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長年不見太陽的地牢有一股濃濃的黴味,小三慢慢轉醒,只片刻時間便發覺自己在哪裏。

黴味夾帶着些微的水氣,這裏是蘇家花園水池底下的地牢。

蠟燭靜靜地燃着,小三雙手雙腳被縛,他前方不遠處有個人坐在木椅上看着他,那是他前世今生的死敵──蘇謹華。

小三感覺腰間仍濕着,血流不止,強烈的疼痛并着暈眩讓他扯了兩下手腕上的鐵鏈後就不再動了。

他凝望着蘇謹華,方才看見的那雙紅色眸子現在是黑色,但他沒有看眼花,蘇謹華體內絕對有弒天蠱的存在。

他曾以為蘇謹華是先練出弒天蠱,控制那名人蠱之後,再練化另外七十一地煞。

依蘇謹華操縱那名人蠱,那名人蠱再操縱七十一名人草的方式,掌握七十二人性命。

然而這個猜測終是錯誤的。

小三「哼!」地笑了聲。

「你早早就在這兒等着我醒來啊?」小三下巴略昂,眼眉輕挑,嚣張霸道的性子到哪兒都不會改變。

「你不怕死嗎?都已經落在我手裏,竟這般對我說話?」蘇謹華聲音還是那般從容。

「你對一個那麽小的孩子下毒,再逼着那孩子的哥哥拿沾了劇毒的匕首捅人,我才想問你怎麽還有臉活在這世上!弒父奪媳,殺人不眨眼,我都替蘇家汗顏了,出了你這麽一個不肖子孫!」

「這世間所謂的教條都是前人規範,如果從古時便流傳殺其人、喝其血、食其肉才為正統,我又怎麽沒臉活在這世間?」蘇謹華淡淡地道。

小三翻了一雙白眼給蘇謹華看。「太久沒和你說話,我都忘記你聽不懂人話了。」

「彷佛你清楚我的性格似地。」蘇謹華道:「那你應該知道上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最後是什麽下場。蘇三,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的命只有一條,我還要讓你把小柔帶回來,不想這麽快就殺了你……」

蘇謹華頓了頓後又說:「那把匕首淬了毒,見血封喉,我之前沒打算留你性命,屍體是要扔給你兩個師弟,叫他們吐出小柔下落的。但你沒死,氣息斷不了,這可讓我有些訝異你的能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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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惡狠狠地啐了聲,神情與眼神全退去屬于蘇三時該有的模樣,蘇三橫那天不怕地不怕,殺人就像砍白菜的狠厲浮現在臉上。他挂着笑容,對蘇謹華說:「老畜生,你要真敢這麽做,害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犯了殺孽,老子做鬼都不會饒你!等你死了,老子就揪蘇淩一起在奈何橋畔堵你,跟他連手揍你,揍到你魂魄不全,無法投胎為止。」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你為什麽死不了?」蘇謹華神色依舊淡漠。

早說了蘇謹華就是個聽不懂人話的,同他說話有夠累,重點明明不在那裏,他不在意,就什麽都聽不見!

小三哼哼兩聲:「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就想吧,想破頭你也不會知道!」

其實怎麽沒死連小三自己也不曉得!難道是那截九千多年的人蔘須?人蔘精看着都要飛升了,人蔘須肯定有大能耐。小五當時也是吃了人蔘須才活回來的!

