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藝術總是來源現實

餘杉首日只有一場戲, 王钰涵飾演的男主胡永安返鄉,他覺得受到過高等教育的自己無法理解周圍村民那些腐朽封閉的思想,這個時候他想起來兒時的玩伴張懷楠, 懷着忐忑的心情,胡永安敲開了張懷楠的家門。

沈榮對餘杉能不能飾演好張懷楠表示懷疑是很正常的, 原因就在于餘杉和張懷楠單看表面幾乎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演員演好和自己相似度高的角色并不困難,難就難在演和自己跨度大的, 張懷楠幼時被拐賣,養父母将其買下取名懷楠,從那一年她人生的意義就發生了驟變, 從父母的寶貝變成了生育的工具, 她的一生在外人看來很苦, 男主返鄉見到她時, 她剛剛年滿18歲, 已經孕育着一個孩子。

沈榮不放心,在開拍前和兩個人講了一次戲。

“胡永安,你是個從貧困地區走出去的進步青年, 但你回到家鄉其實并不是因為抱着回鄉建設家園的夢想, 你是被逼回來的,社會容不下你。不夠圓滑,不夠聰明, 不夠有背景,身上的錢不夠你堅持北漂, 所以你回到了家鄉。在人生最迷茫的時候你發現外面的世界容不下你,裏面的世界也與你格格不入,你期盼與這位發小的相見也害怕看到她的改變。“

王钰涵點點頭,他安靜的醞釀着情緒, 導演又轉而找到了餘杉。

“你的整個氣質都要改,要變成另一個人,張懷楠是個原本城裏的孩子,後來經過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慢慢變成了另一個人。”

餘杉整體的氣質太卓越了,她往那裏一站就有一種人間富貴花的感覺,哪管她穿什麽都是如此。

這樣很好看,但絕不是劇本中的張懷楠。

室內42度,餘杉穿着厚厚的衣服,肚子上拴着沉甸甸的化妝道具,灰頭土臉的坐在土床上。她起身時喘着氣,臉上有一抹高原紅,但嘴唇卻有些青紫和蒼白,露出的胳膊腿都很瘦,顯得有些病态且營養不良。

沈榮盯着屏幕,他在等餘杉調整好狀态。

終于,他對着對講機說了一聲,“action!”

王钰涵丢掉了煙頭,靠着沖勁走到了發小家門外,“咚咚咚”敲響了門。

“誰啊。”虛弱的聲音從門裏傳來,王钰涵腦子一懵,手中的勁小了許多,是張懷楠的聲音。

随後木門被打開,張懷楠大着肚子看見了門外的發小。

餘杉的狀态很糟糕,嚴重的脫水,家中無人照顧,在擡頭看見是誰後,眼神中不自覺的出現一絲害怕和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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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已經很多年沒見了,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小時候帶着自己玩的大哥哥。

“你怎麽回來了。”餘杉一開口導演眼睛就亮了,是當地的方言,學的有七八分像。女人佝偻着腰,手捂着肚子,鴕鳥一樣站在那裏,狼狽且小心翼翼。

現在這個操着一口方言的懷孕女人是農村糟粕文化的犧牲者和縮影,18歲被買賣來的童養媳,餘杉放下了驕傲在戲開拍後完全的變成了她。

“我.我大學畢業了,回鄉裏看看。”胡永安有些尴尬的說道。

眼前的這個女人和自己記憶中的人相差太多,以至于他甚至不敢相認。

“你.你怎麽懷孕了。”這是個非常沒有腦子的問題。

可能是被餘杉的反差帶動了,王钰涵的反應很到位,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十八歲,一個遠遠沒有達到國家法定結婚年齡剛剛成年的小姑娘。他小時候帶着她出去玩的時候還是個蘿蔔頭,現在卻已經懷了孕。

張懷楠沒請他到屋裏坐坐,操着方言小聲問了一句。

“你有什麽事情嗎?”

