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分崩離析的家(下)
餘暖死得時候, 整個餘家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不過卻不是為了她而哀悼,杜如蘭供出了自己當年偷換孩子的事情, 瞿落楓因為悲傷過度被送進了醫院,餘朗成日搜刮着餘杉小時候的點滴痕跡, 珍貴的無以複加。
他們每個人都在哀悼餘杉,忘記了自己。那自己呢?是不是死了也會成為被哀悼的那一個。
餘暖這樣想着, 于是在事情敗露後回到了餘家老宅,在溫暖的浴缸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溫熱的水包裹着軀體,餘暖覺得也不那麽冷了, 如果能再活一次, 無論如何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 無論采用什麽辦法。
生活在餘家的時候覺得沒什麽, 她恨餘明磊, 愛自己的哥哥和母親,每日驕傲的對周圍人表達着自己,她原本覺得唾手可得的東西, 後來才發現是自己偷來的奢侈品, 那一瞬間的落差就像自天堂堕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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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明磊需要一個他和瞿落楓的孩子成為繼承人,這不僅僅是符合餘家的利益,也有利于瞿家。
放眼整個濱江市, 沒有比瞿落楓更符合的餘家主母的身份,最近他也聽到了一些風聲, 關于瞿落楓正在找人協議離婚的事情,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餘暖從地上爬起來離開了餘明磊的辦公室,自二樓俯視下方時看見了剛回來的顧祁禮母子,嘴角微微露出諷刺的笑容。
窮人就是這樣沒有骨氣.餘暖想。
餘明磊這次還算有些分寸, 高爾夫球杆僅僅是打了被衣物遮住的地方,餘暖的外表依舊光鮮亮麗,她居高臨下的看着顧祁禮母子笑道。
“你們今晚就收拾收拾走吧,餘家馬上就要招新的人替代你了。”
餘暖原以為顧芬會委屈或者憤怒,卻沒想到顧芬連頭都沒擡,進門收拾了些東西就打算離開。
顧芬要帶着孩子離開這裏,無論去什麽地方,也總比這裏好。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孩子被這樣欺負,這次是因為恰好會水,如果不會呢?顧芬想都不敢想。
随着兩人連夜搬出餘家老宅,餘暖回到房裏,自從餘朗生病,這幢屋子就越來越空,瞿落楓幾乎就住在了醫院,顧芬母子搬了出去,餘明磊常常不回家,宅子變得很安靜,安靜到讓人清晰的感受到這個家在無聲的分崩離析。
手機忽然響起,是一個沒有标注姓名的號碼,餘暖缺認得,于是她接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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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媽媽呀,你……現在在忙嗎?”電話那頭傳來杜如蘭的聲音。
“你什麽事情?”餘暖冷漠道。
“媽媽想你了,你有空可以來看看我嗎?”杜如蘭道,聲音中透漏着小心翼翼。
“不可能。”餘暖一口拒絕,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
杜如蘭是目前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她看不起這個嗜賭如命的女人,但偏偏要安撫住她。
“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了,你現在不能出現,否則我們就一起玩完了。”餘暖道。
“我只是想見見你,你怎麽不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杜如蘭哀求到。
“我現在想通了,錢也沒有那麽重要的,你是餘命磊的女兒,再差他也不會不管我們娘倆的,你看餘杉,他不是也接回家了嗎?其實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正大光明……”
餘暖聽到這裏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覺得這個女人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小三的孩子和主母的女兒就一樣了嗎?
