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很快,船上的人都知道了伊憐先生有一個與衆不同的貼身仆人。

這仆人看上去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但正是因為他完全不出衆,甚至還比普通人要來的差勁。這樣的條件卻能夠成為伊憐先生的仆人,才是他最為特殊的地方。

很多人都對這個沉默寡言的瘸子感興趣,但都沒有機會靠近他。

因為他時刻不離伊憐先生左右,除了和主人對話外,他就像是個啞巴。

每個人都很好奇,他究竟是因為什麽得到了伊憐的青睐。

“他到底有哪裏好?”

紀伯倫和伊憐坐在露臺喝咖啡。旁邊并沒有站着那個礙眼的瘸子,紀伯倫才能心平氣和地問出如上問題。

伊憐先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陽光灑在其柔軟的金發上,他那藍色的眸子仿佛閃耀着波浪的熒光。

“哪裏好……也說不上吧。”

“過幾天,我把我手下的仆人送到你那去。”紀伯倫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老天,你不知道你後面那個仆人,走路姿勢多麽奇怪。每次你經過時身後都會傳來嘲笑聲!”

伊憐先生皺了皺眉。

紀伯倫明白好友這幅表情背後的潛臺詞,他只好換了個思路說:“請問博愛的伊憐大人,如果您當真足夠公平,那麽為何你以前的貼身仆人都跑來向我訴苦?他們說難以得到你的歡心,可能馬上就要被發配到船艙底部修船了。這又是為什麽呢?”

伊憐微微一怔,随即平靜地說:“他們想多了,我對仆人們一向一視同仁。”

“算了吧,”紀伯倫把手中的杯子放下,“你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時間和那個瘸子在一起。”

“……”

“他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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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讨論。

伊憐輕微蹙眉,仔細回想了一下。

他最近确實和尤恩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要說原因的話……

“他一直黏在我身邊。”

“老兄,這可說不通。難不成其他仆人不想黏在你身邊嗎?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因為你在下命令時,首先叫的名字永遠是‘尤恩’。”

“還有就是,他比較護着我。”

“……?”紀伯倫以為自己聽錯了:“是你護着他吧?”

“他護着我。”

伊憐露出些許高興的神情:“紀伯倫,你真應該嘗試和普通人交往。他們每個人的性格都如此鮮活有趣,并不像那些接受過過多教育而顯得死板的紳士。”

“你把我搞糊塗了。”

“前幾天,在會議室的前面,‘那位先生’又找過來了。”

聽到這個人的名字,紀伯倫臉色冷了下來,随即憤怒地嚷嚷:“你怎麽沒和我說?”

伊憐說的人,就是在船上最喜歡和他對着幹的一位。‘那位先生’也并不明着來,卻總喜歡給伊憐找點小麻煩。

“這次他是怎麽找你麻煩的?”

伊憐說:“那天,有運輸果蔬的船只來往。他從船上挑了想要的東西,順便給我帶了一份手禮。”

“手禮?”

“大概有一百多株太陽花,包在一起送給我。”

“……”

紀伯倫忍了又忍,終于沒能忍住,連罵了好幾句髒話,臉上的微笑全垮掉了。

伊憐先生從十幾歲開始,就對鮮花過敏。一株兩株倒還可以忍受,一百多株放在他面前讓他拿着,伊憐先生就可以直接去見上帝了。

“你怎麽處理的?”

“我當然推辭。但是他非要親手給我送來,我退到走廊都沒有擺脫掉。”伊憐先生淡淡地說:“我想他并不是不壞好意。他可能不記得我對鮮花過敏,只是想用這種方式與我重歸于好……”

“見鬼的不記得!”紀伯倫的拳頭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水杯都跳了起來:“然後呢?”

“我正苦惱于如何謝絕他的好意。那個叫尤恩的仆人一瘸一拐地沖過來,一下子把我攔在後面。”

“……”

紀伯倫緊張的心情稍微放松。他重新坐了回去,淡漠地說:“哦。”

“尤恩說,把這束花交給他就可以,他是我的仆人,可以代替我拿着。‘那位先生’當然不樂意,說你這個瘸子算什麽東西?”

“……尤恩怎麽回答?”

“他不說話,但是也不躲避。你知道的,人多的時候尤恩總是不想說話。‘那位先生’氣惱之際,推搡他好幾下。我本想幹脆站出去算了,誰想尤恩竟牢牢地把我護在後面,靜默地忍受‘那位先生’的拳頭!”