語氣頗有些生疏。

“哦,對,你不覺得咱們村有問題嗎?大灣鄉根本就不是人能呆的地方,我和他們提議先遷移.“王钰涵想到了此行的目的,他想在村民投票中拿到有利的一票。

大灣鄉的各項決策還采取着最原始的方式,投票,處處在別人那裏碰壁的男主角本以為在張懷楠這裏可以得到一絲安慰,卻聽到女人說。

“為什麽要搬走,房子怎麽辦,我們怎麽活下去,我拖着個大肚子又跟你到哪裏去?“張懷楠疑惑的看着男主,盡管她的言詞不像其他鄉民那樣激動,但态度确很明确。

這一段餘杉在和編輯商量後修改了臺詞,改成了前面戲份前期一個村民說的話。

她已經成為了被同化的籠中鳥,即使籠門開着,她也失去了飛出去的勇氣。

“好,這一幕結束。”

王钰涵扶住餘杉免得她因為脫水暈倒,李銳趕忙拿過來一瓶礦泉水。

在門打開之後這個少女幾乎是帶着自己在演,這種對情緒轉變的處理讓人覺得驚豔。

“等你考來了央戲,一定是張老師最得意的門生。”王钰涵感嘆道。

“一條過,兩個人都表現的很好啊,特別是餘杉。”

沈榮滿意的誇了幾句,這種像挖到寶一樣的感覺,他有些理解為什麽黃老師那麽個老奸巨猾的家夥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丫頭介紹給自己了。

吃得了苦,下得了功夫,這兩天他就已經發現了,餘杉是花最多時間觀察鄉民的,她在企圖填補自己缺乏的人生閱歷,将自己的角色注入血肉。

餘杉今日就這一條,戲過了,她就有大半時間去學習別的東西。

李銳應餘杉的要求,給他們自己找一個本地的住戶,餘杉一直跟着他們在學習本地方言,每次發放劇組盒飯餘杉都會自己多付一份飯錢帶一份走。

本地住戶是個七十多歲的奶奶,雖然年齡大了,但精神還算不錯,家中有一個孫女。

自打餘杉住進來,他們居然能吃上肉和菜,因此對餘杉那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餘杉跟着他們學習方言,早早下班後就一邊研究劇本,一邊向他們打聽村子裏的大概情況。

當從這些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角色居然是有原型的時候,餘杉很是震驚。

老人可能對于人口買賣并沒有什麽意識,她不清楚在這段買賣行為中不僅僅是賣方,買方也是要被社會釘在恥辱柱上的。,照老人提供的信息,餘杉找到了張懷楠原型的那戶人家。

一間土屋平房內住着一家三代人,一對老夫妻,已經二十七八歲的張懷楠和三個孩子。明明二十多歲,但面相卻比實際要蒼老許多,背上背着一個男娃,因為辛苦,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許多傷疤。

越生越窮,越窮越生,餘杉忽然就想到了這句話,在這裏被買賣來的女性是提供子宮的生産工具,越窮女性地位越是低下。

女人怯生生的把餘杉迎進門,餘杉給這家帶了了一箱泡面和飲用水。

女人實在是太過于溫柔,對着餘杉連連道謝,在劇本中,女人最終在男主的幫助下找到了雙親并相認,她的父母已經苦苦尋覓其長達二十多年,一刻也未曾放棄。

好在經過了漫長的苦難,他們終于擁有了好的結局。

眼前的這個女人呢?她的結局是什麽?

短短的的幾個照面,餘杉心裏有一種無能為力的酸澀感,扶貧是一條慢慢長路,需要改變的不僅僅是物質,還有人心。

另一邊,陸予峥正在運行着他們的産品,他向各位評委表示,只要有足夠的資金注入,這款游戲他們會從畫面開始着手優化,目前的畫面只是一個半成品。畢竟不能指望他們三個搞程序的男人真的能畫出精美的游戲畫面。

臺下評委發出笑聲,氣氛非常和諧。

他輕松的應對着評委問出的各種問題,十分鐘結束後退場,毫不怯場氣勢極強。

陸予峥下臺的時候和兩個搭檔擊掌,他們兩個沒有陸予峥那麽大的執念一定要把游戲做出來,對于他們來說,走到這一步哪怕不成功也值了。

為了這一天他們準備了足足半年。

國內外最頂級的游戲開發工作者都會聚集在這裏探讨參賽者游戲成功的可能性。

他們的作品,他們的處女作,居然被擺在這樣的地方進行讨論。

驕傲是難免的,只是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有更大的驚喜都等着他們在,不過對于他們來說可能并不能算是驚喜。