「你不怕死,但弱點太多。」蘇謹華說道:「幾乎每個你認識的人都能成為你的弱點,這不好。如果你想活得長一點,就應該視這次的事為教訓。」

小三說:「你以為誰都能像你一樣沒人性嗎?蘇淩到底怎麽生的你?是生下來時穩婆沒接好,讓你直接摔地上把腦袋摔壞了?還是你天賦異秉天生就缺心缺肺兼缺德,好好一個人長成這樣……」

蘇謹華在小三說話時起身從一旁的刑具中取了一條帶了倒勾的鞭子,小三話還沒說完,蘇謹華便發力狠狠地給了小三一鞭。

那一鞭幾乎把小三胸膛一片肉都撕下來,小三咬着牙硬是不吭一聲,蘇謹華再用力抽了一鞭,小三身上頓時血肉飛濺,整個人就像衣服一樣破爛不堪。

蘇謹華神情不變,對着小三的腿又抽了兩鞭,不過四鞭而已,然挾着高深的內力,鞭子本身甚至已經裂了數處,小三兩條腿也血肉模糊了,但小三就是沒哼沒吭沒求饒,甚至用一種嘲諷的神情,冷笑看着蘇謹華。

「你內力短時間內強了許多啊……」小三喘了幾聲,道:「七十一個地煞,加上一個能令他們全數聽命的弒天蠱人蠱……蘇謹華,你已經六十多歲,早就不年輕了。就算你有能耐控制弒天蠱不在你頭頂上開花,但你最後還是得死。身體和腦子都被弒天蠱吸幹,徒剩層皮幹癟癟地死去……」

蘇謹華面色這才變了一下,他瞇了瞇眼,問道:「我真好奇你的身分,你怎麽可能知道弒天蠱的事?這秘密就算蘇家也鮮少人知曉。」

「只要是曾發生過的事,它就不可能是個秘密……」小三雖然有些喘不過氣來,但他依舊死撐着。

反正落到蘇謹華手裏,最壞的結果不過一個死字。三爺早死過一次了,根據經驗,就兩眼一閉,再睜開眼便會看見旁邊有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屍體罷了,真沒什麽好怕的。

不過小三壞心地說:「我知道很多事,甚至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老天爺啊,我來京城以後……你怎麽就老得那麽快啊……前陣子頭發看着還是烏黑發亮的,今天就這點燈火瞧,都能瞧出一堆的白頭發……欸欸……看仔細一點,臉皮怎好像也皺了,那程度都快比得上你二叔蘇亂啰……」

蘇謹華眉頭一皺。「回春堂的那些藥是你買斷的?」

小三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像雨後的葡萄一樣,閃着晶瑩卻又帶着寒氣,那般直直地看着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誰嗎?你猜啊……猜中了就給你個獎勵,再說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與你聽……」

蘇謹華又是一鞭,朝小三的背上鞭去,他打算就這麽打下去,打到小三自己說出那些事為止,若小三硬是自己尋死,那也就罷了,小柔的藏身處還有那對雙生子知道,他不是非留小三不可。

「得不到的,始終最美好。小柔當年多漂亮啊,水靈靈的小丫頭一個,她最好的地方就是體貼人,蘇三橫不在的那些日子,她常過府探望你吧……她是那麽溫柔、善解人意,你對她好,所以她把你放心上,甚至都把你這個公公當自己的『親爹』看了啊……」小三語氣涼飕涼飕地,對蘇謹華冷嘲熱諷。