“……”

紀伯倫說不出話來。他端起咖啡杯,放在唇邊好幾次,也沒有喝下去。

伊憐先生側了一下頭,似乎在回想這件事情:

“我不知道尤恩為什麽有那麽大力氣。就算我想讓這可憐的仆人快走,竟也推不動他。他被打得鼻子出了血,也只是側着臉擦了擦,什麽都沒說。最後‘那位先生’看我真的急了,收回手笑着道了歉,這件事竟不了了之。”

伊憐說着這些事情的時候,表情十分冷漠。然而依據摯友對他的理解,他固然處在平靜當中,性情深處卻又壓抑着怒火。

紀伯倫嘆了口氣:“我不得不說,你沒有生命危險,才是我最為關心的事情。”

伊憐先生點了點頭:“我明白。自從那以後,我總是覺得尤恩在多方面給予我幫助。他對我的了解甚至超過了我自己。這讓我十分困惑。”

“……”

“他對我展示出綿延不絕的善意,我不得不更加依賴他。”

紀伯倫輕咳了一聲:“聽着,在你的敘述中,我感覺那個瘸……好吧,尤恩,他大概是個可以信賴的仆人。可是,你可以給他獎賞,但是絕不可以依賴他。明白嗎?”

伊憐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畢竟……”紀伯倫不知如何開口,思來想去下定了決心,說:“他一開始見到你,就直接舔……我敢說,任何一個心智正常、別無所求者,都不會像他那樣和你‘打招呼’。我完全可以說他是心懷不軌,另有圖謀。”

伊憐先生像是才想起了這件事情,同樣露出了有些郁悶的表情。

——

伊憐先生和朋友的對話就在此處截止,兩個人誰也不能說服誰,因此并不打算過多的交談。

當天晚上,伊憐先生沐浴結束後,正擦着頭發走出來,就看到尤恩站在旁邊,剛剛把拖鞋對着伊憐的方向放好。

看到主人走過來,尤恩低着頭退後了幾步。

之前服侍的仆人都出去,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這實在是一個交流的好機會。

伊憐先生決定把好友問他的問題搞清楚。

尤恩低眉順目地站在一旁,看着伊憐穿拖鞋。

老實說,伊憐現在真的搞不清楚。仆人尤恩實在是讓人難以捉摸,看着十分可憐,卻要求很多他本不應該得到的東西;伊憐本想對他置之不理,他卻千方百計地讨好主人。

伊憐坐在桌前,看着尤恩把房間裏的燈光調暗,正要走出去,伊憐叫住了他。

“你受的傷已經痊愈了?”

尤恩尊敬道:“感謝您的關心,我并無大礙。”

“我好像總是看到你受傷。”伊憐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繼續說:“并且,你每次都是因為我受傷,不是嗎?”

尤恩擡頭看了他一眼。

“上次你為了保護我而受傷。說起來,我并沒有感謝過你。”

“不……”

“同樣,我們第一次相見時,你因為侵犯我的尊嚴,被紀伯倫先生毆打。你也并沒有和我道歉。”

伊憐先生有一雙奇妙的眼睛,将他溫潤文雅的性子暴露無遺。

當他與尤恩說話時,尤恩不清楚他是否對兩人所說的內容感興趣。可他會專注地凝視尤恩的雙眼,只使人感到神魂俱蕩。

此刻,尤恩便是這種感覺。

仆人的手激烈得顫抖起來,好像遇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他難以壓住心中那種突然升起的巨大的情感,顫顫巍巍地說:“請您原諒我。”

伊憐垂着眼看了看桌上,回想了一下:“你我之前從未相遇。你……”說出這句話時,伊憐感覺心中有異樣的情感升起。他不明白這到底是因為什麽,然而這種情感似乎并不重要,于是他忽略掉接着說:

“你擅自作出如此…讓人吃驚的舉動,讓我和紀伯倫先生深感羞恥。為什麽這麽做?”

“抱歉。”

伊憐不依不饒地追問:“告訴我原因。”

那仆人沉默了許久。

房間裏極為安靜,伊憐甚至輕微的耳鳴。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打算解釋什麽,這讓伊憐又産生出了一種微妙的同情。

當伊憐剛想要說算了的時候,只見那仆人好像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其實……”

“什麽?”

“其實,”那仆人聲音放得很輕,伊憐要仔細一點才聽清楚他說的話。

原來他說的是:“其實,我有病。”

這句話讓伊憐吃了一驚。

“什麽病?”

