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好久沒看到你

001

對于鬼面将軍的主動, 許君一開始是驚訝的。

他如何能不驚訝?

畢竟這人最開始的時候對這種事表現的是那樣厭惡,雖然那時候确實有誤會在其中,但對于他來說,那應該不是什麽過了就會忘了的事情。

許君聽着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在黑暗當中看着鬼面将軍那張臉那模糊的輪廓,他是不是可以認為在鬼面将軍的眼裏, 他是不同的?

“将軍。”

身下的人并沒有回答,黑暗當中, 他靜靜的睜開眼。

鬼面将軍感受着許君的呼吸,感受着他的心跳, 感受着他身上的味道, 一種名為貪婪的情緒在他心中彌漫。

自從過完年之後他便離開了這邊,一走便是兩個多月的時間, 再見時已經是三月。

足足兩個月的分離,如今好不容易見面了,卻馬上又要分開, 那份貪婪那份不舍讓鬼面将軍恨不得把這人帶在身邊, 永遠不分離。

只是他知道他不能, 所以一直壓抑着。

鬼面将軍向下滑了些,他摸索着, 主動吻上了許君的唇。

兩人早已經不是第一次擁吻,可無論多少次, 那份氣息的交流都能讓兩人血液激流, 渾身顫抖。

一吻結束, 兩人都有些氣喘。

又是好一會兒後,許君才動了,他爬到鬼面将軍耳邊,蹭了蹭他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取下來面具的臉頰後,輕聲喊道:“将軍……”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這人是鼓足了勇氣才如此,可是他也珍惜這人。

Advertisement

“我喜歡将軍厲害的樣子……”

他喜歡鬼面将軍馬背上威風八面的模樣,他不想看到這人渾身浴血的模樣。

明天鬼面将軍大清早就要走,說不定一到旁邊的營地立刻就會開戰。

他是恨不得把這人吞食入腹,把這人染上他的氣息,他想要這人瘋了似的想,可是他沒有把握能控制住自己不傷了他……

他們身在戰場,不可兒戲。

鬼面将軍擡手,用雙手環住了躺在自己身上的人。

他已有些不甚清楚自己到底想幹嘛,只是如此,能讓他安心下來。

兩人靜靜的躺着,并沒有過多的動作,只是躺着。

時間靜靜的在兩人之間流淌,兩人只想讓它走得慢些,再慢些。

預備集合號子吹響的那一瞬間,躺在床上的人睜開了眼。鬼面将軍低頭看了看趴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的人,輕輕的翻身,把人放在了床上。

他起身穿了衣服做了準備,忙完所有時,還剩了些時間,他靜靜地坐在床邊看着睡得正香的人。

有那麽瞬間,他有些慶幸許君有貪睡的習慣,如此至少他不用親口和許君說那些分別的話。

門外吹響第二道號子聲響時,鬼面将軍俯身在許君額頭落下一吻,然後這才轉身拿了長矛,向着門外走去。

出了門,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收起了眼中的不舍與溫情。

出了這扇門,他便是将軍,是整個邊關軍首領。

“将軍,大隊已經準備好。”

“列隊,準備出發。”

“是。”

傳信的人下去,随即整個城中的士兵都動了起來,有序的列隊向着城外而去。

鬼面将軍接過一旁的人牽來的戰馬翻身上馬,随着那些人迎着灰蒙蒙的天空,背影堅決的向着城外而去。

屋內,原本應該睡得正香的許君睜開眼,他一動不動的望着床幔,聽着門外鬼面将軍和其他人的對話,聽着那漸行漸遠的馬蹄聲。

大軍出了城,在城外的空地列隊後做了最後的整頓,天邊剛剛微微亮時,大軍便向着戰場那邊急速行駛。

原本擁擠的城瞬間空了大半,吵吵嚷嚷的聲音散去,又恢複了往日的死寂。

許君洗漱完後偷偷的出了門,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回了賬房。他們身在軍營,就連親密都要避開旁人,以免帶來不好的影響。

回去時,平安正起床,見到偷偷回來的許君他并不意外,他昨夜便已經發現許君不在屋內。

許君和鬼面将軍的事情他和司馬賀都知道,有時候許君會去鬼面将軍那邊,他們也都已經習以為常。

“少爺……”