“陸先生,您好,我可以和你的團隊都談談嗎?”一個蓄着短胡穿着西裝的外國男人出現在他們的桌子前。

來人是幻影影音俱樂部的經理人,他們曾經因為開發過一款以未來為主題的智力解密游戲而一炮而紅,而陸予峥作品的部分作品風格和他們第二部 的定位非常吻合。

“是這樣的,我們想花三百五十萬購買你現在游戲的主題,後續的美工環節我們并不需要你們的參與,我們的團隊可以解決一切,也就會說無論游戲成敗,你們都可以拿到三百五十萬。“來人直接報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是,什麽意思我沒聽懂。”

陸予峥還沉默的時候,其他兩個人坐不住了問到。

“你們是不是把我們當傻子,你幹脆告訴我們你們下部游戲要在我們的技術上套個殼,做成你們自己的游戲,然後花個三百五萬就把我們都蹬了呗,你怎麽不開價二百五。

三百五對于他們這些學生來說已經很多了,但華科的學生原本就心氣兒高,套殼這種事情他們以前聽說過,有大公司會把小研發團隊的成果拿走,套上自己的殼對外進行販賣,但沒想到會讓自己遇到。

“你們應該清楚,一款爆款游戲的誕生并不是說你們幾個人湊在一起研究一下就可以了,他需要許多人力物力的配合支持,哪怕游戲出了成品,後續的宣發光靠你們三個人也根本不可能,賣給我們是最省事的決定。“西裝男還想勸說什麽。”當然,如果你們是對價格不滿意的話,我們還可以繼續談。“

“陸予峥,你怎麽說?”

“游戲我們不賣。”最後陸予峥的話一錘定音。

這款游戲最開始的靈感來源于陸予峥提供的大量手稿,游戲中怪誕荒謬的很多點子也是陸予峥想的。作為整個團隊的核心人物,他不願意賣誰也不能強迫他,哪怕對方開出了天價。

在金錢和理想之間華科的兩個學生也猶豫過一瞬間,但他們還年輕,哪怕錯過了這次又怎麽樣呢,未來還有無數的可能性,人沒到最後的絕境,理想和信仰決不能販賣。

三個年輕人架着車回濱江市的時候,有人問了一個問題。

“如果沒人投咱們的游戲怎麽辦?我們的處女作會不會因此擱淺?”

天性樂觀的張洋不以為意,他說以後我們仨說不定就有人暴富了,陸予峥最有可能,到時候帶着個千把萬回來重新啓動我們的項目,成功就在遠方。

時間飛逝,餘杉因為在鄉裏消息閉塞還不知道,顧祁禮在網絡上火了。

原因是因為他被寰宇影業推進了一個推理綜藝裏,原本只是作為飛行素人嘉賓,但因為其冷靜聰明的學霸人設和足夠好看的臉快速吸粉。

綜藝微博下蓋樓萬條求飛行嘉賓回歸。

【id:一人血書求顧同學回歸:經了解顧祁禮同學最愛天文學。】

【id:六級不過不改名:天啊,弟弟快點長大,以後又是一個人間理想型,熱愛天文學,極致的浪漫和理性的結合,關鍵是,長得太好看了!】

【id:我怎麽越減越肥:我想看顧同學演權謀劇,不覺得這張臉非常正劇,非常有可塑性嗎?】

【id:前浪死在沙灘上:樓上複議,看見他的一瞬間,我就想起來一部小說,《一夢長安》,他就是長安成立最潇灑肆意的少年郎,風骨和皮相俱佳。】

顧祁禮如他所言抓住了自己人生中的每個機遇,帶着母親逃出了餘家那座牢籠。

至于瞿落楓,她的不惜一切代價耗時三個月,終于讓餘明磊同意在那一紙離婚協議上簽了字,餘朗已經成年自然自己做出決定,只是餘暖跟誰成了這段了結的婚姻裏最大的懸念。

加州療養院,餘暖看着窗外,門外時不時會有人路過,但卻不會有人推開她的這扇門。

餘朗因為腿腳不便,他沒法常來,母親為什麽也不來?

