽……總歸是有的……

沒關系。梁朔神叨叨地念叨着,沒關系。

那是由我犯下的罪,理應由我來償。

我“噢”了一聲,然後便沒了下文。

下半夜,我與梁朔都沒睡着,我知道。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無非就是那些陳年舊事。

也是我心裏的一根刺。

我說,梁朔,你當初怎麽就看上了梁昱?

提到“梁昱”,梁朔明顯頓了一下,過了好長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說了你可別不高興。

我挑了挑眉毛,想着真是風水輪流轉吶,我以前哪敢奢望梁朔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四哥猶如提起猛虎。

這份小心翼翼,還是因為顧及我的想法。

我那時覺得……梁朔開口,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中。

他那時覺得,四哥才是皇位的正統人選。老四為人大大咧咧,性子活潑開朗,拉攏了不少人,其中自然也包括年幼的小狼崽,梁朔。在當時的梁朔看來,我是個工于心計的陰毒之人,只有那次我贈他白兔,喚他阿白,他才慢慢對我消除敵意。可即便敵意消除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仍不及梁昱半分。

後來梁昱利用他竊取東宮的機密,他才漸漸覺察出不對勁來。

可是他那時對梁昱的依賴已久,怎麽也不肯放下這份禁忌的感情。

我聽到這裏,不由得踹了梁朔一腳,嘴上還罵道:原來當初就是你搗的鬼!怪不得我說父皇那段日子怎麽老罵我呢。

梁朔鐵打的身子,被我這麽一踹自然不會覺得痛,反而借勢從我的小腿一路摸上來:那時候我眼盲心也盲,瞧不出最狠辣的人往往把自己包裝的最嚴實,也瞧不出梁昱連你的七分姿色都沒有——哥,別動了,再動我不保證我能把持得住。

我氣結,冷笑着說:還姿色呢,真把我當女人了?

梁朔趕忙找補:是英姿偉岸,玉樹臨風。哥,我說錯話了,你罰我吧。

怎麽罰?我斜睨着梁朔。

梁朔咬着我的耳垂道:罰我一輩子下不了你的床。

鬧心。

我推了推梁朔的腦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漠:滾。繼續說。不說我睡了。

梁朔便又開始講述起來。

其實越到後來,他越覺得梁昱的做法太偏激,也太不像頂着一張溫和皮囊的謙謙君子能做出來的事。但——

梁朔輕描淡寫道:他給我下毒了。

我心猛地一跳,差點跳到嗓子眼去:什麽?!現在呢,還有沒有事?

梁朔沉重道:如若發現得晚,那恐怕七竅流血,窒息而亡。

我又翻了個身,跨坐在梁朔身上,察看他的臉色。

梁朔的鼻梁高挺,目光能從上面流過。

異域人的深邃臉龐讓我移不開眼,我喃喃道:臉色比我可要好得多啊……

梁朔輕笑了一聲,手忽而發力,将我的背按下來,我們接了一次深吻。

這一個吻,沒有猜忌,沒有抵觸。

仿佛夫妻間的小別勝新婚。

過了一會,我知道“七竅流血”什麽的是梁朔诓我的了,便想掙脫開。

梁朔及時補道:下的的西域特有的毒,情迷草。

我一怔,随即在心裏又罵了千萬遍梁昱這個砍頭鬼混賬,祝他永世不得超生。

情迷草是什麽東西?是能讓一個人死心塌地跟着自己的東西,早在開國皇帝時就明令禁止我朝引進這種花草,梁昱是怎麽搞到的?