許君點了點頭,不是很願意說話。

這一次大部隊的離開與之前明顯不同,以前這些人離開時,或多或少都是帶着幾分不安和無奈,這一次衆人出發帶着的卻是滿心的憤怒與悲戚。

對于衆人的憤怒,許君并不是不能理解。

試着幻想一下,如果被屠城的是城他又會作何感想?只一想,他便難受異常。

他在這邊營地呆了也算有大半年時間了,這大半年的時間裏他時常往城跑,雖然與裏面的人來往并不算太多,甚至是知道名字的都沒幾個,但也多少是有些感情在的。

時常見到的人,那些店老板,那些來來往往的行人,那些莽撞的在街道上橫沖直撞的孩子,若這些人的屍體堆放在他面前……

吃完了早飯,賬房這邊的人也都聚集在了一起。

這一次鬼面将軍他們預備大舉進攻,賬房這邊也要随之做好準備,事情自然不少。

所有人聚集在賬房中後,許君深吸一口氣,認真起來,“開始吧!”

一旁衆人見狀,也随之一臉嚴肅。

“将軍之前派人傳話來說,旁邊幾個營地的人會和他們在路上會合,所以是現在附近幾個營地都在準備糧草,準備随後送到……”

“讓大家加快速度,不要拖得太久。”

“是。”

“還有小先生你昨天弄回來的那批武器,昨天下午已經送了過去,大軍走的時候一并帶走了……”

許君點頭幾千把的武器,在幾萬的大軍面前根本毫無意義。

“晚些時候我會再寫信給朝廷那邊,讓他們想辦法,多弄些東西過來,你們先整理一下看哪邊比較急需,如果有武器送來先送過去。”

“是,還有地裏的事……”

賬房與戰場不同,這邊的事情大多都是瑣碎而繁雜的雞毛蒜皮的事,但這些事卻必須有人去處理。

短暫的早會之後衆人四散開來,各自忙碌着。

許君正在書房當中苦思應該如何提筆向朝廷要東西,門外司馬賀便急急沖了進來,“大人。”

“出什麽事了?”

司馬賀尋到許君之後快步走了上來,屋裏并沒有其他人,但他還是謹慎的走到許君的身邊後,這才低頭與他耳語道:“陶馳不見了。”

“什麽?”許君放下筆。

這兩個月的時間,陶馳一直留在庫房那邊養傷,現在他身上的傷基本都已經痊愈了,這段時間許君太忙沒怎麽顧得上他,如今怎麽突然就不見了?

“屬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走的。”司馬賀面露歉意,“我剛剛去給他送飯的時候,發現他已經不見了,他把他的東西都帶走了。”

許君深吸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追究司馬賀的看管不力。

這也怪不了司馬賀,他們誰都不知道陶馳會走,再說這兩天營裏也确實太忙。

“我知道了。”

司馬賀還想說些什麽,想了想後沒再說話,去忙自己的了。

許君又拿了筆,思緒一時片刻卻從陶馳那邊抽離不了,陶馳這個時候走,他要去哪裏?

城中忙碌,帶着大軍向着被屠城的那片而去的鬼面将軍,在路上與另外一個營地的大軍會合後,立刻繼續趕路。

這一次,他調動了近五十萬的大軍,要與夏國那邊做個了結。

邊關軍總共有八十多萬的人,但他真正能夠調動的卻只有六十來萬,因為無論他如何調動,都必須留人看守營地,謹防不測。

行軍路上,與其他幾個副将彙合之後,鬼面将軍便詢問了他們營地的戰況,确認所有的部署都安排好後這才提起計劃。

幾十萬大軍聚合在一起,最終彙聚過來的副将也有六、七個,屆時會是一次大動作,衆人的配合必然要先商量好。

與衆人确定好了大概的方向後,鬼面将軍話音才落,旁邊便有一個副将驅馬上前,主動請命,“将軍,這一次我來領路!”

