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蛇,去頭、尾、外皮、內髒,清水洗淨後切段。
先以黃酒與蔥姜等适當調料大火快炒去腥,再起鍋置于砂鍋中,加入溫補藥材、清水注滿,武火煮沸,文火慢炖。
這日的米香和平時不一樣,廚房裏上百個小泥爐架着砂鍋,七、八個年輕的小廚子跑來跑去忙着顧火候,他們在米香做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接觸到水晶肉臊子飯以外的菜式,剛開始雖略有些手忙腳亂,但做上幾回熟稔之後,手上的動作也慢慢穩了下來。
淡淡的藥香味彌漫,那是很普通很常見的藥材,可因為配的分量精準,在引出蛇肉清甜味道的同時去除苦澀,帶出的藥材獨特香味,和肉香交織,令聞者垂涎三尺,陶醉不已。
小三叫秀才和賬房養的那堆孩子去京城和近郊喊了一遍:『米香今天有人布施,肚子餓的都來!』
對,有人布施。有個叫蘇謹華的人一大早就送了上千條蛇過來,不用錢的蛇肉任人吃,貧苦的窮人們有福了。
「蛇明明就是我們抓的,藥膳也是師兄你教小廚子們煮的,幹嘛把要把這好名聲往外推,便宜蘇謹華!」臉上有一道紅紅鞭痕的小六也領了個小泥爐和砂鍋,用炭火慢慢熬着蛇肉。
小三和小六坐在角落專屬于他們的座位中,看着小厮們迎接陸陸續續進到米香裏的客人。
小六特意撿了兩只蛇,一只白底帶着一圈圈的黑環,一只黑底帶着一圈圈的白環,就像他和他哥一樣,一個白的一個黑的,但又白中有黑、黑中有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般。
小五早上被小三鞭完就給扔出去處理穆小柔和蘇遠遠藏身地的事了,小六搬完那些為數衆多的蛇後黏着小三不放,即使因此又被小三多踹了兩下屁股,還是樂得跟在小三身後不離開。
小三臉色不太好,整個人恹恹的,連看都沒看小六一眼。
小六見小三的模樣,心裏有些忐忑,他和他哥真的沒想要惹小三發怒,可他們總是往小三的忌諱上撞,也難怪小三會不高興,他們被打活該。
小六嗫嚅地喊了聲:「師兄……」
小三翻着藥膳書慢慢看,不理人。
小六盛了一碗清熱解毒的蛇湯到小三面前,苦着張臉說:「師兄你別氣了,郁結在心,那對身體很不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和哥去那種地方,所以我們抱着學習的精神去,學完了就回來,連他們的手都沒碰,真的,是真的!」
小三不鹹不淡地說:「不用對我解釋,我受不起。以後你們愛去哪裏就去哪裏,老子不過就是你們師兄姊中的其中一個,怎麽也輪不到我來管你們。」
Advertisement
小六一聽就急了:「我和哥真的只是去看看而已!」
「京城這事完結後,你和小五一起走吧!看是要回神仙谷還是繼續在江湖中游歷,你們自己做主意。到時愛怎麽着就怎麽着,沒人管倒是能活得開心點,不用在老子這裏被框框架架束縛,老子也省了操煩的心。」小三翻過一頁書,繼續看。
「師兄不想管我們了!?」小六聽見小三說出口的話,又驚又急,吓得臉色都白了。他立刻道:「師兄不管我們那怎麽行!我們從小就是師兄帶大的,師兄不管誰來管!」
小三不理他。
小六這時哭的心都有了,他真想給小三跪了。「那桃子呢!師兄明明就給了我和哥一人一個桃子!桃子是定情信物!你怎麽可以給了我們希望之後又讓我們絕望呢!」小六這話是越說越大聲,說到最後都覺得自己占理,而要抛棄他們的小三不對了。
「也是,」小三擡頭,圓圓的大眼瞥了小六一下。「那桃子都給我交出來。早知道你們兄弟倆那麽有能耐,連小倌館都摸熟了,那兩顆桃子老子就應該早早吃掉,連核都不留給你們。」
「桃子既然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了!」小六冒出了一陣冷汗。他的口才沒他哥那麽好,這才幾句話沒接好而已,早上歡天喜地得到的愛之桃,這會兒竟隐隐有種保不住的感覺。
小三那雙眼睛在沒有太大情緒起伏的時候那是圓滾滾,明亮清澈如赤子般幹淨,狀似溫和的。可當他不愉悅、不爽快時,瞥過來的眼神就像刀一樣,淩厲得讓人看了覺得肉很痛。
于是小三只這麽瞥了小六一眼,然後小六胸口一痛,便這麽給傷了。
明明早上才給我桃子,說要愛我一生一世(并沒有),現在居然給我眼刀子,把我的心都割成一片一片的了。
師兄,你這要讓我怎麽活啊!
