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發光的你的微笑
蘇漫走過季耀坤的面前沒有停留,但是她在人群中很難不被注意。
個子高又青春逼人。
外面接機的人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在她身上轉了一圈。
季耀坤的目光從她身上劃過,又劃回來,不可置信地叫到:“蘇漫?”
蘇漫聽到他認出自己才滿意地停下來。看見季久違的微笑,覺得他的眼睛波光粼粼連眼角的紋路都在發光,蘇漫覺得她自己大概是病了。
看來倪倪說她是老女人不準确,要麽是晚節不保的老女人!
季耀坤上前替她推箱子,用手比了比說:“怎麽長這麽高了?這才幾年。”
蘇漫歪着頭看着他笑,季耀坤笑着說:“怎麽不會說話了,這可不像你,還是路上累着了?”
蘇漫意有所指地說:“确實挺累的!這一路!”
“不會要哭鼻子了吧?”
蘇漫假裝吸了兩下鼻子說:“你不知道,季叔叔!剛才我在飛機上遇到一個大帥哥,剛剛下飛機經歷生離正傷心着呢。”
“下次有這種情況,你得拖着人家的大腿不讓他走。”
“那不行,男人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形象顧,兩者皆可抛。男人嘛,就像地上的草似的,不稀罕!”
季耀坤笑着說:“漫漫你光長個子了,腦袋裏裝的還和從前一樣,都是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們走近門口,自動玻璃門往兩邊滑開。
人還沒邁出去,一陣熱浪迎面而來,g市的酷暑果然名不虛傳,急着給遠來的客人來個下馬威。太陽白晃晃的刺得人睜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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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耀坤看這情形,停下腳步往四周看了看,跟蘇漫說:“你先去旁邊坐着等我,外頭太熱了。你先不要出去,我去把車開到門口來。今天我應該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來得太着急,怕接不上你沒想周到。”
他把蘇漫安置好,出門前又不放心地叮囑她:“你就在這坐着,哪兒也別去,我馬上就回來,誰跟你搭話也別理啊!”
蘇漫微笑着點頭,乖巧地答應。要是往後,她可沒這麽好的耐心,季的做法倒是幾十年不變!
蘇漫看着季耀坤奔跑着沖進陽光裏,身體像小鹿一樣敏捷,充滿力量。她心裏滿是溫柔和驕傲!
一會兒,一輛黑色的車停在門口。
蘇漫觀望的時候季耀坤打開車門下來了。
她趕緊推着箱子出門,季耀坤過來接過她的箱子,跟她說:“你趕緊上車!”他自己去後備箱放箱子。
蘇漫繞到另一頭上了車。
她打量了一下車內,基本沒看見任何個人物品,什麽也看不出來。
她對車實在知之甚少,但憑她有限的經驗,從這車的內飾來看,應該是輛很一般的車。
太陽太晃眼,蘇漫低頭在背包裏翻找。她記得帶了一副墨鏡,不過憑她的馬虎,有沒有不好說。
季從另外一邊上了車,松開手剎上路,問她:“找什麽呢?”
“墨鏡”
“要不你帶我的?”
季說着把自己臉上的眼鏡摘下來。正在這時蘇漫得意地叫道:“找到了,我就記得帶了嘛!”
她把掏出來的眼鏡,在空中晃了兩下,才架到到臉上。
季笑笑把手裏的眼鏡也戴回去,說:“眼鏡帶沒帶都是小事情,下回別把自己丢了。”
蘇漫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她着迷地看季操控汽車。
他們還在機場門口,交通很混亂,到處有違停的汽車穿梭的旅客,車子被迫一會兒剎車,一會兒起步,一會兒變道一會兒要從兩輛停着的車中穿過,但季開起車來,讓人覺得很流暢,人們看舞蹈家跳舞會覺得流暢,看鋼琴家彈琴會覺得流暢,哪怕什麽也看不懂也能感覺出來的流暢。
他坐在駕駛座上,不像有些人直直地坐着,緊緊地握着方向盤。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幾乎感覺不到用力,稍稍一帶就能精準地穿過兩車之間,仿佛每個角度在他腦子裏都有精确的參數,好像他和車在跳一場演練過無數次的舞蹈。
蘇漫忍不住脫口而出:“季叔叔,你車開得真好!”
