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五從山外小樓回來時,帶來好幾個山外小樓的仆人。

這些人是山外小樓樓主單若水硬塞給小五的,因為流朱和小七的關系,這位樓主對小五還有安置在她那裏的蘇遠遠與穆小柔格外熱情,是以發覺小五身後綴着一串從京城跟來要取他們性命的地煞後,立刻撥了人手給他。

流朱是小七四大婢女之首,而單若水是小七在外結交的好友之一。

據流朱說她家那口子一見到她,眼睛就挪不開了,後來在小七那裏軟磨硬泡混了個臉熟,才得了接近流朱的機會。

最後據說小七覺得他四個美若天仙的婢女年紀到了,得在青春年華時趕緊嫁人去,加之單若水種種表現打動了流朱,流朱這才和她在一起。

是說小七雖然用的是「嫁」這個字,但流朱給的卻是聘禮,而山外小樓是單若水的嫁妝,單若水連人帶家産,全部給了她。

那時小三聽到這些腦袋就開始暈,什麽時候不只男人能娶男人,連女人都能娶女人了?

所以說這世間情愛啊,明明就兩個字而已,卻有萬種相貌,複雜到小三這顆腦袋瓜子怎麽都想不過來。

不過那麽多男人喜歡男人、女人喜歡女人,此風長期下來,日後怕男人喜歡女人這事倒要變成稀奇古怪的了。

是說這麽一來,誰來生娃娃?

三爺尋常知識還是有的,他知道只有男人跟女人生得出娃。

所以以後沒人生娃,大家夥兒都老了,那這皇朝如何延續下去?盛世太平又該往哪裏找?

曾當過将軍的三爺很認真地在想這些問題。家國根基穩不穩,跟生不生得出娃子關系可大了。

不過小三倒沒把這事往小五、小六那裏想去。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他要因為小五、小六不能給他生娃就反悔找別的姑娘去,那麽那兩個平時看着乖乖妥妥的家夥,瘋起來絕對不成人。

應該會把他宰了。『嗯。』小三點頭。

然後同生共死一起死了。『嗯。』三爺還是很了解他那兩個偶爾會犯傻,而且傻起來一股倔勁,幾百頭驢子都拉不回來的師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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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就是他們兩個的愛啊!

是愛啊!

想着想着想到了這,小三的嘴角在他自己都沒發現時,微微上揚了一些。

小三獨自一人在街上走着,最近又開始下大雪,出門時小五拿着皮裘叫他穿,小六指揮着幾個人要保護他,他擺擺手什麽也不要,盯着小五、小六看了眼,說道:「你們專心讓天幹地支把北鬥七星陣練熟練好,到時面對面強碰,我要讓蘇謹華沒好果子吃!」

小五說:「蘇謹華又不是正派的人,之前搞偷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小六點頭說:「對啊對啊,我看師兄你別出去了,那個混蛋在京城裏眼線衆多,等我們除掉他後沒了危險,師兄要到哪去就到哪去,現下真不是個好時機。」

「我去米香看看,速速就回。」小三說。

「要不我陪你去?」小六說。

小三瞟了小六一眼。「跟你哥一起幹正事,不要想着偷懶!」說罷随意拿了件蓑衣,戴了頂鬥笠,斂起周身氣息之後,離開了那個舊宅子。

往米香的路上,小三看見了一群人在街角轟鬧。

他往前探了一下,發現男女老少都有,一群人正朝瑟縮在地上的老太婆丢石頭,邊丢邊喊:「穢氣!」、「惡心死了!」、「衙門怎麽還不派人來啊!」、「小孩子快回家,別在這裏望!」

那老太婆屈着身體在雪與土摻雜的泥水地上爬,身穿華麗精致的衣裳,但衣裳卻被泥糊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老太婆渾身髒亂、頭發斑白、眼神混沌,散發着惡臭。

定睛一看,那惡臭的來源原來是她懷裏緊緊攬着的一顆腐爛頭顱。

老太婆閃躲衆人,嘴裏驚恐罵道:

「走開、你們都走開,不要踢我的兒子、不要踢我的夙兒!你們知道我兒子的厲害嗎?他只要說一句話,你們全都要死……對、全都要死,沒人鬥得過我夙兒……蘇謹華、蘇三和蘇遠遠你們三個賤東西……總有一天夙兒會讓你們付出代價!走開、走開!不要踢我夙兒!」