「你不要這樣!」嗚嗚嗚嗚嗚……「我和哥都認錯好幾遍,哥聽你的話把那兩個女人送走好好安置,我也聽你的話把小山高的蛇都扛來米香了,你怎麽可以說要收回桃子!那兩顆桃子是我們的,你不可以從我們身邊奪走它們!」
當小六哭喪着臉自怨自艾要死不活之時,小三慢慢開口說道:「你和你哥的命是老子從藥彘的尖牙利爪下救回來的,你們全身上下都是老子的,命是老子的、衣服是老子的、桃子自然也是老子的,老子就算現下在這裏把你的腦袋擰下來,也沒人敢說一句老子不對!更何況老子只是想收回兩顆桃子罷了,你說對不對?」
「不對!」攸關一生一世的大事,小六就算怕牛脾氣的小三再度拿起鞭子打人,他也要反駁小三的話。
「不對?哪裏不對?」小三嘴角略略揚起。這小子出息了啊,竟敢吼這麽大一聲。正滾着的蛇肉藥膳鍋都晃了好大一下有沒有!
湯碗被小六碰着,正熱着的湯潑了出來,濺到小六手背上,一下子就把小六的手給燙紅了。
小三皺了一下眉,正想開口,沒料小六竟整個人用力往他身邊靠。
小六抓住小三的兩只手,眼眶紅紅的,忒真誠地看着小三說:「我和哥都是你的,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都是你的。命是你的、人是你的、衣服是你的、銀子也是你的。可是只有一件東西不是。」
小三愣了一下,問:「哪件?」不會是胯下的大鳥吧!那東西的确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不聽人話總是造反,每次都好像要把人捅對穿那樣,一直撞一直撞。
小六深情地看着小三。他沒學小五對小三的方式,這東西的确也不用學,情到深處,那感情即使用盡全力隐瞞,仍是自然而然便會顯露,隐藏不住。
小六握着小三的手,說:「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只有對你的心意,是我自己的。師兄,不要拿走我的桃子,求求你了。我把我唯一的東西給你,你就把桃子留給我吧!」
小六把小三的雙手拉過來,自己則把腦袋伸過去一點點。他讓小三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眷戀而不舍地蹭了蹭。「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小六高頭大馬的,對比小三那是壯了不知多少,可這樣的動作由他做出來,小三不僅沒感到任何違和,胸膛裏的心髒甚至跳漏了一拍。
如果是小五說出這種話,小三的雞皮疙瘩抖一抖,三斤三斤地掉,小五就是個把肉麻當情趣的。
可現下對着的是小六。
小六那付認真虔誠的模樣,小三真的一點不适也難以存在。
這孩子就是個直接的,有幾分喜愛就說出幾分。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你,你想說他話裏摻了水都不行。
不會說謊,實打實的純金。
突然間,早上的脾氣忽地就融了,融成一灣潋潋春水,化了嚴冬,有了花開的痕跡。
小三抽出了手,狠狠地朝小六沒受傷的那邊臉一擰,看小六一副又痛又不敢掙紮的模樣後感覺心情大好,連帶地表情也柔和了下來。
「你啊……」小三張嘴,只講了開頭兩個字,剩下的卻講也講不出來,只得籲了口氣,拍拍小六的臉頰。
小六莫名其妙地揉揉自己的臉,本想說師兄這是拿他的臉在出氣,可只要能讓師兄消氣,右邊被捏腫也沒關系,他甚至還能把左邊一并送上去。
