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親吻 梁潇低下頭,吻她的臉

話越說越陰陽怪調,摻着幾分尖刻指責。

姜姮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得意?好好的,你提辰羨做什麽?這跟他又有什麽關系?”

梁潇把姜姮推開,自己低頭扣犀毗鞢玉帶。

姜姮竭力忍住怒火,閉了閉眼,扶着妝臺站穩,不去招惹他。

梁潇三五下理好玉帶,要用早膳,往花廳走了幾步,見姜姮沒跟上來,冷着臉道:“要是現在不吃,今天就別吃了。”

姜姮胸口發悶,偏過頭去:“我不吃。”一天不吃飯又餓不死人。

靜默片刻,梁潇倒退回來,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去花廳。

他盯着姜姮,逼她喝完粥才走。

去暗室。

這一路風暖花香,鳥雀嘤啾,泓橋若玉帶嵌在渌渌渠水上,明明是明媚精致的景兒,卻無法制止他的身體一點點變涼,如身在冰雪寒窟,涼得刮骨。

他無端想起了一件幼年時的小事。

應當是件小事吧。

那時他已經五歲,父王卻仍舊沒有要接他們母子三人回府的意思,小小的孩子,終日游蕩在河邊花樓裏,給那些花娘們跑腿買糖瓜子、炒栗子,賺點散碎銀子。

他不像其他孩子貪吃,喜歡從油紙包裏偷一點留着自己吃,每回送來的東西都是足量的,久而久之,花娘們便格外信任他,有時客人喝醉了,怕龜奴手腳不幹淨,便叫梁潇上來幫着清理穢物。

他娘的一個姘頭知道了,便動出些歪腦筋,要梁潇伺機從宿醉的客人身上摸點東西。

那姘頭人稱祝九,是吳江河畔的一個無賴,偷蒙拐騙無惡不作,偏生得一張俏面,使許多花娘為之傾倒,當年的許太夫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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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九甚精,先說銀铤最好,玉戒金扣也成,就算客人醒來要報官,告的也是伺候他的花娘,絕拉扯不到一個孩子的頭上。

梁潇堅決不肯。

那時他才五歲,沒讀過什麽書,講不出什麽大道理,可天生一股執拗,不肯偷東西,不肯說髒話,不肯撒謊,母親對他們兄妹疏于照顧,他便寧願一宿不睡覺去洗大盆的衣服,也絕不許自己和妹妹穿髒衣服見人。

他生來向善、向光明,與醉生夢死萎靡香爛的煙花柳地格格不入。

梁潇不肯偷東西,祝九便威脅說要打他妹妹,他咬着牙不肯妥協,幹脆每天領着玉徽去跑腿,可有一日他忙着清理香閣時沒留神,三歲大的玉徽偷偷摸去醉酒的客人身邊,撸下了他的碧玺寶戒。

不知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不好,那碧玺寶戒價值連城,客人報了官,官差在花樓上踢踢踏踏四處搜查的時候,玉徽正從小荷包裏拿出一只乳酪饅頭給梁潇,奶糯糯地說:“哥哥,祝叔叔說請我們吃。”

一看見這東西,梁潇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搶過饅頭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幾腳,跑去與祝九理論,反倒叫祝九打了一頓,一瘸一拐地從屋裏出來,恰與來拿人的官差撞上。

碧玺寶戒太招眼,祝九又急于脫手,留下把柄,很快便人贓俱獲。

提刑官審出是有個孩子與他裏應外合,底下官差忙着獻媚,道:“是,有個半大的孩子,天天往花樓裏跑,是這人相好的兒子。”

提刑官讓官差去拿人,許夫人吓壞了,哆哆嗦嗦說不出幾句話,想說這兩孩子的父親大有來頭,可那時老靖穆王根本沒對她坦明身份,她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眼睜睜看着官差把梁潇抓走。

到公堂上,梁潇很痛快地認下來了。

提刑官見他年紀太小,只略微訓斥了幾句,便讓官差把他攆出去。

回到花樓,流言一陣風似的傳開,那些曾經信任他的花娘都換了副面孔,冷顏相對,他再想上花樓時,遇上花娘身邊的丫鬟,一把便将他推下樓梯,紅繡鞋碾了碾,鄙夷奚落:“污泥裏的臭蟲,也配!”