“還行吧,我當過兵,在部隊裏是開汽車的,倒是有幾個教官誇過我。我沒事時想過,如果不是我15歲才第一次坐上汽車,說不定啊真有其它可能。”
蘇漫在腦子裏想象了一下他15歲的樣子,嘴裏說:“15歲嗎?你第一次坐汽車去哪裏?”
“我跟着長輩出門做生意,那是我第一次做生意,第一次出遠門,也是第一次坐汽車。”
“真厲害,15歲就出門做生意了!”
“厲害什麽呀,混口飯吃。真正厲害的是你呀,G大出了名的難考,我聽說你考上以後心裏驕傲得很,總想跟誰顯擺一下,後來想想你又不是我閨女,我得瑟什麽!”
蘇漫哈哈地笑起來,他為她感到驕傲,這讓她很開心。
季耀坤也跟着笑起來,他那副非常潔白整齊的牙齒,在夏日的陽光下尤其的耀眼。
他問蘇漫:“按我們老家的規矩,長輩得送升學禮。我也不知道小姑娘喜歡什麽,你自己說吧,要什麽?”
蘇漫抿着嘴笑着搖了搖頭。
“我們廠裏的會計說現在小姑娘都喜歡名牌包,你要不要?”
“不要!”
“那你自己想吧,什麽都可以。”
“真的什麽都可以?”
我想要你,我想讓你愛我,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蘇漫想想她把這些話說出來的效果,看了看前邊的路,想象季耀坤把車撞上護欄的樣子,自己笑了!
“那先欠着吧,下回再讓你兌現。”
“行。”
蘇漫猶豫了一下,有句話還是脫口而出:“季叔叔,我和小時候長得像嗎?”
“你小時候的臉像包子,圓圓的,現在瘦了吧,下巴出來了。”
“好看嗎?”
蘇漫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有幾分燙。她盡量把每一個字都自然得說出來,總擔心聽的人聽出一點什麽。
季耀坤說:“我以為從小到大誇你的話你都聽膩了,怎麽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蘇漫說:“我問你呢!”
“好看呀,從小你就是個好看的孩子。我沒見過你之前就聽村裏好多人說過,蘇其遠的小囡長得好看!就剛才,那麽多人,我一眼就先看到你。”
說到這裏,季突然停了下來,臉上有點不自然。
可惜蘇漫沒注意,她把頭擰向窗外,很努力才不讓嘴角裂到耳朵旁,心裏好像開出了一朵花兒。
在這一刻,她就是一個最普通的女人,在她的心上人眼裏什麽聰明努力,通通不如一句好看更得她心,她只想在季的眼睛裏是好看的。
“蘇游怎麽樣啦?說起來他也是個漂亮孩子。”
“他呀~~~~啊,季叔叔,你看那裏坐了一個小人,好酷!”
蘇漫興奮地大叫一聲,指着前面的廣告牌。季耀坤笑着順着她的手看了一眼。
“蘇游啊,都上初中了,就是個子不見長,可把我媽愁壞了。天天給他吃牛肉,喝豆漿,逼他去跳繩打籃球,整的跟不孕不育似的,他都絕望了。”
“你聽起來很開心。”
“哈哈哈哈,被你發現了。我這樣的大高個當然有優越感了!不然我這個姐姐臉往哪裏放呀?其他方面我哪裏也贏不了他,他學習好比我聰明,各種游戲,從象棋五子棋圍棋到撲克麻将,再到電腦游戲,只要他學會了,我就再也沒有贏過他。有些他真的只要學十分鐘就能打敗我,你能明白我內心的絕望嗎?我就是想厚着臉皮不承認都不行。”
蘇漫說到激動處,像小孩子一樣在座位上扭來扭去,臉因為激動脹紅了,她的情緒太容易感染人了。
季耀坤不由自主地說:“下次我幫你報仇!”
蘇漫身子朝他靠近,激動地問:“真的嗎?真的嗎?他可厲害呢?”
“電腦游戲我不會,別的應該還是可以試一試。”
蘇漫激動得恨不得現在就拉蘇游過來,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想想這個場景,她嘿嘿地笑了,雙手搓了搓,又對季耀坤說:“你一定要說你是替我報仇的呀!”