但看着小三臉上的表情和縮回去的手,小六不知怎麽地就突然看得懂小三心裏的意思,不敢置信地道:「師兄你這是原諒我們了?原諒我們跑去小倌館看他們怎麽做了?」
小六一高興聲音就大了起來,手足舞蹈地說:「欸欸欸,師兄我同你說,他們幾個加起來都不如你一個好看!什麽頭牌蕭湘公子,什麽絕色清倌賣藝不賣身,每個粉都撲得一臉白白。而且剛進門時都嬌滴滴地像個女人,一開始叫他們脫衣服就全往我和哥身上奔,半點矜持都沒有,吓死人了!要不是哥讓我好好學,我看都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米香的來客已經很多,大廳裏坐滿了人,門前院子也架了兩個大棚子擺滿凳子,已經有人開始喝起蛇湯來了。
只是那些人一邊喝着香味四溢的蛇湯,一邊吃着白胖胖的饅頭,還一邊豎着耳朵聽小三和小六講話。
小三環顧了一下四周,連忙咳了幾聲,意思是叫小六閉嘴別說了。
可小六的悟性僅僅只是昙花一現,接下來他就沉浸在歡喜中,完全沒聽懂小三的暗示,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了。
小六拍了拍小三的背,說道:「師兄你咳嗽啊,我炖冰糖雪梨給你吃好不?哥不在就換我照顧你了,所以我們今天也一起睡好不?我保證把床弄得暖暖的,晚上也會把你抱得緊緊的,火盆多點幾個,絕對不會讓你冷着。」
小六說着說着,臉漸漸地紅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小三咳得更用力了。
「欸欸欸,怎麽越咳越厲害?」小六臉蛋還是紅紅的。「還是我們現下就回家去?你昨晚太累了,早上天快亮才睡,哥也太壞了,卯起來一直欺負你!你早上不是喊腰疼?現在腰還疼不?我看我們就回去吧,反正米香也沒什麽事了,回去我讓癸子買些豬腰子回來做幾道菜給你補補,你身體要養好才可以,養好了我們才可以開開心心……」
「咳──」小三用力咳了一聲。但見小六仍是一臉茫然地看着他,不禁咬牙說道:「給老子閉嘴!大廳裏全都是人,那些話是可以拿出來說的嗎!」
「啊……」小六回過神後,茫然環伺四周,發覺人還真的挺多。
只是小三位置旁邊各空了一張桌子,尋常人到底還是不敢坐得離三爺太近──因為會有被鞭子掃到的危險。
小六看了一圈下來,沒發覺異狀,笑道:「他們都在吃肉喝湯啃饅頭,專心得很,每個人都頭低低的,沒人注意到我和你講話啦!」
小三翻了個白眼。
這個時候吃飯能安靜到調羹和湯碗碰都不碰在一起,整間米香只剩呼吸聲和他們倆的說話聲音,說這群人沒在注意他們,見鬼去呦──
小六開心地想再和小三多說說話,聊聊心事什麽的,卻在開口的那個瞬間被小三喊了句:「住嘴,有話回家說!」
「欸,」小六叫了一聲。「不在這裏說出來,憋回家裏我肯定會忘記的啦!」
見小六還真想在說些什麽,小三伸手搧了小六的腦袋一下,小六額頭往桌上撞去的同時嘴裏爆出了一句:「師兄我好愛你,我們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咳咳咳咳咳──」
「噗噗噗噗噗──」
大廳裏頓時響起一陣撲天漫地的咳嗽聲和肉湯四處噴的噗哧聲。
米香的客人和小厮屆後頭的廚子們在一陣慌亂過後,連忙讓自己安靜下來。他們怕三爺當衆被求愛會感到害羞,所以個個都假裝自己沒聽見也沒看見,低頭該吃肉的吃肉、該喝湯的喝湯,自覺得很!
