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灣鄉的陌生來客
不知不覺餘杉入劇組已經兩月有餘了。關于她的戲份基本也已經拍攝完畢。為了讓自己在拍攝期間保持狀态, 餘杉無論是居住還是穿衣說話通通都和當地人一般無二,其敬業程度就連一向對演員要求嚴苛的沈榮都表示了佩服和欣賞。
劇組的宣傳部門在網上放出了部分關于劇本情節的介紹以及照片物料,這部名叫《返鄉》的電視劇才慢慢的累計了一些關注度, 只是某天在這些公開的物料下方忽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評論。
他說張懷楠的的原型很像他丢失多年的女兒,請求劇組告知具體拍攝地點。
起初大家都以為這不過是有人惡作劇或者是一個奇妙的巧合。但當這個留言者幾乎瘋狂的在各種物料微博下評論發問并且私信劇組工作人員時有人才意識到, 這可能并非只是一個誤會。
該男子在與工作人員取得聯系後的兩日就風塵仆仆的到達了大灣鄉。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蒼老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工裝制服, 身形瘦削。一進入村子,他就在不斷的張望,似乎在尋找着一個自己的記憶中, 年幼天真可愛的身影。
可能是因為跟自己飾演的角色相關, 餘杉向工作人員打聽了這個陌生的來客, 他們說這個男人在20多年前丢失了自己的女兒, 随後夫妻兩個花費了巨大的代價去尋找這個孩子。男人原先在鐵路局工作, 有着一份體面的工作和還算不菲的收入。夫妻生活和睦,家庭也美滿,這一切的戛然而止是孩子丢了的那天。
那天作為父親的他不在家。他答應了同事去鐵路局幫他代班一天, 好好讓他可以回家陪自己的孩子過個生日。母親埋怨丈夫老好人的性格, 他說今天也是你女兒在幼兒園表現的很好的一天。她也需要爸爸陪陪。
于是那日即便丈夫不在,母親也拉着孩子去了商場給他買了一頓小孩子都很愛吃的快餐,然後在女兒的要求下松開了她的手, 擠入人群去買了個漂亮的氫氣球。
命運和這對夫妻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孩子丢失後,母親一度陷入了自責和哀傷中, 在一次次尋找和失望中患上了抑郁症,為了自救女人選擇遠離這一切,她提出了離婚。
男人同意了,他依舊在尋找女兒, 盡管希望渺茫,但只要有消息他就會去看看。
男人的事跡在當地小有名氣,盡管《返鄉》是一部關注度并不高的劇,但還是有人發現了物料中公布的老照片上的孩子和男人經常拿着到處貼的海報上的女孩相似度很高。
如果确認是的,那是皆大歡喜的事情,那個孕育了數個孩子的女人馬上就要擁有一個溫暖的家了。
但事情并沒有想象中進展的那麽順利,男人名叫張平,在劇組在劇組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他懷着急切的心情奔向此行的目的地,但面對的卻是一扇已經緊閉的大門。
一個工作人員面露難色,蹲在門外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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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有人問道。
在張平來之前他們已經讓人去和這家人溝通了,為的就是怕到時候兩家産生激烈的肢體沖突,卻沒想到女人的父母在聽到事情後直接關上了大門,拒絕和外界再做溝通。
”這家人簡直蠻不講理,老太太年齡大了,一聽說我們說到買賣兒童的事情就倚老賣老,往地上一坐搞的就跟我們欺負她了一樣,還有她老伴唯唯諾諾的,除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一句話也不說,我就一場務,怎麽還攤上這種事兒了。“
村裏呆了将近三個月,沒回家也沒見孩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他覺得這份工作已經很辛苦了,還要應付這種潑皮,心裏有說不出的委屈。
”那怎麽辦.“很多時候大家不怕狠的就怕無賴,但緊閉的大門可能可以阻攔劇組衆人,卻絕對阻攔不了一個找女心切的父親。
張平不管三七二十一,沖到了門邊開始敲門。
”是這樣的,我叫張平,是個丢失小女孩的父親,她叫園園,我本身沒有惡意,就是想确定一些事情。“
餘杉慶幸這個男人在如此的苦難前還能保持最基本的禮貌和理智,只是這種理智是會随着情緒的崩潰而消失的。
當他覺得面前這扇門自己永遠也敲不開時,他會選擇新的方式,比如-----暴力。
“園園,你在裏面嗎?在的話應爸爸一聲好不好。”
男人喊完最後一句話,他聽見屋裏有聲音,隐約有孩子的哭聲,這哭聲成了壓斷他理智的最後一根弦,他沉着臉轉身從院子裏拿了一把劈柴的斧子,瘋狂的揮舞出去。
斧子砸在門鎖上發出一聲巨響,很快屋裏就傳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
“我們這裏沒有你找的這個!?老人喊道。
“有沒有我要親眼見到。”張平很執着,他的脖子爆着青筋,眼中也泛着血絲,大概已經很久沒有睡個安穩覺了。
可能是清楚門外的男人不會就此放棄了,房子的門“吱呀”一聲就被打開了。
出現在門外的是個女人,懷裏抱着一個娃。
張平看着女人,眼淚“刷”的就下來了,他覺得像,覺得像極了。
于是他立刻丢了斧頭,掏出了小時候的照片往女人面前送,卻被害怕的躲開了。
6歲的孩子是可以記事的,她隐隐認識眼前的個男人又覺得很陌生。
“園園?”