別人會怎麽看她,班級同學會怎麽議論她,她難以忍受自己作為杜如蘭的女兒,恨不得把自己的血抽幹。
餘暖厭惡她,連帶着否定自己,哪怕被餘明磊打死,她也要以現在的身份死去。
她就是這個家唯一的女兒,永遠都是。
餘暖想起了過去的記憶,她第一次見到餘杉時就讨厭她,就連一向對自己的不理不睬的顧祈禮看向她的眼神中都帶着溫存。餘朗也喜歡她,盡管嘴上不說,但餘杉生日那天,他看見哥哥在她的門前徘徊了很久。
父親從沒有打過她,他看着餘杉的眼裏沒有多少感情,放任她自由的生活,那是自己求也求不來的殊榮,餘暖覺得羨慕。
更讓她嫉妒的是餘杉活在陽光裏,即便她身上有洗不掉的髒水,但她依舊坦蕩。
坦蕩的愛人,坦蕩的傾吐,坦蕩的争取然後擁有她可以擁有的。
顧祁禮對于她的依賴如同藥品成瘾,無她不行,這樣的感情,餘暖不曾有過。
她讨厭餘杉,也讨厭自己。
“你閉嘴!我說了,你安靜一點,如果我什麽都得不到,我們兩個就一起完蛋。”餘暖狠狠的說道,語氣中帶着戾氣,挂斷電話,黑暗的房間裏只有少女模糊的影子,她看着梳妝臺前的自己,覺得陌生極了。
修學旅行之後關于落水事件傳遍了整個校園,餘暖在同學們異樣的目光中坐在了顧祁禮旁邊,她挺好奇離開的餘家的母子兩人還能去哪裏住。
“你們.不會露宿街頭了吧。”餘暖笑道。
“你管的未免太多了些。”顧祁禮冷冷道。
事實上顧祁禮的新家距離餘杉家很近,從胡同口出來會路過一排破舊居民住宅,這是他們新的住地。
早晨時陸予峥載着餘杉去學校時就看見了在路邊等着的顧祁禮,他一改往日的別扭高冷,對着餘杉打了個招呼。
陸予峥覺得他礙眼的很。
陳明上課時給顧祁禮更換了座位,顧祁禮欣然接受并做到了陶麗麗旁邊。
他背着書包做到陸予峥的前面,一雙眸子始終盯着餘杉。
命運就是這樣,兜兜轉轉他們兩個還是在慢慢靠近。
另一面瞿落楓還陪在兒子身邊,餘暖已經有兩日沒來了,聽餘明磊說孩子最近有些不舒服在家休養,家庭醫生也去看過了沒什麽問題叫她放心。
早晨時瞿母說到周圍的瑣事時,餘朗的手居然輕輕動了一下,他正在慢慢的恢複這個世界的感知。
餘朗快要蘇醒了.
這個消息餘暖得知的時候正是中午,她形單影只的一個人打飯,坐在一個完全空了的桌子上就餐,她可以聽到周圍同學對自己的竊竊私語,無非就是那麽幾句,仗勢欺人霸淩同學。
餘暖是個很能忍的人,哪怕是這種時候,她都能保持着臉上的從容淡定,直到.那一通電話。
“醫生說餘朗可能就快要醒來了!”電話了裏的瞿落楓語氣輕松,餘朗躺了多久她就擔憂了多久,她不清楚餘朗什麽時候會醒來,這種沒有盡頭的日子讓人覺得頹廢和沮喪。
每次接到醫院的電話,瞿落楓都是恐懼和害怕的,她害怕是醫院下達的噩耗,又期盼是個好的消息,好在這次老天沒有讓她失望。
餘暖拿着手機,臉上的表情漸漸便的陰沉,唇角向下很久沒有說話。
“喂喂,可以聽見嗎?寶貝女兒你在哪裏呀?我們今晚和你哥哥好好慶祝一下吧。“許是覺得可能是信號的原因,瞿落楓喚了好幾聲女兒的名字,才得到了回複。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我今晚就去看他。“餘暖的聲音恢複了正常。
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正是另一個人的觀察對象。
顧祁禮.他在二班沒有朋友,除了吳安宇外幾乎是獨來獨往,餘杉和陸予峥中午帶李叔叔做的飯菜不來食堂吃飯,顧祁禮就自己一個人随便找個了位置落座,恰好就在餘暖的背面。
聽筒裏說的話傳的不太清楚,顧祁禮也不是有意去聽 ,但他能感受到餘暖的低氣壓。
聽她的回複大概可以猜出來一些,餘朗可能要醒來了。
這件事情從最開始就透露着奇怪,根據母親的說法餘朗本身沒有什麽毛病,前年剛經過手術身體恢複良好,驟然暈倒不過是因為情緒受到過大的沖擊,但既不是外傷,也不是生了大病為什麽就長睡不醒。
顧祁禮懷疑餘暖做了些什麽.