季耀坤覺得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真的這樣做,但仍然忍不住說好。
可憐此刻他還不知道,他以後要做的瘋事豈止一兩件,比這離譜的多了去。
四十分鐘以後,季把車停在兩旁綠蔭如蓋的馬路邊,身後是個不新不舊的小區。對蘇漫說:“我們先在外頭吃了飯,再回去。”
蘇漫打量了周圍兩眼跟着下車。
好家夥,一邁出汽車像瞬間跌入溫水池一般,被一股黏膩和溫熱包裹着。已經是下午五六點鐘,太陽還毫不示弱地瞪着,樹上的蟬呱噪地叫着。
從門口走到飯店,短短幾十米,蘇漫的臉上冒出了汗,披散着的頭發,有幾根不聽話的粘在臉上。
進了屋,蘇漫往空調口湊,被季耀坤攔着了。
他說:“G市很熱吧?”
蘇漫拿着紙巾擦汗回答說:“還行,這不算什麽。我以前夏天幫我爸爸打工,每天在太陽底下曬好幾個小時呢!”
這話是真的,可是那會兒她可不是披着厚厚的頭發,也不是現在淑女的樣子,披個頭發連擦汗也不利索。
季耀坤聽了她的話,挑眉看了她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麽。
等她擦完汗,他才開口問:“現在還挑食嗎?我記得那個時候你媽每頓飯都要說你幾句。”
蘇漫眨着她的大眼睛說:“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啊?”
一聽她這麽說,季耀坤利索地把手裏的菜單遞給她,說:“行了,不用說了,你來點吧!”
蘇漫不忘問一句:“你挑食嗎?有什麽忌口嗎?”
“像我這樣走南闖北的人,哪裏會像你一樣嬌氣,你點什麽我吃什麽。”
蘇漫笑眯眯地說:“真好,挑食的配不挑食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更像是對自己說,季耀坤還無知無覺地坐着。哪裏知道以後每次一起吃飯,蘇漫遇見不愛吃的一筷子就丢到他碗裏,他默默地善後,倒的确應了蘇漫的話,絕配!
季耀坤看了看蘇漫點的菜,又點了兩盅炖品。
點的時候,摸不準她的喜好,故意點了兩種不一樣的。
炖品端上來的時候,他示意服務員把兩種都放在蘇漫面前,說:“看看你喜歡哪一個就吃哪一個。”
蘇漫來回看了半天,挑了個有個紅棗的,把另外一盅推到季耀坤的面前。
她喝了一口,一股生腥的氣味直沖腦門把她的臉都縮到一起,像一個老話梅。
一直看着她的季耀坤笑了,露出大白牙問:“有這麽難喝嗎?”
“中藥味兒,我受不了。”
季耀坤伸手把自己面前的換給她,拿了她的嘗了一口,說:“黃芪是這個味道,那你再試試這種。”
蘇漫喝了一口,又若無其事地喝了第二口。
“行了,不喜歡就不要喝在我面前裝什麽?”
“哎喲,你怎麽看出來的,我是覺得這樣太不懂事了,還以為我演技過硬呢!”
“就你這點本事,我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蘇漫嘿嘿地笑了。
“季叔叔,我聽說這兩年你遇到一點困難,那你現在--?”蘇漫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季耀坤回答說:“小屁孩操心大人的事幹嘛?”
蘇漫認真地說:“不要把我當小朋友,我19歲了!”
“漫漫不要急着長大,能當小孩兒是件很幸福的事。”
“對別人來說也許是的,對我來說不是。我有要快快長大的原因,這件事勝過其他千千萬萬的好處。”
季耀坤笑着說:“你腦袋瓜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麽呀?什麽事情那麽重要?”
蘇漫把一根手指頭放在嘴前,說:“我在得道成仙之前,天機不能洩露!”
季耀坤笑着搖了搖。
蘇漫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沉默了一會,說:“我沒有辦法簡單地回答你,每一個人的想法不一樣。對我來說我在朝着一個目标前進,有時候會覺得孤獨,有時候也會覺得累,不管其他人怎麽阻攔我告訴我:不可以,我知道我心裏想去的地方,很想試試。你能聽懂嗎?”