「呸、原來是夙家的死老太婆!」人群開始躁動。

「瘋婆子,蘇三爺的名字也是妳能挂在嘴邊的嗎!人家是活菩薩、活神仙,妳兒子死了應該!老是欺負三爺年紀小,還差點害死人家三師兄弟,現在老天開眼啰,把妳兒子收回去了,這就是報應、是報應!」

小三聽到這裏就沒聽了。他如來時一樣心境平和,心海甚至沒有一點波動,步伐堅定地往米香而去。

聶夙原本不需要死的。

但他那個人自卑又自傲,聶家衰敗,聶夙手中什麽都沒有,所以他攀上了蘇遠遠這高枝,試圖借着蘇遠遠吞掉整個将軍樓。

聶夙更自以為借着蘇遠遠,日後能掌握蘇謹華,最後擁有整個蘇家。

可他和蘇謹華根本比不到一塊。

蘇謹華是為了想得到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連親生兒子都能殺的人,而聶夙是個自以為在利用蘇謹華,但其實從頭到尾都被蘇謹華利用的人。

蘇謹華吊了根胡蘿蔔在聶夙面前,他用胡蘿蔔讓聶夙成為拚死拚活拉磨的驢,讓蘇遠遠得了個為将軍樓盡心盡力的總管。

原本最後只要蘇遠遠能獨當一面,聶夙沒用了,蘇遠遠要嫁不嫁蘇謹華都不會有意見。

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擋不住聶夙自己作孽。

早死晚死都是死,自個兒作死,那怨不得人……

☆☆☆

米香的生意越來越好了,小三走進米香時小厮們忙得快瘋了,他還沒入座就有個小厮端着熱湯過來,說:「客倌您等等哈,咱這裏都沒位置了,先喝碗肉骨頭湯,一會兒有空位了小的立刻帶您過去。」

小三看了一下大廳,的确百來個座位都滿了。

他喝了口湯,發覺湯裏頭有些骨邊肉和豬骨髓,一點點油花飄在上頭,一聞就香,喝了更是暖胃。

小三一手端着湯碗喝湯,一手将頭上的鬥笠戴到小厮腦袋上,蓑衣一脫,放到了小厮手上。

小厮立即睜大了眼,喜出望外地喊道:「三爺,您來啦!」

小三點點頭,端着碗到角落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給我來碗水晶臊子飯,之後就做事去吧!啊,對了,跟秀才說再招幾個人手,我沒想到中午會忙成這樣。」

「是!」小厮用力鞠躬點了個頭,然後開心地蹦蹦跳跳跳進廚房裏,用他都能聽見的聲音喊道:「三爺要一碗水晶肉臊子飯,拿大一點的碗多添些飯啊,哪個小師傅有空的給煎顆蛋啊,三爺的茶罐子裏還有茶沒,誰先頂我位置一下,我給三爺泡茶啊!」

「我有空,我給三爺哥哥煎!」廚房裏年紀最小的小廚子拿着鏟子脆生生地說道。

本來很熱鬧的米香被小厮這麽一喊,頓時就沸騰了。

每個人都往小三那位置看去,就看着個樣貌清秀、靈氣逼人、氣質出衆、長身玉立的青年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自成一幅風景。

只要看着那青年,所有人心裏就滿足又快樂。

因為有他就有米香,有米香就有飯吃,有飯吃就有明天,有明天就有希望。

小三的飯很快就被端來了,除了肉臊子飯外,還有一盤炒青菜、一顆煎雞蛋、一壺他喜歡喝的茶。

「……」這樣好嗎?

每次來點一碗飯,上桌的卻是一大堆菜,米香賺錢很困難的,小廚子小厮們你們能別這麽熱情嗎?

「三……三爺……」

小三吃了半碗飯,挾了幾口菜,嘴巴還在嚼着,卻聽見有個蒼老的聲音帶着點怯懦,由旁邊傳來。

小三閉着嘴嚼嚼,側首見到了個老婆婆,老婆婆懷裏則摟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

食不言、寝不語,小三于是邊嚼嚼邊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老婆婆。

然而小三圓滾滾的大眼睛才眨了兩下,配上他那只要不開口不動怒,就溫潤如玉的臉龐與氣質,老婆婆和小孩子之前本來還有些害怕的,現下就都不怕了。

老婆婆有些害臊地笑了,她用她那飽含着風霜卻溫和慈愛的聲音誠心地對小三說:「三爺,蒙您的照顧,今年農地雖欠收,但人人都還能吃上口飯。我的孫子開春時還是皮包骨的模樣,現在都長肉了。」