站出來的那副将滿臉絡腮胡,是薛韓。

他本就是個直爽的性格,之前聽聞那屠城的消息之後瞬間便怒火中燒,“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我看這件事情還是之後再議比較好。”旁邊另外一個副将站出來阻止。

兩國交戰,自然免不了要有人做先鋒開戰領路,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畢竟兩軍交戰最先交鋒的就是先鋒,所以先鋒隊在軍中甚至還有個敢死隊的名字。

以前有這樣的情況,誰來都是因情況而定,不然也是抽簽決定。

營中副将大隊長雖然都不畏危險,但也總沒有理由總讓一個人去擔這份危險,更何況這一次的計劃裏先鋒十分危險。

這一次大軍的計劃與之前相似,夏國那邊是夏國與袁國大軍融合的隊伍,兩軍合作,陣隊之間的位置定然是弱點,這也是他們最大的弱點。

一旦讓兩國分開,他們的勝算變能提升不少。

若把這場大戰比作兩把武器交鋒,只要他們大榆能把對方切開,其他人能防住他們的攻擊,後面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将軍!”薛韓請命。

“這件事稍後再議。”

薛韓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麽,旁邊的人已經加快速度向前沖去,在他身旁的副将伸手拍了拍薛韓的肩膀,也驅馬向前。

大軍不斷的彙合,十天之後,衆人靠近那被屠城的營地外時,已是二十來萬大軍的隊伍。

002

鬼面将軍帶大軍離開後,城這邊瞬間就安靜不少。除了固定留下防禦看守的士兵外,這邊便只剩下他們賬房中的人。

鬼面将軍他們離開的第二天,許君寫了往朝廷送的請示書後,當即便帶衆人去了一趟城外的菜地裏。

那片菜地離他們之前的營地很近,離城有一段距離,現在已經完全空置。

三月的天氣,菜地裏頭已經長了不少的草,隐約間還能看出往日田地的模樣,但裏面已經沒什麽農作物。

許君帶了人在裏面還能種東西的地方勉強搶種了一番,種的大多是些快熟好收的,現如今這樣的情況下無人打理田地定然收獲不會太好,但能搶收一波就是一波。

許君花了兩天時間,按照計劃把所有的東西都種好,這才領着衆人又回了城。

進了城,他還沒從馬背上下來,一旁已經有一群人迎了上來,司馬賀也在其中。

“大人,他們是從旁邊幾個營地過來的,是賬房的人……”

許君連忙下馬,一邊聽旁邊幾人的話,一邊往賬房那邊走。

大軍已經行動,旁邊幾個賬房營地中也都忙了起來,這次他們派人過來找許君是想詢問一件事。

大軍向着旁邊營地移動,現在是離那邊幾個營地比較近,離他們更遠。

衆人的意思是看看能不能讓那附近幾個營地,先把所有的糧草交出來,先補上他們營地的缺,然後再由他們這邊補給那邊。

這樣一來,大軍那邊的糧草供應會比較快,只是那邊駐守不動防禦的士兵就會陷入短暫的缺糧狀态。

“大軍現在在那邊,夏國無法繞過大軍直攻他們營地,只要我們能夠在大軍離開之後快速把糧食補上,應該不成問題。”司馬賀道。

近水救近火,再由他們這邊補缺,這确實是個辦法。

不過如此一來,會造成那邊幾個營地短暫的缺糧狀态,也算是一種冒險。

衆人做不了這個主,知道許君能管事,所以這才來找許君。

“将軍之前交代過,若他不在,這些事情小先生全權做主。”一旁一個人道。

大戰在即,他們自然不可能再什麽事都去找鬼面将軍确認。

“就按你們說的辦,不過動作要盡快,不要拖太久。”許君深思片刻後應下。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戰的情況下優先考慮戰場上那些士兵的糧草。

确定方案,衆人立刻忙碌起來,許君這邊也連忙寫了急件讓人送到那邊幾個營地,讓他們先把糧草補上。

處理完這邊的事,許君還沒來得及和衆人把話說完,一旁又有人急沖沖沖進來找他。

聽完那人彙報的消息,屋裏其他人臉上露出喜色,許君這邊卻是眉頭深皺。

“怎麽了,小先生?”