「住嘴!你沒資格談論我與她之間的事!」蘇謹華狠狠地在小三背上落下數十下,直到血肉裏都露出了可見的白骨,他才停了下來,慢慢喘着氣、慢慢冷靜。

他的情緒不能過大,否則頭頂上的金針将無法克制試圖醒來的弒天蠱。

他說:「阿橫和小柔的婚約根本就是兒戲,小柔是我從小看到大的,阿橫還小的時候,小柔就是我呵護着長大的。她的好、她的美,我都比阿橫還早發現。

她愛吃我煮的菜,心裏只有我一個人,我看得出來她不像其它人一般膚淺,只嘗得出簡單的五味。她能吃出我的心意,她懂我每一道菜的思路發想,她與我才是天生一對。

蘇淩不配當我父親,硬塞了一個女人給我,還讓那女人生了個兒子,太過惡心!什麽蘇家人?他們才是一家人,活該死在一起的一家人。

這世間唯有小柔懂我,當蘇家那些人一個個斷魂的同時,就只有小柔在我身邊,為我開心、為我高興……」

蘇三橫在講到穆小柔時,臉上有些扭曲,卻又帶着笑意,看起來就讓人犯惡心兼不舒服。

小三渾身火辣辣地燙,整個人身上黏着的都是血和肉屑。

他的牙因咬得過緊,後頭都崩了一顆。但即便他凄慘無比,甚至下一刻就要咽氣,他依舊不會露出一點軟弱的跡象,令蘇謹華得意。

兩世都被蘇謹華折騰得夠嗆,這債不讨回來怎行!

三爺的面子無人可踐踏,膽敢來犯者,死都要咬回去!

小三懶懶地開口,除了那張臉慘白得沒一絲血色以外,表情連改都沒改過。

他依舊嚣張,打說話開始便是斜眼瞟着蘇謹華。

蘇謹華扔下鞭子回椅子上坐了,他第一次覺得有這麽個人令他棘手。

但同時蘇謹華也感到意外,因為除了他死去的兒子,還沒人能讓他一天之內說出這麽多的話。

于是蘇謹華又将目光放在小三身上。只見這麽一個身子單薄的青年,幾乎和當年的阿橫一樣硬氣。

阿橫說過天塌下來他也不怕,因為他夠強、因為他夠悍,他能替所有人扛着。當蘇家那年紀的将軍們想着要保家衛國,阿橫已經琢磨如何兼善天下。

他也知道阿橫對他曾有過孺慕之情,但他厭惡這個從他已經忘記姓名的女子肚子裏爬出來的兒子;更憎恨自己明明練了一身武藝,他的父親蘇淩依舊越過他,将傳家戰戟傳給阿橫。

蘇淩手把手地教導阿橫武藝,彷佛阿橫才是他的孩子,而自己這個只會煮菜的廚子除了繼承将軍樓以外,就是個擺設,沒有用處。

人人說他蘇謹華廚藝超群,但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記得最早以前的一段記憶,蘇淩從關外打勝仗回來,皇帝都從金銮殿而出,領着百官站迎接蘇淩。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蘇淩身上,一身威武閃亮的冑甲,胯下昂首前行的戰馬,街道兩旁無數平民的歡呼聲,那一刻,蘇淩彷佛是神,能主宰世間一切,高于皇權之上。

他的人生很順遂,成天只在一個廚房裏,沒有金戈鐵馬,聽不見戰鼓搥響,順遂得讓他的生命沒有一絲火花。

他覺得自己逐漸在死去。

名廚又如何,年紀輕輕就被皇帝封為前所未見的廚聖又如何,他還是只能待在那個煙霧彌漫的廚房裏,不被任何人看見。

他的父親不看自己,所以自己也不看阿橫。

所有的人都只看重他的廚藝,所以他厭惡自己的廚藝。

直到那一天,鄰家女娃兒真心的笑容,吃得真誠、吃得歡喜,好奇地黏着他,縱使沒有廚藝天分仍舊陪着他在廚房忍受柴火發出的熱,做着一道一道的小菜肴。

他的世界因此裂開了一道縫隙,那縫隙迎來了光。他繞着她轉,她專心地陪伴,于是到最後,她成了他的全部,他世界裏的火光。

☆☆☆

蘇謹華靜靜地看着小三,看一個人第一眼不夠準,等第二眼、第三眼,直到了解了對方的性格,才會知道那人的真正面目。

看到小三的第一眼,他就覺得熟悉了。

小三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他感覺曾見過;再後來小三的性格表情、說話習慣,也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這種感覺不應該有。他知道自己以前從沒見過這個叫蘇三的人。