老婆婆低頭對孫子說:「瓜娃兒,跟三爺道個謝,是三爺養大了你。」

那孩子怯生生地摟着他奶奶,只轉過頭稍看小三一眼,聲音又小又細地說了聲:「……謝……謝謝吃飯……」然後又害羞地埋進他奶奶懷裏去了。

老婆婆摸了摸孫子的腦袋,帶着歉意說:「這孩子的爹娘死得早,就我一個人拉拔他長大,平時沒玩伴同他玩,所以講話也不利索,您千萬別見怪。」

小三放下碗筷,低頭看了看那孩子,孩子害羞得很,臉都紅了,只回眸偷偷望了小三一眼,然後又把臉埋起來。

老婆婆這時突然間說:「三爺,三爺您給這孩子摸摸頭吧!您這樣的好人福澤深厚,希望藉三爺的福澤,能讓瓜娃兒平平安安長大,老婆子就只有這樣一個心願……」

雖然這是個很突兀的要求,可在老婆婆還沒說完之時,小三的右手已經放到了那孩子的腦袋上,揉了揉。

「哎!」老婆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小三再把還沒吃的煎雞蛋連盤子一起遞給了那孩子,小孩兒擡頭看了奶奶一眼,奶奶眼眶裏全是淚,連忙點頭,孩子才小心翼翼地接過周圍煎得脆脆的,像太陽一樣金黃雞蛋,然後看着蛋開始流口水。

「要好好長大。」小三開口說:「長成一個正直的人,然後孝順奶奶,知道嗎?」

「嗯……」孩子羞紅着臉點頭。

這時氣氛正溫馨,米香大廳從小三進來時的大聲嘈雜變得小聲私語。

「說得對說得對,等一下我也把我家那混世魔王抓來給三爺摸摸,不對,揍揍也可以!揍過之後肯定會乖,從此孝順父母的!」

「三爺福澤深厚,大好人來着,今天看起來心情又好,正是好時機。我家那丫頭肯定也得抓來讓三爺摸摸!」

米香裏的吃客們你一語我一語地,紛紛聊起了自己家的娃子,而角落也有幾個穿着不凡的客倌低聲交談着:「老陸啊,你說我如果把我兒子帶來給三爺摸腦袋,那他今年有沒有可能入三甲之列?」

「照你兒子那顆腦袋,我看玄喔!」

「別別,也許還有這可能。我前陣子從欽天監那處回來,欽天監監正前些年不是一直憂煩帝星黯淡,左右兩伴星也一隐一滅嗎?可他這幾天簡直瘋了,成天看星星,說什麽滅的那顆伴星突然光芒大作,連帶的隐星也有越來越亮之勢。

我告訴你們,你們可別說出去!打定波将軍和大将軍相繼亡故,白虎星就滅了,現下有個姓蘇的來了京城,那顆星就又亮了,你們說,這代表什麽?」

衆官眼睛一亮。

「蘇家不就是白虎星血脈,這老傳說差不多要被人給忘了!」

有人激動說道:「我想起來了,蘇大二爺可是親口說過這位蘇三爺乃定波将軍之子!」

「這不就中了!蘇三肯定就是伴星白虎!」

「那是神仙啊!神仙下凡啦!」

其中有一人突然站了起來,周圍朋友連忙問道:「你幹嘛啊老王!」

「我想當大理寺卿很久了,如今萬事具備只欠東風,頂上的不告老還鄉,我這輩子就要沒機會。既然你們這麽說,那我肯定得去讓蘇三摸摸。他不摸我我摸他也行,要是不成就強抱!反正過完這個年我一定要當上大理寺卿,朝廷烏煙瘴氣、諸王結黨營私,我簡直要看不下去了!」

這王姓官員說罷便要朝小三走去,他的幾個同袍外加同袍的長随立即将他攔住,紛紛說道:「千萬不可啊,你忘了将軍樓聶總管的事了嗎!這位看起來是人畜無害,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啊!白虎主殺伐,除了老人小孩,你見他對誰客氣過!過去強抱?你自己找死也得顧着家裏的嫂子啊!」

那些人的聲音無論壓得多低,還是一句句傳進了小三耳裏。

武功很高、內力豐沛的高手小三耳聰目明。完全不用多費心,那些人說的話就飄進了他耳裏。

他面無表情地繼續挾菜扒飯偶爾喝點茶,雖然充滿了揍人的沖動,但還是忍下。

他是個人,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還神仙下凡?說話的人腦子是給門夾了嗎?他明明就是個鬼魂投胎!

還有大庭廣衆之下說要來摸要來抱,當真以為他們鄰桌的客人都沒聽見啊?

三爺這清白身子光天化日之下若真被強摸強抱了,他還怎麽做人啊!

