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真相(火葬場開啓) 姮姮,對不起,我……

梁潇意識到一團溫熱小手伏在自己肩頭上時很是愣怔了一陣兒,他低眸看姜姮,她因為呼吸不暢而唇瓣微微張開,兩頰嫣紅,被蒙着眼,有一種柔軟的、脆弱的嬌憨。

他看得着迷,忽得聽見身後腳步聲響起,忙将懷中的蜜煎櫻桃小油包放在案上,從窗戶一躍而出,逼靠在軒窗外。

“姑娘,剛才有人來了嗎?”是棣棠的聲音,她拆開油包,随即笑道:“是世子啊,姑娘才剛跟他說想吃這個,他就送來了,世子對姑娘真好。”

姜姮沉默了一小會兒,輕輕“嗯”了一聲。

窗外的梁潇黯然地想,難怪她不反抗了,原是将他當成辰羨了,原來他們已經到了可以随意親吻的程度了。

一晃七年,憶起這一段往事,梁潇至今還對當初躲在牆角後那份落寞嫉妒記憶彌新。

根據姜墨辭的話,算起來,兩人發生争吵的那一夜應當就在這一天之後不久吧,明明如膠似漆的兩個人,為什麽會吵架呢?

梁潇十分好奇,耐着性子熬到天黑回寝閣,姜姮卻早早地睡了。

每回她生氣,不想理梁潇時,就會睡得格外早,這樣可以避免和他說話。

梁潇瞧着她恬靜的睡顏,雙眸輕合,唇若丹珠,美人褪去了青澀,比七年前更妩媚風情。梁潇壞心上來,自袖間抽出一方素錦,蒙住姜姮的眼,俯身親了上去。

姜姮是在迷迷糊糊中被親醒的,她十分着惱地去推搡梁潇,扯掉蒙眼的素錦,左右擺臉躲避他的親吻,氣道:“你又在發什麽瘋?”

梁潇舔臉糾纏了她一陣,覺得無趣,倏然将她松開,後退幾步。

她的模樣甚是狼狽,青絲淩亂迤逦于枕間,胸前起伏不定,像是氣着了。

梁潇冷眸端看了她一陣兒,譏诮道:“若親你的人是辰羨,你就不會是這種反應了吧。”

姜姮低頭整理衣襟,随口說:“你不要胡說,我們之間清清白白,從來沒有這樣過。”

清清白白原是這樣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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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潇曾經幾乎一度要相信姜姮口中所謂的清白,可見她這麽臉不紅心不跳,那些原本就脆弱不堪的信任轟然坍塌,他甚是鄙薄地想:親過,睡過,甚至還可能有過一個孩子,這叫清白麽?

姜姮收拾好自己,轉而擡頭看他。目中如閃碎星,帶了些質問的刺目。

梁潇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收斂起輕慢,嚴肅地盯着姜姮,道:“有一件事情很重要,需要你如實告知。”

他不會把辰羨可能活着的消息告訴姜姮,掐頭去尾,只想問出來那夜究竟發生過什麽,她有沒有對旁人說過。

姜姮歪着頭思索了一番,滿是狐疑地反問:“你是如何知道的?”

梁潇早就準備好說辭:“墨辭在信中告知。”

“冷不丁的,兄長告訴你這個做什麽?”

梁潇面上的擔憂無比真誠:“成州出事了,想必玉徽告訴過你,那裏戰事方休,牽扯出一些舊事,關乎重大,墨辭牽扯其中,我總要查清楚。”

姜姮斜眄他,十分簡略道:“沒有,我從未對旁人說起過那夜的事。”

“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姜姮目中流轉着冷冽如冰的光,輕輕掃了一下梁潇,問:“這,也跟你說的那件重要的事有關嗎?”