尤恩聽到主人的追問,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我一直不知該如何向您訴說。您是最友善的主人,但是遇到這種事情,正常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我自己也常常處于困擾當中,因此不敢告訴你……”

“你到底怎麽了?

伊憐上下打量了仆人幾眼。那仆人雖然看上去瘦弱,但絕非身體不佳,當他貼身仆人的這段時間,尤恩臉色變得紅潤起來,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不過,就算生病也沒什麽。只要不是大病,用錢找個醫生,總能治好的。就算是很嚴重的疾病,要多花些錢,也不打緊……

就在伊憐先生幻想了多種情況的同時,他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伊憐擡頭一看,只見那仆人竟然把手伸到腰帶處,三下五除二将褲帶解開。

伊憐先生的眼睛睜大了些。

他不知道這難以讓人看透的仆人究竟要做什麽。

當他意識到尤恩是想要脫褲子時,伊憐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

“……你做什麽?”

那仆人磕絆着說了幾聲“我、生病”後,【略】

“……”

伊憐先生在震驚之餘,頭腦空白,一時不知所措。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驚慌的神色,手指向旁邊摸索着,這是人在困境中想要尋求自保的姿勢。

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叫人進來,将這位無禮的仆人拖下去。

尤恩的動作有些僵硬,卻十分迅速。【略】展示一般指着那處,對伊憐說:

“我其實、有病。”

“……”

“我是【略】

伊憐只覺得呼吸困難。

那仆人繼續說着:

“自從上了船,我就再沒做過,幾乎快控制不住了。這才忍不住……”

伊憐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勉強保持鎮定,只是聲音有些虛弱:

“老天、你,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說。”

尤恩依言穿好衣服,一邊穿着一邊說:

“您有一種讓人心驚的特質,現在我還難以為其想出名字,只覺得那特質是非同尋常的吸引人的東西。而船上的其他人,說實話吧,無論是地位如何高貴,他們在我心中都不值一提。我感染上這種病,實在不好去随便找女人發、洩,所以才對您……”

伊憐原本安靜地聽他講話,當聽到尤恩說到“找女人發洩”時,立刻正色道:“絕對不可以。”

船上的女仆如果懷孕,是要被推下船的。

大駭之下,伊憐先生關注的地方都變得奇怪了。

尤恩點了點頭:“所以我祈求您,請您讓我給您□□吧。那樣我就絕對不會對無辜的女人下手了。”

“……”

今晚發生的事情對于伊憐來說,真是一件比一件離奇。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尤恩帶着一絲期望,擡頭看向主人。

如果說一開始伊憐先生只是震驚、惶恐,慢慢地他平靜了下來,在房間裏走了幾步後,伊憐又露出了那種令熟悉的、憐憫的表情。

“我很抱歉。”

伊憐先生慢慢地說着。

“但是,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喜歡的人嗎?”

聽了這話,尤恩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耳光,耳鳴中聽不清主人說什麽,只能愣愣地看着伊憐的口型,猜度他在說些什麽。

“我想在船上,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尤恩低着頭愣了好久,才慢慢地說:“我不知、不知道。”

伊憐神情溫柔,充滿憐憫:“我有很多自己都不知道的偏好,你卻能明辨,我以為你對我很了解。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你卻一無所知。”

尤恩顫抖着說:“是什麽人?”

“你并未見過。”

“這樣……”

尤恩跪在地上發呆,好像被抽走了力氣,連背也無法挺直了。

伊憐也并不催促。他從心底可憐這位仆人,知道尤恩一定是走投無路,才會提出如此要求,但伊憐卻拒絕了他。這一定讓尤恩難以接受。

那仆人思考了許久,突然俯身在地上磕了幾個頭。

“對不起。但是有沒有可能,請伊憐先生您假裝我是別人,讓我代替您的心上人,為您做一些事情呢?”

“……”

“我确實是在癡心妄想。”尤恩的聲音冷靜起來。他語速飛快,不讓伊憐先說出拒絕的話,“我是男人,對您來說非常方便,您只需要發洩就好。而且我絕對不可能會說出去。我也沒有病,很幹淨……”

“……”

“您只需要閉上眼睛,将我當成別人。那樣我也不會再對別人做出格的事情。”

尤恩列出了種種好處,未了加了一句:“我祈求您。”

伊憐盯着眼前的仆人,難以置信地想,怎麽有人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肯定是尤恩說出來哄他的。就算他祈求他,他當然,也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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