三爺則是生平第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示愛,他本是個糙漢子,只懂娶妻關門生孩子,這些個情啊愛的那是以前從沒遇上過的。
如今被小六在大庭廣衆下說了聲「我好愛你」,突然一個害臊,耳根子慢慢地紅了。
小三與小六對看,小三完全不能理解自己怎麽能教出百裏小六這個缺心眼的出來。
小六和小三對看,心中一個沖動,伸手扣住小三的腦袋往自己方向壓,然後就是一個響亮的親嘴聲:「啾──」
米香同時又重複了和方才一模一樣的場景,咳咳咳、噗噗噗了一陣,趕忙又恢複無聲。
「你不想活了啊!朗朗乾坤之下……」三爺從脖子開始紅,一路紅到臉上,跟着一個爆起,舉起拳頭就要往小六那張臉揍去。
哪知小六揚起頭,一副早就有所準備,慷慨就義的的模樣。
小六閉着眼睛說:「你打吧!我就是藏不住心底的喜歡,師兄你那麽好,我高興炫耀給所有的人知道!」
既然小六開口了,小三就真的揍了下去。
三爺的拳頭那是力道十足,小六連人帶着屁股下的凳子往後翻倒,凳子「砰」一聲碎成了木屑,小六的右眼則是以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可這個被打的仍然傻呼呼地笑,躺在地上不起來。
打人的滿肚子惡氣,一腳踩在被打的腹部,用腳根狠狠擰了被打的兩下。
大廳裏的部分人嘀咕着:「床頭吵床尾和……」心想,年輕就是這樣,有活力啊!想當年他們追老婆時也是這樣。
部分則在想米香老板斷袖的傳聞原來是真的,而且據說他那兩個俊美無濤的師弟對他簡直可以用死心塌地來形容。
今日見着一個,被狠揍了還笑得那麽開心,齊人之福不要太美好,這簡直直接嫉妒死廳裏一堆還是光棍的人啊!
至于男子相戀、傷風敗俗、有違倫常什麽的……
呿,所有的一切在連飯都要吃不上的窮人眼裏完全不值一提好呗!
管他愛男人還是愛女人,給他們飯吃的就是好人。
先不提平時一碗只要一文,還冬附熱湯、夏有涼茶的水晶肉臊子飯了!就說這手藝杠杠地高,一輩子都不一定能吃上一次的清炖蛇藥膳和白嫩嫩熱呼呼的大饅頭,那真不是尋常小夥子能幹得出來的事。
所以對小三,他們心裏最多的是感激。
沒有其它了!
☆☆☆
揍完了孩子吃完了飯,小三見秀才和賬房都忙着張羅店裏的大小事,便也沒過去,徑自一個人從米香裏走了出來。
小六被他扔在廚房裏幫忙煮藥膳,米香今日人手不足,吃太飽信步消食這種事他一個人來便行,有用的人還是留在廚房裏幫手比較好。
往外走的時候,每隔兩三步便會聽見有人朝他喊聲:「三爺!」
小三倒是沒有理會,他大爺架子擺在哪裏,姿态裝得冷傲一些,省得一個個點頭致意,點到最後自個兒的脖子先斷掉。
三爺不愛虛名,有那力氣道謝,不如多花些時間賺錢,有了錢餓不死自己,養得起其它人,三爺也就欣慰了。
走着走着,突然感覺到一道帶着惡意的目光。
小三腳步頓了一下,回頭往視線來處看去,恰好見着躲在人群裏的段一齒。
段一齒小弟弟發現自己被看見後也不瑟縮害怕,當下眼睛張得更大,死死盯着小三不放,像是想用視線把小三盯個對穿似。
小三大搖大擺地朝段一齒走了過去,院子裏的人潮因他的到來而自動往兩側排開,頓時段一齒和他幾個朋友的身影就都露了出來。
不得不說秀才和賬房收了這些孩子之後,養得還挺好的。
各個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上也擦得幹幹淨淨,衣服雖然有些舊但勝在潔淨,任誰來看都不會相信這幾個孩子前些日子只能依靠着行乞過活。
小三走近後,發現年紀最小的小呆被段一齒護在身後,他彎下腰朝小呆笑了笑,張開手臂說道:「小呆來,三爺抱抱!」
段一齒哼了聲說:「我弟弟已經會認人了,他才不會讓你這個大壞蛋抱!」