剛剛那人來告訴他們,有人往他們這邊送了一批防具,量不算特別多但總歸是有。那些東西對他們現在這樣的情況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

“那些人還說了什麽嗎?”許君問。

“回先生,他們把東西留下之後就走掉了,只說是過段時間還有一批會送來。”

“是有什麽問題嗎?”旁邊有人問。

“暫時沒什麽,先讓人把東西收了點點。”

“是。”

許君看着那人領命而去,心中卻越發的慎重,看來之前的防具武器真的有些問題。

之前他一直想從朝廷這邊要武器,朝廷這邊卻一直沒松口,沒給個明确的答複,那之後他才往那些武器店跑。

一開始他怎麽軟磨硬泡那些人都不理他,但後面他說了那些威脅的話後,這群人立刻就軟化了,還不斷往他們這邊送東西……

“晚些時候把之前關于武器防具的賬本找出來。”許君道。

“全部都要?”司馬賀停頓了一下。

“拿最近兩年的。”

邊關軍已經存在許久,若要看全部,那得好多資料。

稍晚些時候許君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時,一旁已經壘了一大疊的賬本,這些賬本都是上一任賬房做的賬,并沒有按照他的方式做賬,因此看着十分費力。

現如今賬房太忙,他沒辦法一下子看太多,所以便拿了最近一年的出來先查。

從賬本上能看出的問題不多,許君仔細的核對了防具、武器的數量,還有配送時間與種類,這些都沒有錯,至少他簡單查看時查不出什麽問題來。

就近一段時間的情況來看,估計其中肯定有問題,可是那些人膽子不大,手腳不大,所以目前來看問題也不大,最多只能算他們做工不良。

現在的情況許君沒有辦法細查,大概核對了一下确定沒有太大的問題後,他便把資料扔到了一旁,轉頭又去忙其它的了。

等賬房這邊把所有需要的糧草全部調整好送到時,前方那邊已經開戰,戰報也已經傳來。

兩軍大戰,情況就目前來看對他們似乎并不友好,先前的計劃進行得并不是很順利。

夏國和袁國之前就已經吃過被分開針對的虧,這段時間他們也做出不少調整,所以兩國再交戰,大榆的計劃進行得并不算順利。

随着前方戰報傳來的還有另外一件事,那事讓他們城這邊的士兵與賬房的人都小小興奮了一下,那件事就是副将陶馳沒死。

原本被傳已經死了甚至屍首都無的陶馳,突然出現在前線,他主動請命接手了先鋒的任務,如今正在前線帶兵。

這消息傳開後,原本因為屠城事件而有些壓抑的衆人雀躍起來。

特別是他們城中這邊的士兵,不少人都振奮起來,城中留守的人氣氛也是截然一變。

聽到這消息,許君心情卻有些複雜,他原本以為陶馳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但他萬萬沒想到陶馳會回營。

陶馳活着回來的消息帶來的輕松氣氛,并沒有在營地當中持續太久,因為很快這份淡淡的喜悅,就被前線不斷傳來的緊張戰報蓋過。

三月末的時候,前方陷入苦戰,原本準備一鼓作氣攻打回去的大榆大軍幾次出兵,都無疾而終,夏國那邊防住了所有的攻擊。

三月中的時候,前方大軍變換了戰術,試圖繞背,也被擋住。

之後大榆這邊也采取了好幾次的行動,但就結果來說,依舊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依舊陷在苦戰中。