蘇漫拿起面前的茶杯舉起來說:“我不光能聽懂,巧了,我也在做同樣的一件事。哎,同志喝了這一杯,莫愁前路無知己。”
季耀坤那一點子勾起的情緒被打斷,笑着拿起茶杯跟她碰了碰,覺得這個小朋友雖然插科打诨,但是讓人心裏覺得莫名的安慰。有些話他從來沒有跟別人提起過也沒想過會說出口。
季耀坤住的房子在一個不新不舊的小區,房子很小,兩室一廳。除了必須的家具,沒有任何裝飾品。
蘇漫想想就知道,這大概不是他結婚的婚房,聯想他的境況留着這個房子大概已經算不錯了。
整個房子看起來一副疏于照顧的模樣,蘇漫一眼望過去,懷疑很多地方很久沒有人動過了。
季耀坤看起來有幾分不自在,邊收拾邊說:“我經常住廠裏,這邊很久沒有打掃過,本來這兩天打算找個人打掃一下,一忙又忘了。你要是個男的,我就讓你住酒店了,你一個人住外面我也不放心。”
蘇漫忙笑嘻嘻地打斷他說:“別別,我就喜歡不太整潔的地方,多自在。要是一進你家一塵不染,我估計一動都不敢動。”
季耀坤把她安置在沙發上,讓她看電視。自己回屋換了一件T恤,開始進進出出地幫蘇漫鋪床。
蘇漫自己坐了一會兒,坐不住,起身去房間裏查看。
季耀坤身上穿着一件半舊的淡灰色體恤,看起來異常柔軟,讓人忍不住地想伸手去摸一下。伴着電視裏的嘻嘻哈哈聲,他在燈光下忙忙碌碌的身影,看了讓人有種踏實的溫暖,心口發軟。
他正在調試空調,站在床邊試了試風向,看她進來,對她說:“漫漫,我擔心這空調的風吹得不舒服,我把風向調了,現在應該還好,晚上你要是不不舒服了,你自己調調,會調嗎?”
“會”
“還有這床不知道會不會太硬,要是你覺得太硬,明天我讓他們送一張軟的來。被子,我放了一床空調被,你要是冷櫃子裏還有厚的,你自己拿。我覺得屋子裏應該沒有蚊子,但是我是男人皮比較厚,可能不覺得,晚上要是有蚊子,你把空調開得低一點,蓋好厚被子。”
他說着看到蘇漫臉上的笑容,下意識的住了嘴,問:“是不是有點啰嗦?”
蘇漫說:“不會,我覺得很可愛,我爸爸媽媽都沒有這麽照顧過我。”
她說的是實話,她對這種瑣碎的溫暖特別渴望。她長在一個信奉精英教育的家裏,精神上很富足但缺少一些柴米油鹽的溫暖。
季耀坤回頭說:“這話說的沒良心啊!”
“真的,他們從來主張獨立自主,艱苦奮鬥的作派。我要是說昨天被子好薄,好冷。我媽就會說‘你的智商,就不會讓你想想辦法幫自己忙’,我爸會說‘冷一點熱一點,有什麽大不了的,人要學會适應環境,別那麽嬌氣’”
蘇漫一會兒捏着嗓子,一會壓着嗓子學他爸媽說話,學的惟妙惟肖,兩人笑成一堆。
第二天驕陽似火,人坐着不動都能出一身汗,電視裏一大半的新聞都是和高溫有關,在各種地方做煎雞蛋實驗成了新聞的熱點。
蘇漫在屋裏呆了一天,花了半天把季耀坤的房子打掃了一遍。
頭天晚上季耀坤說要安排時間帶她出去玩兒,蘇漫連忙說:“我都安排好了,你千萬別打擾我。”
他看來是真的沒有時間,千叮囑萬囑咐,無論到了哪裏都要報備。
蘇漫心想,就這天氣,我是瘋了才出門,這個地方我要呆四年的,山呀,水呀,還能跑了不成,哪個時間不能去看呀?
傍晚的時候季耀坤回到家,身上的衣服濕了一半,跟蘇漫打了個招呼,就沖進浴室去洗澡。
出來以後跟蘇漫說:“走,漫漫,跟我去超市,我們買點菜回家,我做飯給你吃。”
蘇漫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嘴裏卻說:“哎呀,季先生太會過日子了!客人來就請一頓飯!”
