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狗血 (1)
秦恬生日後第三天的夜晚,周佐正在看東方明珠的時候,秦恬接到了一個電話。
她的神色很嚴肅,旁邊的沈季然大致猜到了什麽,于是對她說:“你先走吧,我和周佐再看看。”
秦恬有些猶豫,沈季然提醒道:“想清楚,處理好,再聯系。”
秦恬走後,沈季然和周佐站在原地沒有動,隔了一會兒,周佐問:“有便宜些的旅館嗎?”
沈季然詫異一瞬,點頭。
秦恬的手機關機了,從她接過一個電話走了之後。
周佐忐忑不安了一天,終于忍不住傍晚打車到了秦恬家。
門關着,周佐試着打電話給秦恬,仍然關機,摁門鈴也沒有反應。
周佐在門口徘徊到十點左右,打車離開了。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持續到第五天。她用了最後一百塊錢打車到半路,步行走到那扇門前,看着裏頭的草地發呆。
車燈照了過來,緊接着暗下,沈季然的聲音傳來:“周佐?”
周佐放下遮光的手,問:“你知道秦恬去哪兒了嗎?”
沈季然看了一眼周佐,想了想,說:“她沒事,你先回去。”
周佐順從地走開兩步,忽然回頭,聲音艱澀:“如果……她後悔了,讓她告訴我。”
沈季然張張嘴,最終只是點點頭:“嗯。”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喊道:“周佐。”
周佐的步子一頓,沒有回頭,沈季然說:“她沒有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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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佐忽然就轉身了,在黑暗裏看着沈季然,鄭重點頭。
沈季然說:“我只能說,她很看重你們這段感情。所以,別輕易放棄。”頓了頓,沈季然仿佛能夠感覺到周佐專注的目光,咳了一聲,又說了一句:“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會插手。”
很久,就在沈季然轉身的時候,聽到周佐說:“謝謝。”
沒有多餘的錢了,房子也退掉了。
周佐看看路燈,看看天,感嘆了一句:沒有星星。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莎莎的酒吧前。
猶豫了一瞬,周佐走了進去。找到正在人群中拼酒的小丫頭,問:“你知道怎麽聯系秦恬嗎?”
小丫頭挑挑眉,笑的天真可愛,随手把四五種酒摻在一起,然後将杯子遞了過去:“喝完這個,我就告訴你。”
周佐看了一眼,接過,以最快速度喝完,用手背擦了擦嘴唇,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小丫頭先是一愣,然後擺擺手:“不知道。”
“你!”周佐伸手去攔,卻被推開了,小丫頭依舊笑得天真無邪:“我告訴你了,我不知道,不是嗎?”
周佐頭有些暈,看到小丫頭的手晃了晃,然後自己被一左一右架了起來。
“莎莎!”一個男人的聲音,周佐試圖擡頭,卻只看到一雙腳站在自己面前,然後胳膊被人扶住,緊接着天旋地轉,徹底昏了酒。
“傅書唯!”小丫頭跳了一下,跑到花花公子面前。後者冷了臉:“讓開!”小丫頭撇撇嘴,卻還是側了身。
花花公子很快抱着周佐出了酒吧,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将周佐放好,轉而去開駕駛座的門,卻被一只手攔住了,他順着胳膊向其主人看去:“季然?”
“怎麽回事?”
“你說她?”傅書唯失笑,“這笨蛋跑去問莎莎要秦恬的聯系方式,作為交換條件,摻了四種酒……結果,一杯倒了。”
沈季然皺了皺眉:“你不會不知道她和秦恬的關系吧?”
傅書唯的臉冷了下來:“我不知道!”
聽到這種帶着明顯情緒的回答,沈季然再一次伸手:“書唯!”
傅書唯甩開他的手,一腳踢向車子,罵了一句:“草!”
沈季然見狀,順意坐進了駕駛座,關上車門。傅書唯先是一愣,立刻反應過來拉開後車門鑽了進去,雙手掐着沈季然的脖子:“沈季然!這他媽是老子的車!”
沈季然一臉泰然:“傅書唯,老子他媽沒開車。”
傅書唯悻悻,退後坐好。沈季然轉了方向盤,問:“說吧,你小子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別裝傻,秦恬現在被關在家裏,你現在插進去算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傅書唯被後視鏡裏沈季然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幹巴巴說道:“我就是覺得,周佐,挺不容易的。”
“喲呵!”沈季然冷笑,“你花花公子傅書唯覺得哪個漂亮女人容易?”