那一回梁潇摔得很重,足足躺了半個月,阿姊乘畫舫回來,給他帶了最愛吃的栗子糕,他吃過才慢慢好起來。

那時阿姊已經八歲,出落得亭亭玉立,可以跟畫舫出去給花娘煎藥打雜,能掙幾個錢。許夫人到底是對兒子有些指望的,要他別出去賺那幾個散碎銀子,靜下心來念幾天書吧,萬一他爹又回來找他們呢。

梁潇不肯,寧可頂着辱罵也還要去賺錢,他說:“我要給阿姊和妹妹攢好多好多嫁妝,将來讓她們嫁好人家。”

他天生早慧,隐約明白樓裏的姑娘之所以人盡可夫,便是因為沒有嫁妝,嫁不得好人家。他怕極了将來阿姊和妹妹也要過這樣的日子,拼命賺錢攢錢。

那之後沒多久,母親就把阿姊賣了,再過幾年,父王來尋他們,把他們接回了王府。

父王對玉徽倒有幾分笑臉,但對梁潇,自始至終都冷冰冰的,幾分鄙薄,幾分嫌棄。梁潇猜到,他一定是從吳江官府那裏打聽到了,他從小就會偷東西,還因此進過官府,丢人至極。

所以,他縱容姜王妃虐待他,囚禁他,不許他讀書,在外毀壞他的名聲。

那是因為父王打心眼裏覺得,他根本不配和辰羨相提并論。

辰羨多好啊,出身矜貴,自幼識禮,溫潤儒雅。

哪像他,哪怕他足夠努力,足夠堅韌,一直拼命向着陽光掙紮,還是會有無數只手從四面八方伸過來,要把他往泥潭裏拽。

好像他梁潇天生就該爛在泥潭裏。

後來梁潇得勢,略施了幾分手段秘密從吳江把祝九找了出來,他猶記得,找了最好的刑官,生剮了他三百多刀才讓他死。

梁潇攥緊拳頭,面前光影暗昧交錯,夜明珠耀亮了暗室,刑官回禀:“用了半月的刑,姜公子就是一口咬定什麽都不知道,再用下去,怕是會落下殘疾了,是不是……”

梁潇朝他擺了擺手,坐在姜墨辭面前的椅子上。

姜墨辭仍舊被鐵鏈鎖着,眼睛蒙着,但他耳力極佳,會聽音辨識,知道梁潇來了,吐出一口血沫,虛弱無力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這裏頭定然有誤會。”

梁潇閉了閉眼,嘆道:“在給你用刑之前,我也覺得有可能是誤會。可時至今日,我絕不相信你是無辜的,你是什麽人啊?姜國公世子,忠孝節義,一腔正氣的人,若當真無辜,平白受了這麽多天的刑,這會兒只怕該對我破口大罵了吧。”

姜墨辭猛地一顫,雖然是極細微的動作,但身上所連的鎖鏈還是叮叮當當亂響,在死寂的暗室裏格外刺耳。

梁潇撥弄扳指,慢條斯理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來說吧。”

“你死咬着不認,這裏頭必然關乎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七年前,新政黨落敗,姜家和靖穆王府皆受重創,你應當知道其中的厲害關系,不會輕易再牽扯其中。”

“如果非得牽扯,除非有一個你拒絕不了的理由。”

暗室裏極靜,幾乎能聽見慌亂無措的禀息聲。

“辰羨。”

梁潇想着成州送來的邸報上“幸存者”三字,猜測:“有人告訴你辰羨還活着,并且拿出了确鑿的證據。”

姜墨辭将雙手扭曲到不可思議的角度,緊抓住鎖鏈,自喉嚨裏擠出幾個字:“我求你,那是你的親弟弟。”

梁潇神色平靜:“當年辰羨被斬首,是崔元熙親自監斬,此人雖然外表随和,但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你有沒有想過,只要沒有親眼見到活生生的辰羨,那麽這一切就有可能是個圈套。”

“不!”姜墨辭的否定中帶了些急切,急切地想說服梁潇,更像要說服自己,“來聯絡我的人說了一件事,一件只有我、辰羨、姮姮才知道的事。”

“什麽事?”