怎知話才說完,小呆一雙眼睛就笑彎了,「登登登登」地往小三跑來,自投羅網撲進三爺懷裏。
小三翻出了一塊麥芽糖塞到小呆手中,小呆就開開心心咬起麥芽糖來,連他哥哥一直喊着:「小呆快回來!」的話都聽不見了。
「欸,這麽容易就被拐走,這可怎麽辦呦!」小三這時瞥到段一齒臉色忽地變得有些白,他心中疑惑,但卻也知道就算問出口,眼前這小子傲得很,絕對不會同他說半句實話。
其餘的孩子也就七、八歲左右,正是愛吃糖的年紀,見着小呆捧着一大塊的麥芽糖吃得滿嘴滿手都是,臉上欣羨的表情毫不遮掩地露了出來。
小三朝着那些孩子們道:「想吃糖?」
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立刻用力點頭。
三爺邪魅一笑:「糖是只此一塊,沒了,但附近林子裏倒有幾窩野蜂,想吃的跟我走,爺帶你們挖蜂蜜去!」
孩子們歡呼了聲,小三一轉身,他們馬上黏在小三屁股後頭跟着走了。
段一齒在後頭跺步發脾氣喊道:「你們別讓他給騙了!這壞蛋差點讓我們沒飯吃你們忘記了嗎!」
可沒人聽段一齒說的。
段一齒生了一會兒悶氣,但因為擔心同伴們,躊躇了一下後便也小跑步跟上,一起去了。
小三帶着一群孩子走了老長的一段路,這才來到近郊的密林裏。
這地方夏天的時候樹葉茂盛,陽光曬不進來,總彌漫一股霧氣。
但等秋冬時林子裏的葉子掉得差不多,再經過秋陽曬過幾回,霧氣就全數散去,而這時也正是打獵挖寶的好時機。
小三深入林子裏,屁股後頭黏着一串小尾巴。他左瞥一下、右瞥一下,很快就找着一窩依着枯樹而築的野蜂巢。
接着小三只說了句:「野蜂蜜就在裏頭,拆人家老家時動作悠着點。」接下來就不管了。
唉呦,聽這像人話嗎?野蜂叮人可痛了!見小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段一齒就怒了起來。
「所有人通通不許動!這個人把我們帶來這裏不懷好意,他準是要讓野蜂叮我們,看我們笑話的!」段一齒很生氣地說。
「老子又不是有病,」小三笑道:「走那麽長的路就是為了帶你們給野蜂叮?段一齒你腦袋比小呆還不靈光吧,你們現下住的地方可是老子的,老子連房租都沒跟你們收過,還破例一文錢讓你們一整天吃到飽,誰都看得出老子要養你們,既然要養你們了,為啥要找蜂來叮你們?」
一群小孩子瞥了瞥小三,又瞥了瞥段一齒,竊竊私語交談半晌,才有個孩子被推出來,低着頭對段一齒說:「老大,這種野蜂蜜我挖過,野蜂真的不太叮人的,只要動作慢一點,他們不過就是在旁邊飛來飛去而已。」
「你們都中邪了嗎?我們才是一起的!你們為什麽聽他的卻不聽我的!你們忘了我們之前怎麽被大人欺負的嗎?他們沒一個是好東西,說不定他早在蜂巢裏下了毒,等你們吃了蜂蜜暈過去以後,他就把你們通通都賣到那些老頭子手裏,然後所有人就都玩完了!」段一齒咬牙道。
那些孩子商量後還是背叛了段一齒,一群人趴在地上挖樹根裏的野蜂巢。野蜂蜜的誘惑太強烈了,而段一齒是因為和三爺有過結,弟弟又被搶走,所以不喜歡三爺。段一齒說的話不算數。
小三看了段一齒一眼,沒多說什麽。
小孩子啥的挺難懂,他今兒個不過是通通帶出來遛遛,郊游兼踏青罷了,可就是有一個不省心的愛和他對着幹。
那些孩子沒想到枯樹一扒就裂開,蜂巢馬上現了出來。
驚了一會兒後發現小小的野蜂嗡嗡嗡地在一旁徘徊,偶爾就叮他們個幾包,麻麻癢癢的也不太痛,忍下來後,蜂蜜挖得還滿快的,不一會兒大夥就席地而坐,吃了起來。
段一齒看着他的小夥伴們個個心滿意足,目光一轉,視線投射在小三身上後整個人又開始不好了。
他撲向小三,怒道:「你這個壞人,快把我弟弟放了!你不要再抱我弟弟,要是我弟弟出事,我會打死你的!到時看你還怎麽嚣張!」
小三不好說自己就算死了,只剩魂魄沒身體,依舊想多嚣張就多嚣張。這是本性,很難改的!