梁潇被她看得有些心虛,其實只要知道姜姮沒有對別人說過就已經可以了。

但他就是止不住好奇,他就是一個卑劣不堪的人,躲在陰暗角落裏窺視着辰羨和姜姮的世界,想把他們扒得精光,身無寸縷的放在自己面前。

這麽多年,他好像還是那個秋天的午後,偷偷摸摸闖進王府的毛頭小子,趁着姜姮不能視物去親她,又不敢面對她,親完要狼狽地逃走。

他譏诮地輕牽了牽唇角,卸下僞裝,帶着不容違拗的威懾:“姮姮,說吧,我想知道。”

到了今天,沒有人能攔他,他想知道的事都得乖乖落在他耳邊,他想要的女人也得柔順地鑽進他懷裏,姜姮心裏清楚,與他犟沒半點好處。

姜姮低頭默了片刻,問:“我說,你會信嗎?”

“你說說看。”

她伏在床上的手細微顫抖了一下,寝衣下的鎖骨略略起伏,無端像被人掐住了咽喉,透出些難以名狀的痛苦。

梁潇心想,原來過了這麽多年,只要提起辰羨,還是能輕而易舉牽動她的情緒。

他怡然欣賞她的痛苦,心底暢快至極,恨不得她再痛苦一分,痛到不欲生卻又偏偏不得不咬牙活着才好。

緘默許久,姜姮的聲音飄在耳畔:“我要與辰羨退婚。”

梁潇那扭曲冰冷的笑霎時僵在臉上,他不可置信,愕然地盯着姜姮,見她淚盈滿框,眼角晶瑩欲滴,強忍着不哭,擡起頭慘然重複了一遍:“我要和辰羨退婚,所以我們吵了一架,你滿意嗎?”

軒窗半開,吹進夏夜悶熱的風,床帏上的穗子被吹得簌簌搖晃,落下斑駁的影絡在臉上,将面容勾勒得模糊而慘淡。

梁潇驀得站起身,緊抓住姜姮的肩膀,問:“為什麽?”

“為什麽?”姜姮唇邊噙起一抹凄清的笑:“你自己做過什麽,自己不知道嗎?那天中午,有個膽小的混蛋偷偷摸摸地闖進我的寝閣,做完了壞事,放下一包蜜煎櫻桃。”

“辰羨口中,那個趁人之虛的小人是你,是你!”

梁潇所有的表情都好似僵在了面皮上,好半天才找回一點意識,聲音嘶啞:“你覺得我會信嗎?”

姜姮臉上是滿不在乎的風輕雲淡:“你不會信啊,這些年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信。其實,到了如今,你信與不信已經不重要了。我已經找不回當時的感覺了,如今再回想,從頭至尾更像是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她擡頭看梁潇,嘲諷道:“我怎麽會喜歡你這樣的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梁潇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被寝閣前的石階絆了一下,踉跄着向前撲去,好容易才穩住身形沒有撲倒。姬無劍慌忙追上來,擔憂地問:“殿下,您沒事吧?”

梁潇目光有些呆滞,茫然地回身看他,念叨:“她在騙我。”

姬無劍不知發生了什麽,看向寝閣茜紗窗上映透出的昏黃燭光,道:“您不要總這樣想王妃,她從小就真誠善良,不怎麽會騙人的。”

梁潇突然發狂,将姬無劍推倒,自己連連後退,兩眼通紅,形如鬼魅,嘶聲厲吼:“她不會騙人誰會?這麽多年她一直都在騙我!”

如果不是在騙他,那這七年算什麽?他在怨什麽?他渴求的又是什麽?

他豈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護衛齊刷刷迎上來,膽顫地看他,他卻好似被抽幹了神智,全然注意不到周遭的情形,只浸陷在自己的世界裏,癫狂而燥亂:“她在騙我!”

姬無劍到底上了年紀,這麽一跤摔得骨頭生疼,好容易掙紮着爬起來,招手喚來一個小侍女,要她去請玉徽縣君。

這等情形,就算在王妃的寝閣外,也不敢把王妃叫出來了。他怕靖穆王繼續發瘋,見着王妃會直接掐死她。

所幸,梁玉徽今夜是宿在王府裏的。

她早就和離,家中并無瑣事牽挂,自打許太夫人病重她便隔三差五宿在王府裏近旁照料,聽得消息立刻趕來,趕來時梁潇還在院子裏發瘋,隔一爿窗扇,裏頭燭火通明,可姜姮就是能沉住氣,任由他瘋,任由他鬧,絕不出來勸阻。