顧祁禮是除了餘暖外第一個意識到除了自己外還有人保留着上一世的記憶的,餘杉一定還記得,所以才會千方百計的避開自己,餘暖也一定還記得,否則性格不至于在面對餘杉時變得如此偏激,那餘朗呢?他會不會也記得。
借着奧數課競賽補習的理由,顧祁禮提前早退了一個小時,之後坐車去往餘朗所在的醫院。
顧芬因為給住在這邊的瞿落楓送給過換洗衣物,所以來過幾次,因此顧祁禮在問詢了母親後也知道了具體位置,在住院大樓十六層隔離病房。看見顧祁禮瞿落楓有些驚訝,她還不知道顧芬母子已經搬離別墅的事情,把背着書包的顧祁禮接進了病房。
“你今天是有什麽事情嗎?我們家餘暖呢?沒有和你一起來嗎?”瞿落楓有些疑惑。
顧祁禮這個孩子平時在家裏話很少,他幾乎不與他們有任何形式上的接觸,今天居然跑來了醫院。
“瞿夫人,您可能會覺得我沒禮貌,但我就長話短說了。”
按照瞿落楓的性格,如果不是自己親自看見她可能并不會相信,這位母親太過于慈愛和相信自己的孩子,卻忽視了被餘明磊橫加幹涉後長大的小孩已經成為了怪胎。
“如果您希望餘朗蘇醒就請不要讓任何人見他,當然醫生除外,我說的是探訪人員。”
瞿落楓臉上露出不解。
“甚至包括餘暖,請不要讓任何人單獨和餘朗在一起。“顧祁禮強調了單獨兩個字,說完就打算離開。
“這次請相信我一次,對餘朗并沒有壞處不是嗎?無論我說的真的還是假的,以餘朗現在的情況只要不惡化就一定可以醒來,您也不希望有什麽意外發生不是嗎?”
瞿落楓在聽到餘暖的名字時眼中閃過一抹不可思議,她本應該叱責顧祁禮的,但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因為理智告訴她,顧祁禮沒有必要騙自己,瞿落楓的腦子很亂。
餘暖真的在放學後坐着車子來了,瞿落楓像往常一樣陪在兒子身邊,見到女兒她洗手為餘暖削了一個蘋果。
“媽,我晚上想吃清蒸魚,您讓人去準備呗。”餘暖笑道。“今天這麽值得慶祝的日子,我們一家三口好好吃一頓呀。”
“你哥哥可還沒醒呢就想着吃。”瞿落楓輕輕拍了拍餘暖的腦袋,動作十分親昵。
“我把我哥的那份吃掉嘛,反正他不吃也浪費了。”餘暖用毛巾溫柔的給餘朗擦拭手背,動作細致輕柔。
“好呀,那媽媽去說。”瞿落楓離開了病房,餘暖聽着推拉門關上的聲響,餘暖松了口氣。
她看着床上的餘朗,微微皺着眉頭。
“哥哥,你為什麽不願意聽我的話呢。”
餘暖從包裏拿出針管,正當她要拿出來時病房的門重新被推開,瞿落楓笑着走進來道。
“都忘記帶手機了,暖暖,我忽然想起來晚上還有一個醫生的問詢檢查,要不就不吃了吧,病房不能弄的都是油煙味。“
餘暖擠出一個笑容,把東西又塞了回去假裝在包裏翻找着什麽。
“好啊,那我明天再來看哥哥吧。”餘暖笑道。
“不用啦,我前段時間聽說你們快分班考試了,你本來就是半路插班進的學校,既然決定回國內念書了,千萬不能把功課落下了,等哥哥恢複了身體健康,我們一起在家裏見。”瞿落楓溫柔的撫摸着餘暖的頭發,眼中有被掩飾的極成功的恐懼。
餘暖乖巧的點頭,笑容維持到出了那扇病房的推拉門,臉色驟然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