但蘇亂是在蘇三入京後才出現的,而且蘇三入京不久,蘇亂就四處張揚說蘇三是蘇家的正統血脈,蘇三回來繼承将軍樓了。

蘇亂不是會拿蘇家聲譽開玩笑的人,蘇三在廚藝上的本事也的确只有蘇家廚才能匹敵。

但阿橫沒有兒子,他安插在阿橫身邊的人所有的回報皆是阿橫一心撲在滅了南越、滅了勁敵雙狼将之上,從來不近女色。

所以蘇三不會是阿橫的兒子,也不是從阿橫那裏承繼蘇家名廚脈之人。

而他自己除了阿橫和遠遠的母親,更沒碰過其它女人。他清楚知道自己僅有一子一女,而那一子早已死去。

于是這番推算下來,照蘇三的年歲,只有一個可能……

蘇謹華靜靜地看着小三,而後說:「你是蘇淩的兒子。」斬釘截鐵地。

因失血過多加上中毒頭暈的小三聽見蘇謹華說的話,整個人一下子驚醒,破口大罵道:「蘇謹華你有病啊?有病要醫啊!老子是蘇淩的兒子?你娘早幾百年前就入土了,蘇淩的性子是蘇家裏最直的一個,不可能無媒茍合。你說老子是他兒子?他一個大男人是要怎麽自己和自己生兒子啊?」

三爺忒真誠地說:「蘇謹華你最近看過大夫沒?人老了腦袋是會有點毛病你別害羞啊!老子在回春堂熟人很多,你去看看不收你坐臺錢只收你藥錢,你說好不好啊!」

小三一口氣講了一堆話後又開始喘了。

這破身子打從聶小三那裏接手後就爛事不斷,還好之前有準備,聽到「九千年人蔘精」六字就立刻要了一段人蔘須!要不不用蘇謹華拿那天殺的帶勾鞭子鞭人,在林子裏被段一齒的毒匕首捅那一下他早死了啊混蛋!

「我沒想過蘇淩生了第二個兒子。」蘇謹華淡然地說道。

「聽人話啊──」小三怒吼。

「他疼你嗎?」蘇謹華問:「定是疼你吧!将你藏得嚴嚴實實誰也不知道,等你長大有能耐了才讓你回來奪走我的一切。」

「不行,畜生聽不懂人話……」小三放棄認真和眼前這位出生時沒被穩婆接好,一頭往地下栽,栽壞腦袋的家夥說話了。

「你留在這裏慢慢想吧!看是等我下次來你求着告訴我,還是等你師弟們來換他們被囚……伴着你的屍體。」蘇謹華起身後看了自己新發現的弟弟一眼,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

這孩子若不是蘇淩的人教出來要回來複仇,而是由自己親自養大的,說不定他會像遠遠那般乖、偶爾鬧些小脾氣、也許……還能聽見他叫聲爹……

「老子從不求人。」小三歪着臉哼了一聲,正眼都沒瞧蘇謹華一眼。

「你會的。」蘇謹華說:「滅了囚室裏的燭火,這裏沒有光、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聲音,曾經有所謂的高手,不到十日就瘋了,你還有一身傷,能撐到幾時?蘇三,別小看了這個地牢!」

「放心,爺是專業摸黑戶,黑暗無聲什麽的小菜一碟。要不,來賭一賭如何?賭十天後你再見爺,爺賞你個全世間最燦爛奪目的笑容。蘇謹華,你敢不敢?」小三聲音跩跩的。

蘇謹華瞇了瞇眼,道:「賭什麽?」

「十日後再議。」

「到時我若要你殺了你兩個師弟,你也甘願?」蘇謹華說。

小三嗤笑道:「到時我要你把小柔嫁給我,你嫁是不嫁?」

惱怒的蘇謹華衣袖一揮,囚牢中燭火皆熄,厚重的石門一關聲音盡滅,唯有一處不知從何而來的小孔作為通風用,而後,将小三留在這幽暗無聲的囚籠裏。

過了半晌,原本因為蘇謹華離去,放松身體後被身上鞭傷給痛得昏天暗地的小三突然「唉呀」一聲,要死不活地道:「忘了問小呆怎麽了!」

至于那個軟蛋段一齒,小三決定,若自己渡得過這一劫,去廟裏燒香拜拜謝菩薩後,絕對會盡自己一切心力,好好地「教導」這個孩子,讓這孩子成為繼阿勤之後,又一勤勞孝順的賺錢棟梁。