“秦恬不還遇見個周佐就收了心嗎?怎麽就不行別人也這樣兒了?”
沈季然停下,看了看紅燈,臉色嚴肅下來,沉聲叫了句:“書唯。”
“草!他媽你這樣追老子,老子都要感動了!你對秦恬還真是死心塌地不求回報,真有意思!”
沈季然一本正經雲淡風輕:“可老子喜歡女人。”
傅書唯愣了一愣:“……草!”捶了座墊一拳:“比喻,老子那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知道什麽是語文嗎,文盲!”
沈季然垂下眼簾:“金笑笑那件事之後,我就只是把秦恬當妹妹。”
“妹妹?哈!哈!哈!哈!”
“這只是習慣,習慣你懂不懂?”
傅書唯撇撇嘴,饒有深意地看了眼沈季然:“放心吧,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我可不像某人!”
對于這種暗示性極強的話語,沈季然的臉黑了黑,“別侮辱人兔子,也別拿兔子說事兒。”說完,以一種挑釁地姿态從後視鏡看着傅書唯。
傅書唯皺眉撇開了眼:“我傅書唯還沒到趁人之危挖人牆角的地步。”想了想,不死心地強調:“我真只是覺得這姑娘挺不容易的。”
“那就好。”車子重新起步,沈季然拐了彎,說:“今晚,先讓她住你家吧!”
傅書唯冷笑:“沒地方!”
沈季然嗤笑:“一張床都沒有?”
傅書唯依舊冷笑:“只有一張用來滾床單的床!”
沈季然繼續嗤笑:“你睡地板,周佐睡床。”
傅書唯一臉意味深長:“看來,那個金笑笑還是死了的好,多少也能作為秦恬心頭的白月光占一席獨一無二的地兒。”
沈季然皺眉:“這話以後不要再讓別人聽見,尤其是秦恬。”
傅書唯不以為意:“怎麽,她活得好好的,秦恬卻成了那個樣子,你一心護着倆,倒是挺——”
“吱——”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車子拐了個彎停下,倒得七葷八素的傅書唯艱難地爬起,咧咧開罵:“他媽的沈季然,你個孫子——”
“你說什麽?金笑笑還活着?”沈季然一把揪住了傅書唯的衣領,打斷他的話:“那當初飛機失事是怎麽回事?你都知道些什麽?”
傅書唯聞言倒是松了口氣,拍拍沈季然的手,待他松開後,整整衣領,坐好,語氣懶洋洋的:“你聽好了,這話我本來是準備爛肚子裏的。秦恬她爸媽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金笑笑是要坐飛機走得,不過是坐秦恬她爸媽的人給安排的飛機。哪成想,那天偏就一架飛機失事了。後來,我估計秦恬她爸媽就借這個騙了秦恬。”
沈季然直接反問:“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傅書唯打斷他的話,敲敲車窗:“開車。”
沈季然發動車子,聽傅書唯補充道:“我也不過是兩年前恰好和Alen去所羅門群島度假時碰到的,當時可吓了我一跳,之後讓人去調查了一下才知道了那不是鬼,是活生生的人。诶?不是去我家嗎?”
不用問也知道Alen必然是傅書唯的炮友或者第N個女朋友,沈季然頭也不擡地回他:“我沒開車。”
“……草!”
下車的時候,傅書唯忽然叫住了沈季然,問:“你說,要是秦恬知道了金笑笑沒死,會怎麽樣?或者,秦恬她爸媽突然告訴她,金笑笑沒死,會怎麽樣?”
沈季然沒有說話,傅書唯将車倒在他身側,笑嘻嘻嘆了一句:“唉!秦恬孝順,金笑笑死了。她要不孝順,說不定周佐就能活。這事兒還真是……啧啧啧啧!诶,你說要是這時候金笑笑回來了,你說秦恬會選她還是周佐,或者,誰都不選?”
目送車子遠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沈季然最終打了個電話:“陳叔,我在家門口,把我的車開過來。”
到了秦恬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秦父掀開眼簾看了眼沈季然,沖他點點頭。
秦母倒是熱情地為沈季然倒了杯水,但當沈季然提出要看看秦恬時,秦母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對他道:“那個周佐,你認識吧?小沈,你們之間的那點事兒,我與你伯父都看着。你們現在還小,犯點錯不要緊,知道改就好,卻不能一錯再錯。你明白嗎?”