唉,不對,三爺的清白早沒了。

被小五那扮豬吃老虎的家夥啃沒的!

而且最近還增加了一只蠢蠢欲動的小六……

對這兩個裝了鋼牙的,三爺表示……牙口真好、口味有重!

然,而朝廷的确很亂。

當初是端王東方雲傾和敬王東方齊雨一舉推小十四上位,并自封攝政雙王,互相制衡,控制小十四這個傀儡皇帝。

可小三比所有人都要了解小十四那家夥。

蘇三橫唯一看得上眼的徒弟哪裏能是個草包。

論扮豬吃老虎,小五可能還贏不過小十四。

小十四會裝可憐、裝無辜、裝純良。當年蘇三橫死前他早把兵法讀了個透,小小年紀呼弄人的功夫就是一等一的強,一肚子壞水,只是除了當年和他同吃同睡的自己外,怕是沒人看得出來。

小十四武功偏弱,但沒關系,他腦袋好,陰謀陽謀一眼就能看穿,加上高頭大馬的忠心部屬楊朔一路守在身旁,東方齊雨現下想控制他,應該已經發覺越來越吃力。

說到敬王,那端王東方雲傾呢?

哼哼,雲傾那小子一顆心早拴在趙小八身上,趙小八又是小十四疼得要死的親生兒子,丈人對上女婿,女婿該做什麽,雲傾不會不知道。

但這麽想一想,小三的思緒又繞到生孩子這事情上了。

小十四小心眼,一輩子就只愛過一個女子,就是趙小八他娘。

小八的娘死後,小十四身邊就一直沒人,直到當了皇帝,無論大臣活谏死谏,後位依舊空懸。

沒老婆就不能生兒子,沒兒子就沒有皇儲。

雖然小十四有一個趙小八,但趙小八和東方雲傾愛得死去活來,除非雲傾能生崽,否則一樣不會有孩子。

……連想之前那些大官說的話,沒孩子應該就是帝星黯淡的原因吧!

然,國之将亡,始因南風。

這樣真的好嗎?

愛男人的男人們呀……

☆☆☆

三爺專屬座位是靠牆,旁邊有個窗的。

那對婆孫前腳才走,窗外就傳來一聲童稚的聲音低聲道:「虛僞!」

說話的人從窗邊一溜煙地跑走,小三從窗戶縫細中瞧到了那個身影,他眼睛眨啊眨,認出了那個死孩子,然後繼續吃飯。

小五在米香也布置了些人手,因為米香衆所周知是小三的産業,小三又總是牽挂這裏的人,小五在考慮到蘇謹華喪心病狂的程度後,在人手窘迫的現下依舊抽了幾個能手安置在米香。

只是非常奇怪地,七十二地煞從沒在米香附近出現過。

這裏擺明就是很好的伏擊場所,要說蘇謹華真有良心,可憐這些窮人而不在此處鬧事,別說小五用膝蓋想都不信了,小三拿肚臍眼想也不相信。

小三吃完飯後,到外頭走動走動消食。

雪變小了,但仍能看見從他窗外底下一路蔓延往遠處林子去的腳印。

他随着那些腳印走,來到前陣子曾經帶那些小孩挖野蜂蜜的地方。

還沒靠近就聽見一陣幼童的笑聲,幹淨清澈的聲音像鈴铛一樣在樹林裏響着,跟着他又聽見那個在雪中留下腳印的主人說道:「好不好吃?甜不甜?」

另一個較小的孩子聲音則說着:「吃、吃,哥哥,吃、吃!」

小三走出來時剛好見到段一齒掰着一塊蜂巢,和他弟弟小呆又吸又啃的模樣。吸完了野蜂蜜他們還用力嚼着蜂巢,兩兄弟滿手都是蜜,開心得不得了。

小三站在那裏很安靜,雖然是很近的距離,但只要他不出聲,段一齒和段小呆根本不會發現他就在旁邊看着。

這時候段一齒吃蜂蜜吃得香,小孩子總是愛吃甜的,那又香又純的野蜂蜜早已奪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倒是小呆半晌後突然轉頭,看見小三大哥哥後,下一刻立即邁着小短腿,笑着朝他跑了過來。

這孩子跑得猛了,還沒到小三身邊就踉跄了一下,差點往地上撲。

小三腳下一動,立即迅速來到他身邊将他抱起。三爺的輕功那是杠杠地好,一息百步的功力不是蓋的。

小呆愣了一下,照理說這麽小的年紀被吓着,就算不哭也要呆上一呆的,可他偏是沒有,不但笑容依舊,兩個小酒窩淺淺地挂在臉頰上,還拿起手中的野蜂巢往小三臉上一戳,開心地喊着:「吃、吃,哥哥,吃、吃!」