梁朔沒說,只是淡淡道,他死了,這種毒才慢慢自行解開。

只是前二十年自己的喜歡只是鏡中月水中花,讓他不得不痛心。

一時的震驚,讓我忘了梁朔對我的所作所為,只想将他摟在懷裏,好好安慰一番。雖然以我們的體型差,更像是他擁抱了我一般。

梁朔忽而笑了:不過,讓我更痛心的是我竟然沒發現自己的心意。二十年彈指過,都快到而立之年了,我才明白我真正愛的是誰。

哥,我心悅你。

你能明白這種心悅嗎?往後即使再有人給我下什麽情迷草,它也不會改變。

我不想再說什麽了,只得機械又無力地安慰着,呃,既然梁昱選擇給你下情迷草,說明你至少在容貌上還有可取之處的吧………

梁朔有些頭疼地看了我一眼,哥,你怎麽知道他沒給其他人下呢?說不定對他死心塌地的世子妃,就是因為下了情迷草的緣故。我只是覺得可恨又可笑,梁昱明明喜歡女人,卻因為利益要迫使自己的親弟弟“喜歡”上自己,他真的不會覺得惡心嗎?

我沉默着,順了順梁朔的頭發。

所以。梁朔的聲音冷了一個度,我決定給他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讓他成為整個大周的恥辱。子孫後世,千秋萬代,無論是誰,只消看到史書便會唾棄他。

我“嘶”了一聲,謀反這個罪名還不夠大啊?

不夠。梁朔這時候笑得像一條蟒蛇:哥,你知道嗎,要讓一個人真正地死在人們心中,首先就要讓他的德行敗壞,招妓,亂倫,淫亂……史筆執在我的手上,我想怎麽寫便怎麽寫。

我此時又覺得他是個真正的掌權者了,不禁往後退縮了幾分。

梁朔卻緊緊摟過我:不僅如此,我還要寫,某年某月,我家的韞兒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娴內則,淑德含章,着冊封為——皇後。

“皇後”兩個字從來沒這麽響亮過,在我的耳邊猶如平地炸起一聲驚雷。

我咬了咬嘴唇道:好了,我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結果從山莊回來後,我就托辭溜了。帶足了盤纏,我決定自己下江南。不帶任何仆從,無事一身輕。

梁朔微服私訪,自然是有要事在身的。他也揣着明白裝糊塗,不去尋我。

他知道我會回來的。

有次我去打尖住店,恰好碰上了他的一行人。

我問掌櫃的可還有客房,梁朔從後方繞過來按住我的手,目光灼灼:不巧,只有一間上房了,公子不妨委屈一下,同我擠一擠。

我看梁朔一身貴公子的打扮,心下喜歡,也就順着他的語氣說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當晚雲雨糾纏,盡享魚水之歡。

我恨小店的芙蓉帳不能再紅些,染不盡我對梁朔的思念。

梁朔的大手撫過我的小腹,我感覺一陣熱流襲過滿身。

他的鼻息拂過我的裸肩,問我,也在問他自己:還會再有的罷?

他想我們夭折的第一個孩子了。

我坐在他的腰上,鼻尖貼着他的鼻尖:我給你。

………………

我的思緒被賣花姑娘的叫賣聲拉回現在。

她看到我在扭頭看她,立即綻放笑顏,對我道:公子,要買一束花嗎?送給心上人那可是再好不過的了!

我看了看花攤子上的花,只見有一種花的花莖上,長着一串串小鈴铛似的花朵,風吹過時,每一朵花有着展翅欲飛的姿态。

我喜歡這種花,嘴裏卻故意說道,這是什麽花,這麽小氣?

姑娘居然還不樂意了。她認真地說道,公子,你不可這樣罵花。

這花啊,我們老家人都認為是吉祥之花,風吹過的第二年,這花能孕育出很多小花呢!

我忽而怔住了,嘴裏喃喃道:重生?

姑娘聽見了,很高興地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不過,說是新生可能更貼切吧。

我低頭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相信,“浪子回頭金不換”這句話嗎?

姑娘的眼神變得朦胧起來,猶如這江南的煙雨:哪有什麽浪子,不過是飛累的鳥終于回到故鄉罷了……

我悄悄留下錢,拿了一束花,默然走開。

或許一不小心,又闖進了一個人的心事。

我望着北方的天,泛着淡紫的曙光。

幾個月後,北方的皇城,也會迎來一聲昭示着新生的啼哭吧。

【作者有話說】:

完結啦!

下一本依舊很慢,由于是劇情流,就不放在fw啦。

感謝小可愛們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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