唯一讓人稍微松了口氣的是,即使他們大榆沒有讨到好處,夏國那邊也一樣。

有了袁國的加入,夏國現在兵力比起他們更多了些,可即使是如此,兩軍交戰時夏國也沒能攻破他們的防禦。

雙方你來我往膠着着,現在已經變成持久戰消耗戰,就看到底是誰先撐不住。

四月中的時候,大概是看着前線久拿不下,朝廷那邊總算松口,按照許君的請求補充了大部分物資還有武器裝備。

五月初時,東西送到營地,已經換上稍薄些衣服的許君,收到東西之後當即帶了人向着前線那邊而去。

大軍在前線苦戰,留下防守的人又不能輕易調動,許君一番思量下來索性親自帶了人走這一趟。

他要去的地方倒也不是最前線,只是在大軍後面把東西送到便撤。

此外,他也抱了些私心,無論是戰況的事還是陶馳的事,他都想親眼看看。

更重要的是,他與鬼面将軍算起來又是三個月的時間沒見……

他初來營地時是六月,如今又是五月,算起來他入營已經有一年的時間。

一年的時間裏,他有六個月的時間與那人分隔兩地,如今在想一想當初入營的時候的事,他竟生出幾分懷念。

那時候的他,還天真的以為邊關駐軍就是那樣的模樣。

每日不斷訓練的士兵,吵吵嚷嚷的號子聲,讨厭的土匪,種不完的地……

懷着這樣一種複雜的心情,許君帶着大隊把武器送到戰線上時,已經是六月。

足足長達三個月的大戰,并不是完全的無用功,至少現在鬼面将軍已經把之前被夏國搶走的那城池搶了回來,把夏國的人逼回了夏國的國界內。

許君騎着馬,帶着身後的人走在蒼茫的草地上,四周明明什麽都沒有,他隐隐間卻總能嗅到一股腥甜。

許君與前線的人接上頭,把所有的武器交給他們後,他被帶到了營地後相對安全的地方暫住休息。

那是一處易守難攻的山澗,簡單的搭了幾個帳篷,帳篷外是露天擺着的鍋碗勺盆,還有許許多多的雜物。

與充滿血腥、屍體的戰場格格不入的這雜亂的角落,是軍醫還有廚師們的地盤,也是整個營地最安全的地方。

許君到了地方後下了馬,與衆人打了招呼。

這次人手調動頗多,在這裏的人他沒有一個是認識的,那些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後立刻認真嚴肅起來,俨然是把他當做一個上級伺候着。

許君并不是很喜歡他們的态度,卻也沒和他們計較,畢竟他們本來就不熟悉。

若硬要他們不介懷他的身份,那才為難人。

許君在那雜亂的角落裏,領了些食物端了一碗白水,蹲坐在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箱子上吃了個半飽,才把剩下的幹糧包好塞進了懷裏。

旁邊随他一起來的,其他人這會兒也都吃飽,一個個的縮在地上閉上眼睛就睡。

這些人早就已經習慣行軍,也早已經習慣這樣的情況,許君也知道能夠偷閑睡上一覺,已經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但他吃完東西明明很累卻依舊毫無睡意。

又在那雜亂的角落呆了一會兒後,許君往前走了些,走上了旁邊不高的崖壁,試圖打量這臨時營地的情況。

山崖的前方是一條被馬蹄踩踏出來的小路,有一群士兵趟在邊角休息,遠處還有幾個零零散散的帳篷。

再遠處是一片凹地,凹地的那一頭是一片不算大的樹林,夏國的人就在樹林的那邊。

許君還是第一次這麽靠近夏國的人,他伸長了脖子試圖看到些什麽,但他望了好一會兒依舊什麽都沒望到。

就在許君望着遠處的樹林發呆時,他腳邊山崖下,那小路上突然有了動靜。

003

一群騎着馬的将士從那頭走了過來,速度不快,一邊走一邊說着前方的事。

前兩天似乎才交戰一次,他們這邊小勝,不過沒什麽太大的意義,畢竟戰局沒有任何改變。

幾人說着商量着,似乎是準備再繞背一次,準備從左邊繞過去打夏國個措手不及。

兩國僵持對兩國都不是好事,若可以,兩國都想打破現在的局面,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而已,你來我往的始終都穩定在這樣的情況。

聽着那聲音,許君身體猛的一顫,他往前傾倒身體伸長了脖子張望,看了許久卻沒找到那人。

“将軍,讓我去。”陶馳的聲音傳來,他們往這邊走得近了,聲音也大起來。

“先看看情況。”鬼面将軍的聲音有些沙啞。

“可是将軍如果再這麽拖下去……”

“夏國那邊情況應該比我們好不了多少,不要急。”

“是……”