「段一齒,」小三磨牙道:「洗幹淨屁股等我!你死定了!」

「還有你個蘇謹華,也給老子等着。等老子出去,絕對要把你扒光,讓你關籠車露屁股,游、行、全、京、城!」

☆☆☆

當小五和小六收到小三失蹤的消息時,已經是晚上時分。

兩個跟着小三的護衛被發現在距離米香略遠的林子裏,其它護衛通知小五、小六趕來時,護衛們也沒尋得小三蹤跡。

小五站在一處只滴了幾滴血的泥地上,看了一下血的色澤,面色立刻鐵青。「師兄被下毒,還受傷了。這毒很厲害,得快點找到師兄才行。」

小六拳頭攢得死緊,怒道:「肯定是蘇謹華出陰招陰了師兄,否則照師兄的身手,怎麽會被騙到這麽遠的林子裏,受傷還中毒。」

小五和小六身後各站着一隊人馬,加上山外小樓的人,共三十人上下。

那兩個死去的護衛是不久前剛被小五招攬入天幹地支的,四肢都被削下,死狀凄慘,一大灘的血滲到了泥地底下,距離小三受傷的地方頗遠,是在跟随小三的途中被攔截下來的。

小五問道:「誰知道三爺為什麽會到這裏?」

侍衛們互相看了看,其中有一個年紀較小的青年走上前一步,道:「回五爺的話,據米香養的那些孩子說,三爺曾經帶他們到林子裏采過野蜂蜜,或許就是此林。」

小五整個人冷得像寒冰一樣,壓低的聲音裏有着不可扼抑的怒意。「師兄就是心軟,收容了那些孩子讓他們不用挨餓受凍,卻反而害了自己。現下只希望師兄早逃離了這裏,否則他一旦出事,我要那些小乞丐全數填命!」

小六耳朵一動,察覺這林子中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一陣由遠處傳來的奔跑聲。跑的是與他們所在之地相反的方向,對方很明顯在逃離他們。

小五和小六二人連開口也沒,直接抄輕功往聲音來處奔去。

不消片刻,小六趕至時朝那背對着他們的背影狠狠一踢,把那半大不小的孩子踢得滾了好幾圈,直到撞在大樹根上才停下來。

小五緩緩落地,一雙冰冷陰鸷的眼落在那孩子身上。

「段一齒?」小六瞇了瞇眼看着那孩子。

段一齒滿身髒污攀着樹幹爬起來,驚恐地看着眼前這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小五走到段一齒面前,問道:「我師兄呢?」

段一齒吓得直發抖,臉色慘白,一句話也說不出。

小五一臉冷肅,反手狠狠打了段一齒一巴掌,再也壓抑不住的怒氣由聲音中流洩而出,帶着極大的威壓怒道:「我師兄呢?」

段一齒被打得大半張臉瞬間腫起,他瑟瑟發抖,可一雙眼左右挪移,仍再想着可由哪處逃離。

小六一把扣住段一齒的脖子,将他整個人提起來,虎口猛地一下縮緊,力氣大得段一齒覺得自己的脖子似乎已經斷了。

小六聲音如同困獸,在不知小三是死是活的這個時刻,他如被掏走心肝即将死去的野獸一般悲嚎怒吼道:「說話啊!沒聽見在問你嗎?我師兄到哪去了?你把他騙來這裏,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他到哪裏去了──他在哪啊──」