他們到了超市就傻了眼,正趕上超市周年慶,滿一百送50。
超市裏的人,讓人想起菜市場魚攤上的魚盆,一條條擠得轉不開身連呼吸都要張着嘴。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季耀坤說:“漫漫,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蘇漫想想外頭烤得人滋滋作響的太陽,說:“我寧願當魚盆裏的魚,也好過當魚幹!”說着帶頭往裏擠。
超市裏不光人多,購物車也多,要命的是大家都從各個方向擠過來,完全沒有頭緒。有時候不小心就從旁邊斜插過來一輛車,躲都無處躲。
季耀坤一直跟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近得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熱氣。他有時候幫她擋着人,有時候幫她推着車,有時候一把扯開蘇漫的胳膊。每一次他一靠近,蘇漫的汗毛不受控制地站直。
但她偷偷地笑,看周圍的人簡直覺得一個個都是丘比特天使!
兩個小時以後他們才出了超市。
太陽已經落山了,天還沒有黑,知了還在呱噪地叫着簡直不知疲倦。
季耀坤一手拎一個袋子,蘇漫空着手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旁。
剛才在超市她很自覺地拎過一個袋子,結完帳的季一把從她手上奪了過去,讓她老實呆着。
蘇漫說:“季叔叔,你還記得嗎?那年你在我們家也是這樣的時節,傍晚我們經常一起去操場玩兒呢。”
季耀坤說:“怎麽會不記得。”
“後來部隊在操場那裏加了一道牆,我們就再也沒法去玩。”
“是嗎?”
“你還記得我爸廠子門口拐彎的地方有個汽車修理廠吧,每天去操場都要路過那裏。有一年下雪,修理廠的屋檐上滴的水,把那塊地方都凍成冰。有天早上蘇游騎車上學,在那摔了一跤,摔在一塊石頭上,人中那裏縫了兩針。”
“這麽嚴重,你摔過沒有?”
“我運氣比他好,不過在別的地方倒是摔過,沒受傷。”
“別得意,女孩子要是留個疤,你就笑不出來了。”
“哈哈,蘇游縫了針以後變成三瓣嘴,我天天叫他兔子。可惜過了兩年疤越來越淺了,喊着就沒意思了。”
“蘇游挺讓着你呀!”
“才沒有,他也天天取笑我!對了,說到疤我想起來了,我前年膝蓋上摔了也縫了幾針,現在還有疤呢。”
“剛誇完你呢,怎麽弄的,這麽大人了?”
“前年暑假,我把自行車停在路邊,在路邊的小書攤上看書。有一個小偷趁我背過身時搶了我車籃子裏的包就跑了。我那個生氣呀,敢搶我的包!拔腿就去追,追過了一條街又一條街,後來那個小偷回頭看我還在追,罵了我一句,就把我的包扔在地上了。我太生氣了,撿起包就繼續追,後來不小心摔倒了,這才讓小偷跑了。要不然不能讓他跑了,我在學校裏可是長跑和短跑的冠軍。”
季耀坤嚴肅的看了她一眼,說:“雖然這件事你做得很英勇,很解氣,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抓到他以後怎麽辦?雖然你是跑步冠軍,你打得過他嗎?如果他還有同伴,你一個女孩子又打算怎麽辦?下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先考慮自己的安全。英雄不是人人都能做的。等你真的落到那樣的境地,你會發現這個社會的殘酷,超過你的想象。所以不管你想不想得通這件事情,以後一定不要這麽做,聽到了嗎?”
“噢,我爸媽已經教訓過我了。”
霞光又把人渡成了金紅色,蘇漫一回頭,看見季耀坤的眉毛、眼睛都撒上了一層光,有點恍惚。分不清,夢裏夢外,此時彼時。
她收斂了嘻嘻哈哈的神情,問:“季叔叔,後來你為什麽從來不去看我們?”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季耀坤想了想說。
“你過得不好嗎?”