梁玉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隐約覺得錯肯定不在姜姮,必然是她這兄長又作什麽妖了,她上前攙扶住梁潇,低聲道:“天已經黑了,不要再鬧了,我扶兄長回去歇息吧。”

梁潇木然看向梁玉徽,眼睛裏的情緒緩慢流動,半天才呢喃:“好。”

他好像就是想等着人來安撫他,人來了,幾分失落幾分滿足,乖乖地跟着玉徽走了。

玉徽帶着他去了許太夫人的薛臯院,将他安置在後院的廂房裏,又怕在鬧出那夜的醜聞,囑咐姬無珩寸步不離地看着他。

這一夜梁潇輾轉反側,想了許多,也漸漸冷靜下來。

這裏頭是有破綻的。

雖然姜墨辭和姜姮的話能對上,且嚴絲合縫。但是在這之前,姜墨辭和姜姮是單獨見過面的,他們整整消失了一個時辰,這一個時辰裏他們完全有可能商量出這套說辭,演戲诓騙他。

七年前的事,該死的都死了,是圓是扁還不由他們說。

想到這裏,梁潇心裏好受了些,後半夜竟睡了個好覺,大清早起來神采奕奕,去陪許太夫人用了早膳,仔細問過太醫母親的病情和方子,在那裏等着藥煎好,親自喂母親喝藥。

許太夫人自打病後便淺眠,昨夜後院鬧成那個樣子,又把玉徽叫了過去,她自然有所察覺,凝着兒子俊朗清濯的面容,嘆道:“何必呢?你又不欠她的,這天底下也不是只剩她一個女人了,何必見天的犯賤。”

她說話不好聽,可梁潇也不着惱,有條不紊地喂她喝藥,邊喂邊輕飄飄道:“我恨她,我要折磨她一輩子。”

梁玉徽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往香鼎裏夾香丸的手抖了抖,香丸從玉匙滾下來,咕嚕咕嚕滾到了桌子底下。

梁潇掠了梁玉徽一眼,她只覺這一眼陰森森的,說不出的可怖,忙移開視線。

許太夫人倒沒當回事,反倒有些幸災樂禍:“好啊,要我說,折磨一個女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她夫君納一堆妾回來,生一堆孩子,膝下承歡,縱享天倫,偏她什麽都沒有,孤苦伶仃,凄慘終老。”

她說着,精神愈加矍铄,伸手招向身後:“碧桃,來見過你表哥。”

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自《百子嬉春圖》前走近,穿銀泥衫配翠綠帔子,杏眼桃腮,生得十分俏麗。

她帶了幾分羞澀地偷瞟了一眼梁潇,似還有幾分幽怨,禮數卻十分周全,斂衽作揖,螓首低垂,嬌滴滴,脆生生地低喚:“表哥。”

梁潇沒看她,專心喂母親吃藥,溫和地說:“我不納妾。”

碧桃瞬間漲紅了臉,水汪汪的一雙眼,若微瀾春水,潋滟着粼粼波漪。

許太夫人道:“那就不納妾,讓她給你做丫頭,做通房,放在身邊伺候,這孩子啊脾氣溫順,做事細致,用一回你就知道,比姜姮不知道強到哪裏去。”

梁潇依舊風輕雲淡:“我也不要丫頭,不納通房。她巴不得我找別的女人,這樣她就解脫了,清閑了。我偏不讓她如願。”

許太夫人噎住,瞪了半天眼,劈手把梁潇端着的藥碗奪過來,狠狠摔到地上。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她撫着胸口咳嗽起來,碧桃和玉徽忙給她遞茶敲背,她顫顫指着梁潇,怒道:“就為了這麽個女人,讓人當賊似的防了那麽些年,你知道你娘替你受了多少委屈嗎?那時候姜王妃指着我的鼻子罵,要我管好自己的兒子,別做夢試圖染指自己不配的女人。那就是個仙女,到如今她也早就從雲端上掉下來了,她若跟你一條心便罷了,這麽個樣子,也值得你撒不開手。”

她是吳江花樓裏出來的,脂粉堆裏是非窩裏打滾,雖然腦子不靈光,但嘴皮子是利落的,邊咳嗽邊說,咳一陣歇一陣接着說,梁潇聽得腦子裏嗡嗡的。

許太夫人不是沒和他抱怨過,她在王府受什麽委屈都是第一時間向兒子傾訴的,說完了自己痛快了就抛到腦後,也不管兒子如何纾解如何鑽牛角尖。

但這一番話今日聽起來,卻有幾分蹊跷。

梁潇摁住許太夫人,問:“姜王妃什麽時候找的您?”