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一切恨透了自己。

餘暖焦躁的用指甲摳着皮膚,皮膚已經爛了,露出粉色的肉,但餘暖絲毫沒有感覺。

定期的心理治療沒能讓餘暖走出極端,反而越發嚴重,她在網上搜索了餘杉的信息,發現她過的很好,網上寥寥數言,但看照片畫着村姑妝的餘杉眼中有着星星一樣的光彩。

餘暖看着衛生間對面的鏡子,覺得自己的眼神真醜陋,泛着死氣和嫉妒。

她會自我聯想很多東西,比如哥哥是不是去找了餘杉,母親是不是知道了真相後很痛苦,他們一定迫不及待的要把餘杉接到家裏,餘杉驕傲的睡在自己曾經的那張床裏,充滿挑釁的不屑的扔掉她房間裏的一切。

餘暖覺得自己要瘋掉了。

門外響起敲門聲,餘暖不想說話,她赤着腳跑回到床上,蓋上被子假裝睡着。

兩個護士推門而入,看着還在睡着的餘杉嘆了口氣。

“她又在睡覺,餘朗先生到時候肯定會問為什麽治療了那麽久一點效果都沒有了。”

“可她整天待在房間裏,也不願意去和醫生溝通,藥.到是每天都吃了。”護士檢查了一下藥盒道。

“不過她也挺可憐的,我看到新聞了,她爸爸媽媽離婚了,分割財産上百億,畢竟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豪門,她哥哥好像跟了媽媽。”

“那妹妹是不是要跟着爸爸呀。“

“不知道,網上沒說,豪門秘密太多了。”

餘暖藏在被子下的手狠狠握住。

他們離婚了?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哥哥和媽媽都不要自己了。

整理完東西,兩個護士就離開了,餘暖起身看着被關閉的房門赤腳走下床把剛補充好的藥拿起丢到了馬桶裏沖掉,一個人坐在床邊想事情。

母親和哥哥都不要自己了,她明明也是餘家的孩子,在餘家養育了十幾年,上一世自己就那麽死了,但憑什麽?!

只是因為餘杉是她的親生女兒,自己相處了那麽多年的情分就一點沒有價值,血緣關系.就那麽重要嗎?

餘杉還活的好好的,難道要自己看着他們一家團聚嗎?餘暖從枕頭下拿出手機,腦海裏不斷浮現出晚上自己幻想出來的畫面,她此刻已經分不清虛幻和現實,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她給一個人撥打了電話。

既然自己喜歡的人都抛棄了她,那她就要都報複回來。

餘明磊接到餘暖電話時,他是很驚訝的,他原本覺得這個女兒是最先背叛自己的。

瞿落楓以保姆的口供為證據準備魚死網破,如果自己不同意離婚她就會帶着女兒去做傷情鑒定,國外治療的醫院她也都找到了,餘朗作為受害者願意出庭作證,餘氏現任總裁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家暴子女數年的消息一旦走漏,會嚴重影響到餘氏的企業形象,這麽多年瞿餘兩家利益綁定頗深,到了這一步瞿落楓已經完全不考慮利益了。

于是無奈下餘明磊同意了離婚,這是為了保全集團利益的不得已之舉,餘朗占有餘氏4.7%的股份,雖然不多,但在餘氏股權稀釋的情況下,餘朗的4.7%絕對算得上是能說得上話的存在了,這個兒子是餘明磊親手培養出的狼,如今投靠了瞿落楓是個大障礙,況且餘暖身上也有相同比例的股權,那是兩個孩子出生時餘老爺子送給他們的禮物。

接近10%.

餘明磊正為這個事情頭疼時,自己的這個小女兒居然主動聯系了自己。

“爸爸,您應該清楚我是您的親生女兒吧。”餘暖說道。

“那是當然的。”餘明磊笑道,他的心情驟然變得很好,揮了揮手讓秘書先出去。

“您和母親離婚後我想跟着您可以嗎?”餘暖問到。

“再好不過了,你母親一直不告訴我你目前的所在地,所以我沒法找到你,如果知道你在哪,我一定會早早的就把你接到我的身邊。”

餘明磊靠在沙發上,聽到餘暖報出了一個地址。

“他們把我關在療養院裏,求求您快點把我接回去。”餘暖道,此時她甚至覺得在這個家裏餘明磊才是能給她溫暖的那個人,因為他們血脈相通,是真正的親人。

在餘明磊給出肯定答複後餘暖挂斷了電話。

她看向窗戶外,有鳥從窗前飛過,她馬上就能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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