“不是我,是所有的成年人都這樣,沒有人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所以漫漫,我說過你不要急着長大,人總會長大的,可是青春一去不複返。”
“可是長大了我才能控制自己去哪裏見什麽人,小朋友只能被擺布。”
“漫漫,我要說句你不高興的話,這種話一聽就是小朋友說出來的話,将來你就知道了巴不得有人告訴你往哪裏走。”
蘇漫斜着看了他一眼,說:“哼,有一天我也許會跟你聊一聊,現在你就繼續當你傲慢的大人吧!”
季耀坤做飯的時候,蘇漫磨磨蹭蹭地去把隐形眼鏡摘了。
她這眼鏡不知道是不是新換的牌子不合适,從下午開始就不舒服。
她掙紮了一下,對健康的擔心最終勝出。
季耀坤端盤菜出來,看見戴眼鏡的蘇漫明顯愣了一下,笑着說:“漫漫!你什麽時候戴上眼鏡的?”
蘇漫努力收起臉上的不自在,說:“早就戴了。以我看書的時間和習慣,如果不近視眼,除非老天偏愛!後來老天決定還是一視同仁,我就戴上眼鏡了。”
“你那個時候就是個書呆子,誰知道長大了這麽愛漂亮,後悔吧?”
“所以我得天天戴着隐形眼鏡呀!我在書上看到有人說:一個女的就算長得是中上,只要一戴上眼鏡就是中下。我可不能讓我大好的青春變成中下!”
“這種鬼話你聽聽就算了,不要信!”
蘇漫問:“那我戴眼鏡好看嗎?”
季耀坤打量她幾眼,說:“挺好看的,以後不出門,在家裏別戴隐形眼鏡了。”
蘇漫又說:”咱倆現在也是有交情的人了。已經是不戴隐形眼鏡之交了。”
“說的什麽胡話。”
蘇漫說:“我說真的,我可不是在任何人面前都戴框架眼鏡的,能看見我戴框架眼鏡的都是交情不淺。就像女人不會随便在什麽人面前卸妝一樣!”
她又開玩笑地說:“我警告你啊,你自覺注意保密啊。”
後來他們插科打诨說了好多,吃的什麽已經不記得了,只是記得很開心,菜挺好吃。
兩天後,蘇漫決定回家,她原先想着能多待一天是一天。
這幾天裏她的情緒被矛盾撕扯着,最後臨時改變了計劃。
她多麽渴望能留在這裏,哪怕每天只是看一眼,只是坐下來說一句話她也知足。
只要想到離開,她心裏就酸楚,甚至莫名覺得遺棄了他。但是她為什麽要走呢?
其中一天晚上季耀坤11點多才到家,另外一天本來說好回家吃飯,中途推了遲了一次又一次,到家已經九點多。
回來的時候看起來很疲憊,滿臉的焦急和歉意應該是為了她特意趕回來的。
蘇漫心裏很複雜,她不願意變成季的負擔,特別是這樣的時候,至于她心裏的意願不重要!
季耀坤送她去機場。
高速公路兩旁的樹木,還像來時一樣耷拉着腦袋!
蘇漫的心情卻和來時完全不一樣!
無論她怎麽告訴自己,她的嘴角還是耷拉着,一不小心眼淚就會不受控制地跑出來。
季開車的時候,時不時回頭看她兩眼。
蘇漫故作平靜,有時候扭頭假裝看窗外的風景,就是不敢直視他!
“漫漫,怎麽不講話,不高興嗎?”
“怎麽會呢?咱倆什麽交情!我這人就是有點分離綜合症,特別容易傷感。不瞞你說,我就是離開住了一晚的酒店,心裏也會有莫名的傷感!”
“很快就會回來了。我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走了,手上的事情沒有排開,沒有好好的陪你,你別生氣。”
“這話你說了好幾次了,被你說的我好小氣,我是這樣的人嗎?”
她像往常一樣笑着說,可是兩人都沒有笑。
過安檢口的時候,蘇漫眨了半天的眼睛才把淚逼回去,怎麽告別的,季吩咐了什麽,她全記不清楚了。
過了安檢她才敢回頭再看一眼。季仿佛沒料到她會這時候突然回頭,來不及收回看她的眼神。低了一下頭,才笑着跟她揮手。
蘇漫在他眼睛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留戀!
她空蕩蕩的心一下子就填滿了,也誇張地沖他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