“你先帶些人繞過去把那邊占着,謹防被他們搶先。那地方不容易安插哨子,如果被襲容易被重創。”鬼面将軍聲音變大。

許君站在山崖上,看着離他這邊不遠的那群人慢慢的從角落走了出來。

一群十來個人全部都穿着铠甲騎着馬,慢慢的順着小路往這邊走,一邊走一邊說着話。

旁邊地上躺着睡覺的人,發現那些人睜開眼看了一眼,卻沒有動作,戰場上難得有機會休息。

馬背上的一群人也已經習以為常,并沒有過多關注旁邊躺着的那些士兵。

一段時間不見,衆人都變了許多。

許君以前和他們見面時,都是衆人收拾妥當時,至少身上的衣服幹幹淨淨的。

如今衆人顯然沒那功夫收拾,所以身上都帶着些泥巴血漬,更甚至連傷口都沒來得及包紮。

特別是鬼面将軍,他似乎清瘦了不少,雖然依舊穿着铠甲戴着面具,許君卻一眼就看出他瘦了。

“夏國那邊好像還在籌備糧草,看那樣子這一次是不會輕易罷手,除非誰的糧草先消耗完,不然這場仗不可能結束。”

“讓其他的人不要沖動,現在兩邊情況差不多……”

許君靜靜站在崖上,看着慢慢的騎着馬向着小道另外一頭走去的那人。

他本想開口打招呼,他站的位置并不高,只要鬼面将軍擡頭看一眼就能看到他。只是看着那一邊思考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而去的人,許君卻沒能開口。

他來這裏的目的本就是一己私欲想要見見這人,如今人看到了,他也算是滿足了願望。

眼看着那一群人就要消失在小道拐角的盡頭,騎在馬背上與旁邊的陶馳和幾個副将說着話的人,驀地回過頭來。

像是感應到了什麽似的,他擡起頭來朝着小道邊上崖壁上看去。

看到背光站在崖壁上的人,鬼面将軍到了嘴邊的話戛然而止,他整個人震住。

那人背光而站,他能看見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可即使如此,他也只一眼就認出了那人。

旁邊幾個副将見鬼面将軍突然如此,紛紛朝着崖壁上看去,見到站在崖上的人後,一群人戒備地拔出武器。

“誰?”

費了好大力氣,衆人才認出了站在崖上的許君。

“你怎麽在這裏?”陶馳驚訝,他收起武器,旁邊的人見狀也連忙收了東西。

原本在路旁邊睡着的一群士兵,這會兒也都已經起來戒備的望着許君,見陶馳和衆副将收了武器,他們才重新放松。

許君站在高處,他也被這一幕吓了一跳,他原本都已經做好了就這樣默默看着鬼面将軍走掉的打算,誰知道那人竟會回頭來。

“我們先過去了。”陶馳叫了旁邊那些士兵,讓衆人跟着他一起走開,給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片刻之後,夾在山崖中的小道裏就只剩下鬼面将軍一人。

他驅馬向着許君這邊靠近了些,錯開迎面的陽光後,他總算看清楚站在崖上許君臉上的表情。

許君臉上有着明顯的錯愕,還有不開心。他錯愕鬼面将軍會回頭,不開心兩人只是錯肩而過。

鬼面将軍張嘴,正準備說點什麽,原本站在崖上的人已經一躍跳了下來。

鬼面将軍見狀吓了一跳,他什麽都顧不上,連忙下馬要去接。

許君卻是在他靠近之後拽住了他的肩膀,腰上一用力,整個人穩穩當當落在地上。

早些時候許君學了許多防身術,其中也不乏些腳下的功夫,加上諸葛瑾教他的那些,這不算高的山崖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

許君穩穩當當的落地,他還沒來得及擡頭看向近在咫尺的人,人已經被緊緊抱着。

“怎麽會在這裏?”緊緊抱着他的人開了口。

“過來送武器,朝廷把東西批下來了……”許君軟軟道。

鬼面将軍沒再說話,只是緊緊抱着許君。他知道最近有一批武器要送過來,但他不知道許君會過來。

“我好久沒看到你了,所以……”許君最終還是喃喃低語說出了自己的心情。

他來之前就已經跟自己說好了,如果送來的時候沒見到鬼面将軍,他也不會主動去找,最多就是偷偷看上一眼。

這樣的情況下這樣的環境下,什麽更重要自然不言而喻。他偶爾是有些小任性,但什麽時候能任性,什麽時候不能他分得清。

鬼面将軍聽着耳旁帶着些委屈的聲音,一顆心如同剛剛被從水中撈出來一般渴望着空氣,不斷瘋狂的鼓動着。

“對不起。”