許太夫人不明其意,兀自撒潑:“什麽時候?她哪天不找我的麻煩?自打姜姮長大了,她就越發跟盯賊似的盯你,我當時還想,什麽了不起的,我兒子才不稀罕,将來娶個比姜姮還漂亮的兒媳給我,誰知你這麽沒出息,偏偏一頭栽進去……”

“我問您,姜王妃什麽時候找的您?讓您管教好兒子,不要染指自己不配的女人。”

梁潇肅聲又問了一遍。

許太夫人一怔,被兒子突然而至的冷凝唬住,讪讪熄滅氣焰,道:“這麽多年的事了,我哪能記那麽清楚。”

梁潇想了想,問:“是我們在王府的時候,還是我們已經離開王府。”

許太夫人禀思想了想,不甚确定:“我們已經離開王府了罷……你去哪兒?”

梁潇斂袖快步離去,直奔關着姜王妃的偏院。

這麽多年,他從未涉足此處,眼看姜姮小心翼翼卻又不敢太過招眼地照料着裏面這位,唯一做的,便是在她的藥裏動些手腳。

不是會讓人發瘋的藥,而是會讓人清醒無比的,對于敗者,唯有清醒,才是刻骨的懲罰與折磨。

守院娘子見是梁潇,皆是又驚又懼,在敞開的漆門前整齊跪了一地。

院中花樹葳蕤,落蔭星河般流轉,一爿四庇懸山頂樓閣,石褴前有一叢牡丹花,梁潇識得,有個文雅的品名,叫玉盤托金,又名千堆雪,花瓣層層疊疊,擁簇飽滿,在姜姮的院子裏也有。

只是這裏的好像開得更好,大許是人煙稀少的緣故。

多年過去,這兒倒成了桃花源,避世仙居,讓姜氏享盡清福了。

守院娘子戰戰兢兢引梁潇進去,道:“姜太妃這些年病得越來越重,郎中來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瘋瘋癫癫的,有時夜裏不睡覺,能在石階前坐一宿,神神叨叨的,誰也不敢和她說話。”

梁潇走進廳堂,見姜氏坐在藤椅上,目光呆滞,神情渙散。

他撩袍坐在正廳太師椅上,慢條斯理道:“行了,別裝了,你也就是騙騙姮姮,你是真瘋假瘋我會不知道嗎?”

姜氏依舊沒什麽反應,目光若游絲,散在窗外庭院裏。

“知道為什麽夜裏睡不着覺嗎?是我讓郎中給你開的藥,茫茫深夜,寂寂光陰,是不是更容易想起辰羨?這滋味很好受吧。”

姜氏轉過頭看他,這些年她迅速衰老,鬓邊華發叢生,眼角爬滿皺紋,眉宇間盡是憔悴。只是這樣安靜看人時,依稀還有幾分舊日趾高氣昂的倨傲。

梁潇懶得同她周旋,道:“今日來是想問你件事,你可以答,也可以不答,但我要提醒你,辰羨死了,羽織還活着。人死了,不過黃土一抔,活着,卻有百般罪受。”

“當年,姮姮是不是要跟辰羨退婚?你着急讓他們兩個圓房,不單單是想給辰羨留後,你是不想把姮姮留給我,不想讓我如意,對不對?”

梁潇以為姜氏不會痛快給他答案,那樣最好,他帶了府中最好的梳刑娘子來,可以讓這位曾經清傲矜貴的姜王妃好好體會一些各中滋味。

誰知,姜氏頗為憐憫地看了一陣梁潇,點頭:“是。”

梁潇霍得起身,上前揪住她的衣領,咬牙切齒道:“我要活剮了你!”

