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紀伯倫先生最近可是忙得腳不沾地。

他的遠方表叔去世,留下了一大筆財産和公爵的名號,近些天他在倫敦為繼承的事奔波,片刻不得安寧。

倫敦公館的晚宴上,他正和一位小姐跳舞,一位失禮的男仆竟然跑了上來。

他焦急地說:“抱歉紀伯倫先生,我們從約克郡收到了一封緊急家書,情況似乎不妙,我想應該立刻通知您!”

紀伯倫表面上帶着微笑,禮貌地和小姐說明緣由,轉身時臉色就變了。

“如果不是什麽萬分緊急的事,我要你立刻去見上帝。”

他猛地從仆人手裏抽過家書,用剪刀裁開信封,才大概浏覽了一番,驀地神情大變。

“該死!”

他怒罵了一聲,猛地向大門奔跑了起來。

後面的男仆愣愣地問:“大人,我還需要去見上帝嗎?”

紀伯倫怒吼:“你去見管家。讓他賞你一份機靈錢。”

紀伯倫連夜從倫敦出發,趕到了伊憐的莊園。

站在門口時,他深吸了一口氣,将身上的雪撣幹淨,這才推開了大門。

他收到的信上說,伊憐先生騎馬受傷,第二天才被救回來。外傷并不嚴重,只是……

他感染了罕見的流感病毒。

“紀伯倫先生?”有仆人見到來客,連忙幫他脫去了外衣。

紀伯倫并未停下向前的腳步:“伊憐情況如何?”

“主人一直發着高燒。”

紀伯倫推開房間的門。

伊憐先生的窗子緊緊地閉着,有幾個仆人在旁邊侍奉,醫生坐在旁邊診治,而戴安娜小姐則寸步不離地為伊憐換降溫貼。

即使房間溫度很高,普通人都在流汗的程度,伊憐先生仍然臉色蒼白。

一個仆人輕聲解釋道:“伊憐先生在暴風雪夜迷失了方向,受了寒。現在仍沒有清醒。”

紀伯倫沉默地站在門沿處。

直到醫生們診治結束,紀伯倫這才上前,請醫生借一步說話。

他們坐到了伊憐先生的藏書室。

戴安娜留下仆人在伊憐旁邊伺候,自己也過來聽了。

幾個醫生互相看了看,都搖了搖頭。

紀伯倫的心沉了下去。

“伊憐先生的腿傷并無大礙,但他感染了幾年前的流行病。這種病的特征是不斷地高燒,病人在三天內精神不錯,除了高溫感覺不到任何不适。只是……”

紀伯倫耐着性子說:“只是什麽?”

“只是,正常的男子,熬不過三天的高溫,就會喪命于多器官衰竭。”

房間裏立即沉默了下來。

“你是說,這種病三天就要人命?”

見醫生點了點頭,戴安娜控制不住眼淚,哽咽地哭了。

紀伯倫低頭沉默片刻,随即說:“既然您說,這是幾年前的流行病,我猜測一定有控制的方法吧?”

幾個醫生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位年齡較長地開了口:

“一開始死了很多人。所有醫生都束手無策,他們找不到任何降溫的方法。不過……”

那醫生停了停,好像自己都難以置信,過了一會兒才說:“不過,有一個‘偏方’,确實治好了許許多多的患病者。”

紀伯倫立刻精神許多,追問道:“是什麽偏方?您放心,無論是什麽藥材我們都支付得起。”

醫生神情極為微妙。

他低聲說:“其他的藥都好說。只是一樣,不是錢能買來的。”

“?”

“要想治好這病,需要一根……”

“……一根成年男人的小指。”

紀伯倫聽了這話,突然失聲笑了起來:“我以為是什麽奇珍異寶,原來是這麽尋常的東西!”

幾位醫生面面相觑。

紀伯倫說:“您只需要照顧好病人。這件事交給我去辦。”

等醫生走了出去,紀伯倫對戴安娜說:“我這就回去,取一筆錢,找個能保守秘密的男仆……”

戴安娜此時已經不哭了。她非常冷靜,擡頭對上了紀伯倫的眼睛。

“紀伯倫先生,”戴安娜的聲音清楚明了,“您是伊憐最好的朋友,伊憐遇到事情,向來都是您幫忙解決……”

“不用說客氣話……”

“但是,”戴安娜話鋒一轉,聲音也充滿了嚴厲,“您最了解伊憐。您覺得,他會接受嗎?”