段一齒撲了過來,小三腳步輕輕挪移,腳下塵土未揚起,人卻已經由原處移開。
段一齒連小三的衣角都碰不到,他那個怒啊,簡直就像吃了爆竹似地亂吼亂叫又亂跳,沒打到小三不甘心。
小三抱着小呆,一邊閃一邊逗着小娃兒玩。
小五和小六來到神仙谷的時候都已經懂事會認人了,所以像段小呆這樣的孩子他第一次碰見,所以覺得很稀奇。
「怎麽一直流口水啊?」小三抱着小呆,小呆一直對他笑。
段一齒則因為小三閃得太快,一會兒撲倒在地上,一會兒撞倒自己的同伴身上,直至最後三爺一個閃避,與他錯身的段一齒一腦袋往那棵枯了的樹撞去,那棵樹受重擊而搖晃,樹底下原本安安穩穩靜趴着的野蜂以為遭受敵襲,一大群嗡嗡嗡地飛了出來。小三和孩子們一看,唉呦要死了,黑壓壓的一大群,少說也有上萬只。
小三瞧了一下,這整群人只有他一個是大人,其它的都是小孩。
他當下第一個反應便是大喊了聲:「我操!」
第二個反應是喊了聲:「快跑!」
然後就由他領頭,屁股後頭的孩子跟着他一起手忙腳亂地朝密林外狂奔,力求不被那群發了怒的野蜂給撲倒!
野蜂追了他們幾乎一裏遠,直到最後終于追不上了,小三才讓孩子們坐下來緩口氣。
他把身上的傷藥扔了出去,說:「被叮到的人都擦擦。」接着又開始逗起小呆來。
有個孩子在擦完傷藥後慢慢擠到小三身邊。段一齒因為斷後的關系,被叮得最慘,一張臉腫得簡直讓他的小夥伴們都認不出他了。趁着另一些人幫忙段一齒擦藥的同時,那靠近小三的孩子說道:「三爺,你千萬別生我們家老大的氣啊!前兩天小呆走丢,本來還以為被壞人拐走,老大吓得都快哭了,最後好不容易找回來,小呆都還沒來得及對他笑呢,就先對你笑了,所以老大才一直找你吵架。」
小三并沒有将段一齒的事放在心上,他是大人嘛,哪可能和個孩子計較。不過:「你說小呆走丢?」
小三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小呆,又是摸臉又是摸骨頭地,他這是在看孩子有沒有什麽不對,但小呆卻因為怕癢而縮成一團,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孩子的聲音爽脆,像鈴聲似地輕柔好聽。
小三将目光望向段一齒那方。恰巧段一齒這時也朝小三看來,雙方視線于空中交會,劈裏啪啦地猶如打雷閃電。
小孩子讨厭人可以很簡單,但要挾帶這麽大的怨恨卻是很困難。
段一齒就算對他就算有成見,也不該恨這麽深。
小三覺得這情況,似乎有些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