姜氏笑得前仰後合:“這些年夫妻疏離,過得不怎麽如意吧?梁潇,這能怪誰呢?只能怪你自己,陰暗多疑,活該你要一輩子活在辰羨的陰影底下。”

梁潇拳頭握得咯吱響,回想起七年前他從王府帶走姜姮的那一天,姜氏看似無奈成全他們,卻特意說了一句:“你今日就跟他走,我知道,你和辰羨未将生米做熟。留得清白身,好好活着。”

她特意強調“清白身”,分明是說給梁潇聽的。

那是一片猜疑的種籽,撒下去,自會長成粗藤徑蔓,緊緊勒住他的脖子,令他喘息不得。

梁潇掐住姜氏的脖子,自齒縫間吐出幾個字:“為什麽?”

姜氏笑了:“為什麽姮姮的新婚之夜沒有落紅,是不是?”

梁潇臉色鐵青,恨不得掐死這個惡毒的老女人,竭力忍住,見她兩扇唇瓣妖魔似的上下翻:“那東西其實脆弱得很,她小時頑皮,從馬背掉下來,撕裂開,流了些血。”

她搖頭:“這傻丫頭,以為我真瘋了,來看我時在我身邊念叨,為什麽她的第一夜沒有落紅。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算對了。”

梁潇面容森冷,殺氣凜然,咬牙切齒地問:“如何能證明你說得是實話?”

姜氏道:“當年姮姮墜馬時,身邊跟着幾個從閩南來的婆子,時過境遷,姜府被抄後她們皆被發賣,流散于各地,雖然難找了些,但照你如今的權勢地位,若真想找也不是什麽難事。”

她一頓,意識到抓住了事情的精髓,嘲諷:“是啊,你但凡對姮姮有一絲絲信任,但凡想查,怎麽都能查出來的。梁潇,你們走到今日,你能怪別人算計你們嗎?事到如今,你心裏是不是還在想,這是我和姮姮聯合起來在騙你……”

“哈哈,姮姮啊,這就是你不惜違拗長輩宗族也要喜歡的人,真不錯。”

她覺得酣暢痛快,仿佛多年積郁一朝纾解,眉眼裏的頹唐灰敗再無蹤影,反倒如鍍光般熾亮:“你們活該!我對姮姮多好啊,把她當自己的兒媳疼愛,她卻愛上你這個賤種,不惜與辰羨退婚。我至今都不敢想,當年辰羨是懷着何種心情去赴死……”

梁潇陡然收緊手勁,眼見這女人在自己掌間變得臉色青紫,徒勞地張開嘴,像一只脫水的魚,瀕臨死亡。

他驀得把手松開,像甩掉肮髒泥垢一般,将她随意甩開。姜氏伏在桌上貪婪用力地喘息,聽見身後飄來森涼殘忍的聲音。

“想死了,是不是?我告訴你,你本來也活不久了。我往你喝的藥裏摻了毒,摻了整整七年,這毒有一個作用,會讓人無比清醒,漸漸失去睡眠。你是不是已經許久沒有睡着了?醒着才會時時記着,辰羨已經死了,原本屬于他的尊榮盡歸我手。”

他一笑:“死有什麽可怕?活着才是最大的煎熬。”

梁潇負袖往外走,守院娘子推開院門,倏地愣住,回過神來忙齊齊跪倒。

烈日炎炎,枝頭一只雲雀嘤啾嘶鳴,無端有種呖血哀泣的意味。

姜姮隔門掠了一眼姑姑,姑姑亦在看她,蒼老容顏上無悲無喜,無怨無恨,只像将要羽化的高僧,透出些清冷的超脫。

她羽化不了,他們誰都不行,遲早是要結伴全下地獄的。

姜姮竟沖姑姑笑了笑:“好了,現在我也不欠辰羨的了,一切到此為止。”

她轉身要走,梁潇飛快從身後抱住她。

這一抱,有些狼狽,帶着些無措,甚至還被袍擺絆了一下,趔趄着險些摔倒。

梁潇的聲音裏帶着從未有過的軟弱哀求:“姮姮,對不起。你能不能繼續愛我?我們……我們可否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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