紀伯倫滿不在乎:“我當然知道他優柔寡斷。不過性命攸關,由不得他遲疑不決,拖泥帶水了。”

戴安娜搖了搖頭,“不是說他能不能做決定。你認為他會同意一個陌生人為他奉獻出小指嗎?就算那是我們花錢買來的——”

“那就不讓他知道。”

戴安娜苦笑一聲:“我倒希望這世界上有天衣無縫、不留痕跡的事情。一旦他知道了,只怕你我都會被遷怒。”

戴安娜緩緩地說:“窮人不可以。他們為了錢,什麽都幹得出。你我府上的男仆也不行,畢竟外表有損,意味着他們不能再在莊園工作,無論給他多少錢終有花光的一天,到時候他們回來要錢……”

紀伯倫皺了皺眉。

他本以為多給些錢就能解決,沒有想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思索無果後,紀伯倫說:“說老實話,我知道伊憐會生氣。但只要讓他活下來,再怎麽生氣我都能接受。”

“您只不過是失去一個朋友,而我可能會失去我唯一的親人。”戴安娜說,“我不能冒這個險。”

“那你說怎麽辦?”

戴安娜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好像穩定了心神。

她将茶杯又放回到托盤上。

“有一個瘸腿的仆人。”

“……”

“那天伊憐出事兒,他第一個跑出去。第二天雪停了,救援隊趕往森林深處,看到一個瘸子背着伊憐往外走……”戴安娜略微停頓一下,才繼續說:“他見到救援隊,拼命地求他們救伊憐,他把能找到的衣服都給伊憐穿上,自己穿得單薄,凍傷了許多地方。我認為,他似乎足夠忠誠……”

紀伯倫皺了皺眉:“他叫尤恩?”

“是的。您認識?”

“在船上見過幾面。”

“您覺得,他會同意……”

紀伯倫思索片刻,說道:“以我對他的認識,他很會為伊憐着想。為了伊憐,他不會說出去。”

“莊園裏少了一個瘸腿仆人,只要找個好借口,伊憐不會阻止。”

藏書室裏坐着的人多了一位。

尤恩前一分鐘還蹲在伊憐先生卧室的角落,焦急地等待結果,卻突然被主人叫到了藏書室。他以為事情有了進展,連忙跑了過去。

這仆人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即使房間再溫暖,他也不斷地打寒顫。

戴安娜小姐讓人給他端了一杯紅茶,他卻連忙拒絕,說他不應該用如此昂貴的瓷器。

紀伯倫先生讨厭虛僞的奉承,他胡亂地扯了扯領結,展開雙手靠坐在沙發上:

“我就直接了當地說明,是這樣的——”

等紀伯倫解釋完之後,他對着尤恩說:“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但你最好一次性提出來,不要再找伊憐,也不要讓別人知道。”

尤恩愣了愣,好像還沒反應過來。

“你意下如何?”戴安娜緊張地問。

“哦……”尤恩的眼睛突然紅了。

兩個人皺着眉,以為他是不願意。沒想到聽那仆人說:“太好了……先生一直發着高燒,我以為……我當然願意。”

尤恩的聲音有些發顫:“感謝您來找我。老實說,如果您找了其他人,我才不放心。如若他們一不小心,讓伊憐先生知道了這件事,後果不堪設想。您放心,我絕對守口如瓶。”

“……”

“請您盡快準備吧!”

紀伯倫說:“不用着急。醫生還在準備其他的藥。你真的願意?”

“當然、當然,”尤恩的表情不見絲毫的猶豫,“我願意為他奉獻全部……”

戴安娜冷靜地打斷了他:“可是。一旦你同意,就意味着你不能再在莊園工作了。”

“……”尤恩聽了這話,突然冷靜了下來。

戴安娜說:“我們會對伊憐說,你想要離開莊園,當一個佃戶。理由是你想成家。”

尤恩擡頭看了看小姐的臉。他沉默了半晌,才苦笑道:

“是我沒想清。也對,只要我在莊園待着,伊憐先生早晚會察覺出不對勁。”

“……”

“那麽,一切都聽從您的安排。”

紀伯倫說:“你可以提一個價錢。無論多少,我都滿足你。”

尤恩當真思考了一陣。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說:“我欠了別人錢,所以我要兩萬磅。”

“兩萬磅。”紀伯倫冷笑了一聲:“你也敢開口。不過這樣才好,如果你說得過少,我還怕你之後會反悔。”

兩萬磅,別說是一根手指,就連一條人命都可以買來。

這無疑是一場虧本的買賣。

尤恩絲毫不辯解,繼續說:“另外,我還有個要求。”

“……”紀伯倫用手擦了擦上唇,已經略有些不耐煩。

戴安娜連忙說:“你請說。”

尤恩說:“今晚,我想單獨侍奉伊憐先生。”

“……”紀伯倫忍不住說:“你不要再裝作忠心耿耿的樣子。拿好錢就兩清……”

戴安娜卻着急地拽了拽紀伯倫的衣袖。

“這個時候,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求求您別再打岔啦,親愛的紀伯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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