劇本中的事情成為了真實的結局,這是讓人振奮和欣喜的事情,已經可以預見這是一個多麽好的宣傳話題從天而降。
餘杉下午領盒飯的時候聽見了不少人在讨論這件事情,大概便是張平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了,買賣兒童的那家老太婆可真不是個東西,讓人家父女倆分開了長達二十幾年。
可是守得雲開了嗎?
買賣兒童,買房和賣方都是利益的獲得者,受害人的父母與孩子因此分離,哪怕彼此再相見,隔閡與梳理感已經産生,怕就怕這種生疏最是傷人。
而事件也确實向着餘杉害怕的方向走去。
張平沒能接回女兒,餘杉看見他一個人默默在車裏以淚洗面的樣子,長達二十多年的分隔,再見面時女兒過的好那也就算了,可在張平這種接受過教育的人眼中,女人過着可悲且無力的生活,就如同這個躲在世界的一隅,害怕變革,若是無人問津,就會悄悄的腐爛消失的村落一樣。
園園的思想已經被同化,她恐懼于離開,習慣了服從,所以哪怕她認出了父親,也絕不會伸出手拉住他。
張平在和對方激烈争吵的時候曾經說過他要報警,起訴,把他們統統都抓起來,這群搶奪別人孩子的垃圾,但下一秒卻從女兒的眼中看到的深深的不解和譴責。
自此受害人張平成為了女兒生活的介入者。
當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是多餘的時,這種絕望比無望的尋找更讓人崩潰。
這件事情的社會關注度越來越大,甚至有大量媒體前往大灣鄉進行采訪,随着輿論的引導,這名站在漩渦中從小被拐賣至大灣鄉的女人被推向了風口浪尖。
#怎麽還有這樣的人,她爸爸找她找了大半輩子,聽說工作也丢了房子賣了,結果她還不領情#
#好生疏,這種人還不如不找呢#
#人怎麽能奴性到這種程度,居然幫着買賣孩子的人說話,張爸爸好可憐#
人們希望看到的是大團圓的結局,喜歡的是至情至孝的橋段,卻忘記了環境對一個人思想的改變多可怕。
這點在大灣鄉待了長達三個月的劇組最有發言權。
于是在多方考量下,編劇決定臨時更改張懷楠這個角色的結局。
現實遠比他們想象中的藝術更殘酷。
開學已經一個半月時,餘杉殺青了自己的最後一場戲。戲中父親離開了大灣鄉,走前張懷楠前來送別,她來時沒有帶着孩子,自己獨自一人來的,手裏拿着點苞米,他們依舊生疏,車子開走時連一句爸爸也沒喊出來,可父親從後視鏡看過去時,從女兒不斷變小的身影中隐隐看到了小時候園園的影子,她站在溫暖的家玄關處,軟糯糯的說。
“爸爸上班路上注意安全,園園等着你回家哦。“
他們約定每年過春節,張平都可以來一趟,看看女兒,知道她過的好不好。
日子總要過下去,而生疏感總有一天會消失,而人,總要有希望才能活着。
劇中的最後一幕是大灣鄉第一所學校開課了,只有三個班,十名學生,男女主坐在坡上看着遠處亮着燈的土房子,胡永安說這些孩子會走出這裏去,有些人會返鄉,有些人不會,黑暗裏總有人執燈前行,村子在進步,腐朽的思想也會被代替,落後的生活也會逐漸變好。
他們都在盡量讓“園園”成為這個村子最後的受害者。
餘杉是等到全劇組殺青才走的,前後也不過才耽誤了一周左右,可能是因為這個地方沒有電子産品也沒有朋友,餘杉已經翻來覆去的把高二年級的課本翻了許多遍,陸予峥寄來了信件被郵差送到了自己手中,信中寫等她回家,他會出一份卷子,餘杉最好不要答不出來。
當然除了這點小小的威脅,陸予峥還說了許多家長裏短,很難想象他那種對什麽都漫不經心的性格會拿起筆寫這麽多雞毛蒜皮的小事。
餘杉想到便覺得他筆下的事情更有趣了些。
劇組殺青後,沈榮感謝了劇組演員,尤其表揚了在場的青年演員,吃得了苦磨的了演技,未來成就不可限量,而餘杉在這部戲剛殺青後就接到了下部劇的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