小三被蜂蜜糊了整臉,無奈地道:「你吃就好。」

小呆糊了兩次蜂蜜在小三臉上,見他真的不吃後,才開開心心地自個兒吃了起來。

段一齒這時才反應過來弟弟被人抱走了,他怒吼道:「小人,放開我弟弟!」

三爺眼睛往段一齒那兒輕輕一瞟,段一齒當下背脊一陣寒,腳都抖了起來,站也站不穩。

小三淡淡地說:「一會兒罵人虛僞,一會兒叫人小人,秀才和賬房冒着被老子趕回家種田的危險保了你們這群小乞丐下來,這會兒真當叫他們來看看你這養不熟的白眼狼。」

段一齒抖着說:「這和兩個叔叔沒關系,我就是不齒你的為人!說一套做一套,表裏不一,他們都被你騙了,但是我不會!趕快把我弟弟放下來,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

「老子是哪裏說一套做一套,又怎麽表裏不一了?」小三誠心讨教道。

段一齒握緊拳頭,壓抑着心裏的恐懼與顫抖,怒道:「我們每天都要交上一文錢才有飯吃,砍柴累得要死,搬貨更是難受,你不準我們回去乞讨,又這樣把我們壓得死死的,擺明就是欺負我們這些無父無母的孤兒沒有人可以靠。

還有今天,那個老太婆不過說了幾句好話,你高興就把一盤煎雞蛋給了那個小孩子。你這就是虛僞!

私底下折磨我們,表面上卻做那樣的事讓人以為你真的是好人!還要人叫你什麽三爺,呸呸呸,你是個黑心腸的壞人!」

小三聽完話後無聊地:「噢!」了一聲。

倒是小呆聽見他哥哥這麽怒喊,吓着了,拚命想掙紮脫離小三的懷抱,跑回他哥哥身邊。

「別動!」小三按住小呆,把小呆的臉擡了起來,皺眉道:「臉色怎麽有點青。」再摸摸小呆的額頭,碰碰小呆的手臂,掂了掂重量。

小呆肌膚比之前還要冰冷幾分,身體也輕了好一些,再仔細一看,原本粉嫩嫩的小嘴唇都幹裂脫皮了。

小三問:「他怎麽了?病了嗎?怎麽沒去看大夫?」

小三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說了這些,段一齒立刻朝小三撲了過來,對小三又咬又踹的,大聲吼道:「還不都是你、還不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弟弟怎麽會這樣!」

小三隐約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就在他打算放開小呆和段一齒好好談談的時候,突然覺得腰間一痛,然後發現段一齒臉色蒼白地連連倒退。

周身的血液由腰間痛處開始,彷佛結冰一般順着筋脈擴散開來,小三幾乎連小呆都來不及放下,身軀一晃,便跌到了潔白的霜雪地上。

小三護着小呆,但突如其來這一摔還是把小呆腦袋摔出了一個血洞,小呆悶悶地抽起鼻涕來。

他伸手往自己腰際摸去,摸到一把短匕首。抽出匕首一看,只見刀刃上沾着紅中帶黑的血珠。

這是……中毒的跡象?

還沒回神過來,他忽然渾身冷得開始顫抖。

這種極陰的寒毒是他至陽內力的克星,不過剎那之間,就封住筋脈令他無法動彈。

澈骨的冷意穿透他全身,他運功想要驅毒,卻沒想到才提起氣,寒毒便在筋脈間亂竄,每一次的躁動,都深深傷及他的筋脈。

小呆因為腦袋上的傷口痛得放聲大哭,而段一齒整個眼眶都紅了,只是咬牙含淚遠遠看着,不敢接近。

「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那個壞人怎麽會給小呆吃毒藥!他說我只要刺你一刀,就會給小呆解藥,我只剩一個弟弟了,我什麽都不怕,只要能救小呆,就算要殺你,我也會做到的!」

疲倦與痛楚如潮水般湧來,小三漸漸地連眼皮子也打不開了。

直到他合眼前,蒙眬間看到一雙深紅色的眼睛,他吃力地開口,斷斷續續說道:「……留下這兩個孩子的命……若是他們出事……你一輩子都別想……再……見……穆……小……柔……」

用小柔妹妹的命威脅別人,其實是不對的。不過對方是蘇謹華。

蘇謹華痛哉則,三爺爽哉!

所以……

妹妹對不起,哥哥下次補償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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