沈季然默了一瞬,忽然起身,問:“伯父伯母還記得一個叫金笑笑的姑娘嗎?”
秦母一怔,秦父也從報紙中擡起了頭,沈季然一笑:“看來還是記得的。秦恬她經不起接二連三的打擊。伯父伯母,您們是秦恬的父母,我希望您們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畢竟,一個金笑笑就夠了。”說畢,向秦父秦母一鞠躬便離開了。
秦母的臉色格外難看,轉向秦父:“你說,要是恬恬知道金笑笑沒有——”
“閉嘴!”突然的喝聲令秦母一愣,順着秦父的視線看向身後。
秦恬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一手緊緊攥着扶梯,嘴唇動了好久,才開口叫了聲:“爸。”
聲音顫得厲害,秦恬走到二人面前,問:“笑笑沒有什麽?”
秦母站着沒動,秦父也低下了頭不去看她。秦恬忽然繞過二人走向門口,身後傳來秦父怒極地喝聲:“站住!”
秦恬頓了頓,繼續向前。秦父罵了一句:“畜生!”說着将手中的水杯扔了過去。
秦恬吃痛,悶哼一聲,轉過身雙眼發紅地瞪着秦父,重複道:“畜生?就因為我喜歡女人?”
秦母擔心地看看地上的碎片,再看看秦恬,卻不敢開口說話,秦父沉重地呼吸着,語聲冷硬:“回來!”
秦恬依舊笑:“就他媽因為我喜歡女人,我就是畜生?”
“磅——”秦父拍了一下桌子,噌地起身:“放肆!”
秦恬眯了眯眼:“有本事你們把我生成個男人啊!生成男人不就沒這破事兒了嗎!”眼見着秦父起步,秦恬瞄了眼身邊的抽屜,利落地抽出,将裏頭前不久剛粘好的碟子猛地磕碎,拿着碎片指到了脖子上,秦母見狀急忙上前要攔秦父,卻被推倒在地,于是不管不顧地雙手抱住秦父的腿,哭求:“別過去!別過去!我就這一個女兒,你放過她吧!我求求你放過她吧!”
秦父還要掙脫,就見秦恬生生用碎片将脖子摁出一個凹陷,一絲血跡慢慢滲了出來,這才終于停下,卻仍舊緊緊盯着秦恬。
秦恬卻笑了,淚水吧嗒吧嗒落下,搖搖頭:“別逼我。”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秦父眼裏頓時顯出些許疲憊,将還在哭泣的秦母扶起,嘆了口氣:“打電話,把金笑笑帶回來。”
秦母一愣,臉上還挂着淚水,秦父看了一眼,低下了頭:“去吧!”
第二天中午,周佐是被電話吵醒的,幾乎是在感覺到手機震動的瞬間坐起,并接通電話:“喂?”
“周佐。”那邊的聲音傳來,周佐的笑霎時頓住了,那邊小心地開口:“你現在還在上海嗎?”
頭疼得厲害,周佐重新躺了下去,打量四周:“……嗯。”
那邊有些猶疑:“……我在機場,還有你弟……你弟考了這邊的學校,先來這邊熟悉熟悉。”
周佐揉揉太陽穴,皺眉坐起:“嗯,我去接你們。”
“不用麻煩了——”
“我去接你們。”周佐打斷,聽那邊說了個地點,挂掉手機,起身開門下樓,然後看到了睡在沙發上的人,走過去推了推沙發上的人:“醒醒。”
傅書唯揉揉眼,看了周佐一眼,起身打了個哈欠:“這幾天你就先在這邊住着吧,秦恬昨晚從家裏跑出來了,知道你在這兒,讓你等着。”說着看了看手表,“季然說,秦恬喝了不少酒,淩晨才睡下,她的情緒不太穩定,估計來找你要到晚上了。”
周佐沉默一瞬,點頭:“謝謝。”然後又問:“這裏是哪裏?能打到車嗎?”
“這是我的——額,臨時住處。車?”傅書唯扒拉扒拉頭發,“你去哪裏?我送你。”
“機場。”四周看了看,周佐問:“洗手間在哪兒?”