段一齒無法呼吸,整張臉脹紅,他雙手抓着小六的手臂,雙腳不斷亂踹,拚命想掙脫,但卻只是徒勞無功。

小五再一巴掌打在段一齒臉上,這回力道猛地令段一齒吐了一口血。

小五冷冷道:「你還有一個弟弟,和一群小夥伴是吧!你知道因為你,我死了兩個人,他們被砍斷手腳直至血流光而後在絕望中慢慢死去嗎?我們和我師兄不一樣,師兄不殺人,可我們殺。

別以為你是個孩子,就有多麽稀貴,人人都要讓着你。殺人者,人恒殺之,你害了我們師兄,就得承受這一切。

我會在你眼前把你那些小夥伴一手一腳慢慢剁掉,最後找到你弟弟,剖開他的肚子,把他的腸子一寸寸拉出來,用那段腸子打個結,活活吊死他。

至于你……忘恩負義恩将仇報者,我要割掉你的舌頭,刺聾你的雙耳,挖出你的眼珠,挑斷你的手腳筋,讓你一輩子趴在地上乞讨。

就算你想死,我也不會放過你,我會找最好的大夫包你活到九十九,讓你有命渡過從今日起的每個日夜。你将會真正知道永遠的行乞,永遠只能在地上爬、命不由己、任人踐踏的滋味是怎麽樣。」

段一齒吓得驚慌失措,眼眶泛紅。

然而對曾經被他們的師兄百裏二定為煞星轉世的雙子而言,天大地大比不過一個百裏三大,人命沉重比不過一個百裏三重。

段一齒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小五和小六的眼神,他們的怒氣如滔天巨浪,他們的表情如同發狂的野獸。

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弟弟、想起那些乞丐窩裏一起長大的朋友,再想起明明能夠每天都有飯吃、每天都有湯喝的日子,他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往外掉。

小六突然松了手,段一齒便從半空中掉到了地上,他崴了腳,但早感覺不到痛,他只是在被掐得死緊的脖子給松開後,害怕後悔得嚎啕大哭起來。

段一齒一邊嚎着一邊大聲說:

「不關我弟弟的事,也不關其它人的事,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拿匕首捅了蘇三!可是這一切都是蘇三的錯,是你們的錯!要不是你們這些大人,我弟弟怎麽會被那個人下毒。

他說我要是不照着他的話殺了蘇三,死的就會是我弟弟。我爹我娘都走了,只留下一個弟弟給我而已。我答應了爹娘要好好照顧小呆,小呆不能死!他剛剛也和蘇三一起被那個人抓走了,你們要救他、你們要救他,一切都是你們害的,所以你們要救他!」

「讓你這麽做的人長什麽樣子?」雖然心中已經有了底,但小五必須确認。

「一個老頭子!一個臉皺皺、頭發灰灰白白的老頭子!」段一齒哭着說。

小五、小六一愣,互看了一眼後,小六突然想起了點東西,而後說:「師兄好像讓回春堂停了小春做的那些能變年輕的藥,蘇謹華也六十來歲了吧,哪可能有四十左右的樣貌!」

所以藥源斷了,靠着各種回春藥養着的皮肉頭發和與壯年人一樣的肉體立刻就衰敗了。

小五又問段一齒:「他身邊有沒有帶着紅眼睛的人?」

段一齒繼續哭:「沒有!沒有帶別人只有他一個,可是那個死老頭來抓蘇三時,眼睛變紅色的了!」

小五聽到這事時心中震驚,小六連忙看了他哥一眼,而後只聽小五說:「你還記得師兄說過七十二地煞是由一只弒天蠱為主的吧!

那一只弒天蠱叫做人蠱,他能夠用體內的弒天蠱練出比自己次一級的人草,并且完全控制他們。

而那剩下的七十一只人草就是七十二地煞中的七十一個人……所以七十二地煞最初出現的那只紅眼人蠱應該就是……」

「蘇謹華──」小六眦目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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