那一邊驟然緘默,鎖鏈被拽得咯吱響,姜墨辭的承受也似到了極限。他身體緊繃,依稀聽見傷口裂開鮮血汩汩而流,疼痛順着脊椎末梢穿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攥緊鎖鏈,道:“新政黨被清算的前夕,我聽見辰羨和姮姮在吵架。”

梁潇轉動扳指的手戛然而停。

“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吵。那段時間我總覺得姮姮沒精打采的,像有心事。我那夜睡不着,想過去看看她,誰知去了發現院子裏竟沒有人,值夜的侍女婆子通通都沒有,我有些擔心,悄悄地走近,聽到姮姮和辰羨在吵架。”

“他們在吵什麽?”梁潇忍不住問。

姜墨辭流露出迷茫:“我也不知道,我一靠近辰羨就發現我了,他們就不再吵了。我只聽見什麽趁虛而入、小人……之類的指責。”

“是誰指責誰?”

“是辰羨指責姮姮。我至今都想不明白,辰羨向來脾氣很好的,他從來沒有對姮姮發過那麽大的火。後來我問,辰羨卻說他不會對姮姮不好的,他會娶姮姮,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別人都不配。”

姜墨辭之所以堅信辰羨沒有死,是因為七年後,去聯絡他的人準确地描繪出了當晚的場景。

而當晚的事,他從未對別人說過。

梁潇摩挲着腰間佩劍,指腹深深陷入劍柄紋絡,驀得,他擡頭問:“那你能保證姮姮也沒有對別人說過嗎?”

姜墨辭搖頭:“我不覺得姮姮會對別人說,因為那之後不久,她來大理寺的監牢裏看我,我無意間說起這件事,她表現得十分痛苦,哭着要我不要再提。”

梁潇冷靜地問:“也就是說,你并沒有向姮姮确認過,她究竟有沒有對別人說起這件事。”

姜墨辭再度搖頭。

梁潇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十分吊詭的境地,那個神秘的夜晚,一場神秘的争吵,三個當事人,一個已經死了,一個對争吵內容一無所知,唯一知道事情經過并且能夠判斷辰羨究竟有沒有可能死而複生的竟是姜姮。

兜兜轉轉,一切的答案又回到了自己的枕邊。

梁潇始終不信辰羨還活着,極簡單的理由,若他還活着,他一定會來找姜姮的,曾經親昵至極的戀人,眼睜睜看她嫁給了自己的兄長,怎能安心?

親昵至極,他是從什麽時候覺得兩人已經親昵至極了呢?

七年前的那個秋天,蟬鳴聒噪,餘署未消。梁潇在中書省步步高升,姜王妃說要給他說門親事,是翰林待诏李家的庶女。

他一口否決,連夜帶着母親搬出王府。

那個時候靖穆王府已是江河日下,影響力大不如前,梁潇攀上了淳化帝和崔皇後,正如魚得水,走得格外有底氣。

只是走了沒多久,他忍不住悄悄地回來了。

因為他聽說姜姮患了眼疾,久治不愈,因此和辰羨的婚事耽擱了下來。

那時兩人因為梁玉徽和姜墨辭的事已疏遠許久,話都說不了幾句,可梁潇就是為她一整日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爬牆潛入靖穆王府的時候還在想,若姜姮的眼睛治不好了,若辰羨嫌棄她,他就娶她,他一輩子都不納妾,只對她好。

紅廊軒閣,雅清安靜的小院子,桂花飄落石階,滿院馨香,正是午後,侍女婆子都在耳房裏打盹兒,姜姮身邊空無一人,她獨自坐在窗前,托着腮像在想心事。

大約是用了藥,眼上蒙着厚重的紗布,烏黑的頭發未挽髻,翩然垂散在身側。

下颌優美小巧,身形纖細,膚若新雪,這麽坐着已是一幅美麗畫卷。

許久不見,她好像又變漂亮了。

梁潇看着她,不由得生出幾分冷恨,憑什麽?憑什麽辰羨可以娶這麽美好的姑娘,他就不可以。他稍稍靠近姜姮,姜王妃就要拿出看賊似的眼光盯着他,好像他肖想了什麽他不配的東西。

他偏要想!

梁潇騰空而起,輕飄飄落地,在桂花樹的遮掩下,輕盈地飛掠進了寝閣。

他悄悄靠近姜姮,攬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懷裏,低頭親她。

起初她是反抗的,劇烈的反抗,還夾雜着些恐懼,渾身顫栗不止,甚至咬破了梁潇的唇。

血腥味渾濁在兩人的唇齒間。梁潇痛得過瘾,痛得酣暢淋漓,愈發緊擁着姜姮不撒手,親吻她的唇,笨拙地伸出舌頭,勾纏她,撩撥她。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不反抗了,甚至還擡起手輕輕攬住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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