“卧室裏有。”傅書唯說着指了一個方向,“那邊也有。”
兩人洗漱完後,傅書唯帶周佐去了機場。
接到周佐母親和弟弟時,傅書唯注意到,周佐與家人的關系實在是——太客氣了,客氣得像陌生人。受不了的傅書唯充分發揮自己的特長,主動擔起了活躍氣氛的任務,陪着訂了酒店,介紹學校相關,還自薦導游,周佐反倒自始至終像個外人。
去學校路上的時候,周佐緊緊靠着座椅,眉頭皺得死緊,嘴唇發白。
傅書唯瞟了一眼,就吓了一跳,急忙問她怎麽了。周佐搖搖頭,胃裏痙攣似的疼,偏偏還一陣陣地惡心,臉上的冷汗轉眼冒了出來。
傅書唯急忙停車,周母也注意到了,兩手絞了好一會兒,問:“怎麽了?”
周佐咬着牙,等差不多後,搖搖頭:“沒事。”
傅書唯皺眉:“先送你去醫院。”
周佐一下拉住傅書唯的胳膊,雙眼乞求一般看着他。傅書唯頓了一下,說:“這邊有我,你先回去休息。”
周佐沒動,垂着眼簾不說話。
周母拉了拉兒子,于是,周佐聽到了弟弟這許多年來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然後,傅書唯清楚看到周佐的手一緊,接着慢慢放松,雙眼禁不住看了眼後視鏡,又迅速離開,最終點點頭:“……嗯。”
傅書唯勾了勾唇角,把周佐送上出租車時又囑咐了一句:“難受的話記得去醫院。”
周佐點點頭,關上車門。傅書唯回到車內,繼續陪着周母和周佐的弟弟。
一進屋,周佐就跑到洗手間吐了起來,直到什麽都吐不出來時才停下,漱了漱口,上樓,一下摔在床上,在床上蹭了蹭,不久便睡了。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周佐打開手機,六點多,從五點開始一共十幾通未接來電,分別是秦恬的和傅書唯的。
按下秦恬的號碼準備回撥時,門鈴響了,周佐于是起身,拍拍臉,走到樓下開門,然後一下子愣住了。
秦恬站在門口,臉色憔悴,整個人瘦了許多,運動服套在身上顯得格外寬大。
周佐一開門,她就撲了上去緊緊環抱,嗓子啞啞的,不斷地叫着:“佐兒,佐兒,佐兒,佐兒。”
心撲通撲通跳得迅疾猛烈,周佐強制按下激動的心思,說:“嗯。”
話音剛落,秦恬的吻就鋪天蓋地地來了,不是以往的小心翼翼,也不是深情款款,相反,帶着掠奪般的粗魯,甚至咬破了周佐的嘴唇。
周佐只愣了一瞬,就生澀卻熱情地回應起來。
“那個——”突然的聲音,周佐一驚,秦恬卻不管不顧地繼續,抱着周佐的手也不斷收緊,仿佛要将周佐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一般用力。
傅書唯已經顧不得尴尬了,硬頂着頭皮發麻的感覺再次開口:“周,周佐!”
周佐輕輕推推秦恬,後者終于停下,離開前又朝周佐唇上輕啄了一下,然後轉身,目光在掠過傅書唯身後兩人時,猛地一頓,又疑惑地飄回傅書唯身上。
傅書唯此時的表情格外豐富,先是向她擠了擠眼,嘴唇向下撇撇,又向秦恬旁邊努努,最後呲了呲牙,眼神恐怖。
秦恬皺眉,注意到手下周佐的身體緊繃繃的,于是轉頭。周佐剛才通紅的臉已經成了慘白,秦恬不由将手從她肩膀滑下去,拉住她的手,緊了緊。
周佐這才轉過頭怔怔看她,好一會兒扯出一個格外難看的笑:“你先回去。”
秦恬沒說話,只是松開周佐的手,走到周母面前,鞠了一下躬:“阿姨。”
周母收回目光,扭過頭來看着她,松開被咬得發青的嘴唇,問:“你是誰?”
“我叫秦恬,是——”秦恬還要再說,卻被一拉,扭頭,只見周佐站在自己旁邊,沖女人說道:“進屋。”然後看着秦恬:“沒你的事,你走!”