“嗯?”被抱住的許君動了動腦袋。

“我沒回去。”

許君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鬼面将軍的道歉。

緊緊摟住懷中的人的鬼面将軍并沒有松手,見到許君,他就像吃了定心丸般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許君被抱着,他輕輕轉動腦袋試圖看見鬼面将軍的面具,動了動沒成功後他放棄了,就這樣靜靜地抱在一起也挺好的。

“這次回去後,我就和晉祁說辭官……”鬼面将軍沉悶的聲音從面具下傳來,帶着幾分堅定。

“好。”

“然後我們就一起離開,去山裏,不出來了。”

“好。”

“你教我種地。”

“好。”

“你喜歡吃什麽我就種什麽,吃完了再種。吃不完就拿去賣掉,我賣,你坐在旁邊收錢……”

“好。”

“我可以去學打獵,到時候賣了獵物換來的錢,也給你。”

“好……将軍,賣了菜回去的路上可不可以買燒餅?”

把許君抱在懷中,整個人趴在他肩頭的鬼面将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本因為見到許君而湧上心頭的苦澀瞬間化開,只剩下無奈與寵溺。

“錢都給你,你說了算。”

許君點點頭,“買兩個,你一個我一個。”

“好。”

許君想着燒餅的美味,喉結忍不住上下滑動起來,他已經好久沒吃過了。

許君一副饞貓樣,鬼面将軍頗有些無奈地捏捏他的臉頰,看來他以後種菜還得努力一點,多種一點,不然說不定還養不起這只小饞貓。

壓抑的氣氛被兩個燒餅弄沒,等兩人從小道中走出來時,許君整個人都已經活了過來。

他結結實實地吃了個飽後,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跟着鬼面将軍在營地當中大概轉了一圈,也算是大概了解了體驗了一下前線營地的生活。

又在營地當中呆了兩三天後,許君跟着其他那些一起來送武器的人離開了前線,往回走。

許君這一次走得有些遠,費的時間有些長,回程的路上他不得不加快速度,以免營中的事情落下太多。

十來天将近二十天後,許君興高采烈地回到城,但他還沒來得及休息,前方戰報已經傳來。

前線亂了,鬼面将軍受傷,和幾個副将悉數被圍困!

差不多在他離開營地後沒兩天的時間,夏國那邊就突然發動了襲擊,這樣的情況本不少見,大榆這邊也做好了防禦的工作。

原本一切順利,誰知夏國那邊突然有大批士兵湧入,數量遠遠超過夏國原本駐紮在那邊的。

大榆大軍猝不及防,亂了陣型,分作兩隊。

鬼面将軍等人帶着一部分人退後時,被逼入一處山林。另外一部分人,則是順利的退回了大榆這邊。

現在夏國大軍把鬼面将軍所在的整座山林團團圍住,山裏那些人全部被困在了那邊,目前不知生死。

許君帶着人一路回到城時,那邊已經亂了好幾天。

邊關的消息正在往朝中傳,但從這邊過去再回來最少也要一個月的時間,其他那些逃脫的副将如今正在想辦法營救,但目前還毫無辦法。

狀況再次陷入僵局,可是這一次情況對他們大榆更加不利。

許君一聽這消息,頓時就慌了,稍冷靜些後他立刻便想找人幫忙,可是這是兩國開戰,不是一個人能左右大局的情況。

許君着急,能想的辦法他都想了,可一圈想下來他才發現他竟然毫無辦法。

城中。

司馬賀跟在已經一宿沒睡的許君身邊,他不敢合眼,生怕許君沖動便自己跑過去。

上一次陶馳的事情就算了,現在那邊大軍圍山,不是許君一個人就能闖進去的,就算他能進去也未必能把人帶出來,而且那樣太危險。

“大人,這件事情還是等朝中的消息傳回來之後再看吧!”司馬賀道。

許君不予理會,他在屋子中轉着圈。

“夏國那邊現在兵力比我們多,除非我們能夠有更多人,否則是沒有辦法的。”司馬賀不想說得太絕對,可是在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想要以少勝多還要看天時地利人和。

“你說什麽?”許君突然頓住腳步。

“我是說讓大人你先休息,你都已經一天……”

許君沒理他,轉身向着書房跑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