秦恬一愣,只是盯着周佐的雙眼,想要從那雙眼裏看出點什麽,卻什麽也沒看到,那雙眼平靜得沒有一絲情緒。
周佐看向傅書唯,後者會意,急忙上前将秦恬拉走,塞進車裏。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後,秦恬才回神,聲音沙啞,語氣卻異常鎮定:“停車。”
傅書唯看着她沒有表情的臉,試探着叫了一聲:“秦恬?”
“停車。”
車子沒有停下,秦恬直接一腳踹在車門上。傅書唯于是打了方向盤,在路邊停下,卻沒開車門,只是看着秦恬開口:“你想回去?你回去能幹什麽?秦恬,你沒忘了你的事還沒料理清楚吧?”
秦恬不動了,許久啞着嗓子說:“笑笑沒死。”
傅書唯一愣,旋即問:“季然告訴你的?”
秦恬搖搖頭,“我爸媽說的時候,被我聽到了。之後,我去找季然,季然才跟我說了。”頓了頓,問:“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傅書唯忽然冷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秦恬不說話了,她也這樣問過沈季然,當時沈季然問她說:“我告訴你又怎麽樣?你能怎麽樣?去找金笑笑,然後和她在一起?”
他說:“秦恬,當初是你親手選擇的,別天真了。”
傅書唯轉頭看秦恬,問:“你選好了?”
“什麽?”秦恬擡頭看他。
傅書唯解釋:“現在你也知道了金笑笑沒死,那麽,如果金笑笑回來了,你是選她,還是選周佐?”
秦恬沒有說話,傅書唯嘆了口氣,打開車門鎖:“我不是季然,不會勸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沒那麽想過。”秦恬忽然開口,沉默一瞬:“去莎莎那裏。”
雖然早知道要解決,也早就制定好了計劃,卻是事到如今,才終于意識到這件事是不同的,是注定不能輕易解決的。
反複想着面前女人剛才的話,周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先前的推論多少還是有用的,于是連連點頭:“是。你現在開始嫌棄我了?我開始不談戀愛的時候,你不是很高興來着嗎?那時候你怎麽從沒想過我正常不正常?那時候你不是還一度作為炫耀的資本嗎?”
清楚看到女人瞪大了眼睛,周佐面帶微笑地繼續:“現在是覺得我上不了臺面了,沒什麽讓你炫耀的了,所以回過頭來終于開始以母親的名義介入其中,對我進行美其名曰關心的單方面訓斥一般的說教?從你丢棄我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沒有這個資格了。”
周佐的語氣依舊是一貫的沉沉靜靜,然而在聽的人耳裏卻越來越咄咄逼人:“這幾年你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嗎?現在是覺得我成不了你心裏的潛力股,拿不出手還是怎麽的?嫌我惡心?覺得丢人現眼?恨不得從沒有這樣一個女兒?”
“啪!”巴掌的聲音格外響亮,室內一片靜默。
夠了,周佐想,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不過如此罷?她的表情一變未變,眼神帶着一絲漠然,好似什麽都不在意,從來都是波瀾不驚。
這樣的眼神周佑從六年前見到那個快要忘記的姐姐時記得,她當時的眼神就是這樣。
周佐笑了笑,指指左臉:“不打嗎?對稱。”
周媽媽渾身瑟瑟發抖,最終搖搖頭,忍不住癱坐在沙發上,雙手掩面,低聲嗚咽。周佑走過去将周媽媽圈在懷裏,一手輕輕拍着周媽媽的背。
周佐覺得刺眼,于是轉過眼,攥緊手:“不要我了,就直接告訴我。”說着嘴角揚了起來:“又不是第一次,都有經驗,我也餓不死,愧疚那種東西,不好吃就吐了。”
說完直接上樓,直到把門關上,周佐臉上的冷笑忽然卸下,手不住顫抖,胸口憋得悶疼,連着舒了幾口氣才稍稍好轉,門便被敲響了,于是起身開門。
周佑沒有理會周佐的愣怔,推門而進并反手關上了門。
好久,周佐才找到語言:“……什麽事?”
周佑不自在地低了頭,一身痞氣收斂,帶着讨好的意味看向冷冰冰的周佐,思來想去,怯怯叫了句:“姐。”
這句話包含的情緒太複雜,但也許是天生的血緣在作怪,周佐竟然剎那間明白了周佑那句呼喚所包含的全部意義,她有些愕然,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周佑似乎有些挫敗,撓撓頭,像極了小時候總是跟在周佐身後的樣子。
當六歲的周佐被以短暫分離的借口丢下時,周佑甚至就這樣依依不舍地盯着她,嫩嫩地叫了聲:“姐。”
見周佐不語,周佑嘆了口氣,轉身。在周佐眼裏,就如同十四年前那個小小的身影沖自己擺擺手,然後轉身,漸行漸遠。
鬼使神差地,周佐拉住了他的手臂,眼裏充滿哀求和恐懼。
周佑愣了一瞬,眼中帶着不可置信的欣喜和心疼,然而想要抱住的手卻頓了頓,最終只是小心翼翼地安撫似的拍了拍周佐的背。
周佐瞬間回神,眼神卻不那麽冷了,只是垂眸點點頭,在周佑出門的時候,憋出一句:“晚安。”
這是許多年來,周佐第一次正視他,周佑頓了頓,回:“晚安。”眉眼俱笑,聲音都帶着笑意。走了半截又回頭,撓撓頭:“我和媽先走了。”
周佐點頭,猛然醒神。
最後,周佐站在門口,看着周佑扶着周母沖自己擺擺手,說:“姐,再見!”
周佐愣着,直到兩人上車離開,才後知後覺地舉起手,輕聲說:“再見。”然後,淚流滿面。
傅書唯下車時,恰好看到燈光下舉着手流淚的周佐,他愣了一愣,沒有走過去,而是轉身上車離開了。
周佐回到屋子,在池子裏泡了三個多小時,眼睛直直盯着氤氲的霧氣,水冰涼涼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才終于站起,胡亂擦幹頭發,然後躺在床上,望着屋裏唯一亮着的昏黃的臺燈。
不像那種好似被丢棄的黑暗,光,哪怕是微弱的光,也會給人安全感。淩晨三點,周佐發了微博:我親愛的人啊,我愛你,與其他無關,只因為是你。
剛發完,就有了一條評論:你在左我在右:姐。
一個字,周佐瞬間瞪大了眼睛,接着便覺得暖意從心裏慢慢流出,往下,左邊有個人:我愛的人啊,與其他無關,只恰好是你。
第一條評論:為了遇見你:微笑。
第二條評論:你在左我在右:祝福。
周佐重新盯着那條只有一個字的評論,手機忽然來電,周佐接通,裏頭的聲音格外嘈雜,隔了一會兒,漸漸安靜一些,傅書唯的聲音傳了過來:“秦恬喝醉了,在莎莎這裏。”
周佐愣了愣,才想起下午的事情,于是點頭:“我馬上過去。”
周佐到的時候,已經快到十二點,剛準備進去,卻被傅書唯攔下了。周佐疑惑,傅書唯笑了笑:“已經沒事了,沈季然剛才把她帶走了。”
多麽拙劣的謊言,周佐想笑,忽然皺了眉,捂着肚子蹲下去,臉色慘白,渾身止不住地發顫。
傅書唯急忙彎下腰,看到她的臉色時,吓了一跳,低聲罵了句“草”,伸手去扶卻被推開了。
周佐的力氣不大,但傅書唯仍然能感到她的堅決。周佐說:“別騙我。”
傅書唯從沒覺得說實話這樣艱難,默了一瞬,告訴她:“金笑笑回來了。”頓了頓,補充:“現在在裏面。”
像是精心搭建的城堡突然就崩塌了,自己的信仰也跟着成為頹圮,似乎風一吹就散了。
她總在找一個可以将自己帶離那片沼澤的人,久到以為只有一盞小燈相伴的時候,秦恬出現了,帶着五彩斑斓的光和希望。
她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想要靠近而又不敢觸碰,小心翼翼地守護。哪怕守在那個破舊的門檻上整整七年,周佐也從未覺得如今日這般無力。
胃痛似乎也不那麽厲害了,周佐站起來,一手搭在傅書唯肩上:“抱歉,借一下。扶我進去。”
“周佐——”
“沒關系。”周佐甚至沖他笑了笑,然後慢慢走了進去。
傅書唯帶她穿過喧鬧的人群,經過舞臺的時候,周佐想,她上次還在這裏看過秦恬跳舞。那時候的秦恬像太陽一樣,熱烈地照着她周圍所有的人。
最終,他們在一扇門前停下。周佐伸手推了推,門一開,裏頭的場景就出現在眼前。
秦恬抱着一個女人,一直在哭。那個女人高高瘦瘦的,和秦恬差不多高,從周佐的角度看不到臉。
停了一會兒,周佐終于聽清楚了,秦恬口中不斷重複:“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那個女人伸手環住了秦恬,說:“沒關系,秦恬,沒關系。”
局外人,無論何時何地她都是個局外人。周佐曾一度以為無論發生什麽,都可以一往無前,可剛剛出發就發現自己被單獨丢下了。之前她還在想,要怎樣無所畏懼,怎樣努力争取,現實卻那麽快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該清醒了,周佐想,她也許之前就該一走了之的,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尴尬。
最後,是傅書唯将她拉了出來。
周佐渾渾噩噩走了許久,感覺眼前的燈光突然消失了,大片大片的黑迅速包圍過來。
她甚至聽不到任何聲音,孤獨地縮在原地,不知所措,漸漸地,竟有一種歸來的感覺。像是前行了許久,在陌生虛假的繁華裏逗留。現在,終于回來了。
“……血糖有點低,另外有輕微的胃潰瘍和胃出血,她的心髒也不太好,還需進一步檢查……”
送走醫生後,傅書唯盯着點滴許久,嘆了口氣,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季然。”
不一會兒,沈季然到了,沒看到秦恬,便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喂?我是沈季然,告訴秦恬,周佐死了。”
傅書唯當場愣住了,等他挂了電話,才冷笑了一聲:“真死了倒好了。”
沈季然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約莫一分鐘之後才說了句:“要真死了,秦恬也活不了。”
吃早飯的時候,傅書唯啧啧驚嘆:“胃潰瘍,胃出血,還有心髒病——”
沈季然忽然示意噤聲,接了個電話,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他直接回:“收屍的話,也不用了。”
傅書唯一下子就噎住了,沈季然格外鎮定地把水遞過去,接着說道:“她沒死,我只是想知道你會不會再一次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絕食三天,然後性情大變,游戲花叢而已。”
傅書唯直接把水噴了出來,沈季然嫌棄地起身,靠在窗臺上,問那邊:“秦恬,你累嗎?”
停了一會兒,他說:“累就算了吧。”
傅書唯直直看着他,聽沈季然繼續說:“金笑笑永遠是個障礙……別跟我解釋,秦恬……你和周佐已經走不下去了。”
“季然。”傅書唯忍不住開口。沈季然看了他一眼,繼續:“周佐需要的是能夠從沼澤裏拉她一把的人,而你,秦恬,也在沼澤裏。”
傅書唯站了起來,沈季然忽然一笑:“等你走出沼澤的那一天吧,秦恬,我拭目以待。”
“季然,你!”
沈季然沒看他,直接對着病床笑了笑:“醒了?”
在傅書唯的強制下,周佐在醫院住了半個月。中間周佑來了,說周母的态度已經開始軟化了,讓她放心。
之後,秦恬就進來了。
秦恬是跟在周佑身後來得,沈季然和傅書唯都不告訴她醫院地址。
本該一片死寂,無動于衷,再也不會起半點波瀾的,本該如此的。
周佐強壓下心裏的一不小心冒出根芽的奢望,垂下眼簾,對秦恬露出慣常的笑來:“你來了,坐。”
秦恬本來準備了一肚子話,卻在看到周佐笑容的時候,一句話也說不來了。
餘下的幾天,秦恬常常往醫院跑,嘗試着和周佐說話,開玩笑,但更多的是沉默。周佐不說話,只是對她笑笑,偶爾“嗯”一聲,客氣而疏遠。
她一笑,秦恬的話就說不下去了。其餘的時間,就只剩下沉默。
出院以後,傅書唯仍舊讓周佐住在自己那裏,而他直接回了家和父母住。
周佐再沒有見過秦恬。
暑假結束前,周佑來了,和周母一起,周母只說了一句話就離開了。她說:“這件事我不管了,随你。”
他們走後,周佐便躺在沙發上,呆呆盯着天花板,然後吃吃笑了。
秦恬再次出現在周佐面前的時候,是九月底,她的氣色比以往好了一些,卻仍舊憔悴,整張臉顯得格外冷漠,像是許久不曾笑過。
金笑笑走了。
秦恬說這句話的時候,低着頭,所以沒注意到周佐的笑容滞了一滞。然後秦恬叫她:“佐兒。”
她說,“我們算了吧。”
周佐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