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丞相第五
太子是來找太後商量納妾人選的,袁絮憂心忡忡,也管不得小狐貍便跟了進去,袁一笑想攔,卻沒攔住,正嘆氣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見過長樂公主。”
袁一笑回過頭,見了謝雲九一張蒼白的臉。
“小九兒!”袁一笑一愣,趕緊上前,“怎麽了?”
謝雲九無力地搖搖頭,擡頭看向譚景明,勾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弧度,“阿明,好久不見。”
譚景明擰起了眉頭。
事情始末陳立軒已經寫了信讓大黃狗送來了,譚景明讀完之後也無話可說,畢竟險些被害了命,她也不願與她多做糾纏。
“太子妃,”譚景明後退一步,“草民還有事,先行告退。”
“阿明!”謝雲九猛地拉住她的袖口,淚水從眼裏一滴滴落下, “我怎麽樣都不要緊,可太子他……右相要往東宮塞人,萬一……”
“太子妃,收拾內院是您的本分吧?”譚景明淡淡道,“還是說,您非要獨寵一身,不願太子納妾?”
謝雲九一愣,“阿明,你怎麽可以……”
除非用一己之力改變這世間男人非得妻妾成群的傳統想法,否則袁明韶不可能不納妾,這件事情別無選擇。
“譚景明!”
譚景明嘆了口氣,卻沒有停下腳步。
身後陡然沒了聲響,靜的詭異,譚景明不由放慢了腳步,卻冷不丁聽見撲通一聲。
她猛地回過頭,只見謝雲九抱着昏迷不醒的袁一笑縱身躍入旁邊的荷花池之中!
“你瘋了!”譚景明吼道,“你抱着公主跳下去做什麽!”
謝雲九只留給她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
随着兩人入水,昏迷的袁一笑突然驚醒,瘋狂地撲騰着,高聲尖叫道,“我不會水啊!”
“我去找樹枝!”譚景明擡腳便要跑,身後卻傳來一個極大的力道将她狠狠按倒在地。
侍衛如潮水般湧來,将池裏越陷越深的二人撈了起來。
然而,更多的侍衛卻停在了譚景明周圍,将她團團包圍在內。
這一瞬間,譚景明仿佛大夢初醒般,從炎炎夏日落入九尺寒冰之中,也就是這一瞬間,她才明白謝雲九那個猙獰表情的用意。
但這有何用,此刻她被狼狽地按在地上,只能掃到一個明黃的龍袍衣角。
“皇上,此人推公主與太子妃下水!”
那華貴的衣角在她眼前停住了,頭頂傳來一個威嚴卻蒼老的聲音。
“拖下去,着大理寺查辦!”
“是!”
“大人,大人……”
“別煩我,我要睡會兒。”
“大人,您從前天入獄一直睡到了現在……只喝了幾口水,飯都沒吃呢。”
“這玩意能吃?!”譚景明指着角落裏那老鼠都嫌棄的破飯碗,“都馊了不知道幾天,吃了我得中毒死翹翹!”
“大人……”小狐貍在她懷裏蹭了蹭,“怎麽諸事不順呢?船沉了,綁架,軟禁,然後被陷害入獄……”
“別說了。”譚景明捂臉,欲哭無淚道,“對手段位實在太高了,還能這麽拼的來害我,真是聞所未聞。”
“可我不明白,謝雲九針對大人做什麽?”小狐貍不解道。
“之前還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譚景明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翻了個身。
“因為她想除掉我。”
鐵器碰撞的金屬聲回蕩在空曠的牢獄裏,那扇破破爛爛的鐵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一聲素服的謝愚被侍衛踹了一腳踹進牢獄,而後又牢牢鎖上。
“神經病,跟只狐貍說話說的那麽起勁兒!”獄卒不屑地瞥了譚景明一眼,轉着鑰匙離開了。
“王爺?”譚景明一愣,撓着頭坐了起來,“你怎麽……”
“很容易,跟皇上頂嘴就行了,怎麽不順怎麽頂,”謝愚看着她,“你叫我什麽?”
“呃,阿愚,”譚景明将小狐貍揣進懷裏,“它還在呢。”
謝愚:“扔掉。”
小狐貍瑟瑟發抖。
譚景明嘿嘿笑了,“好久不見。”
“是啊,”謝愚淡淡道,“差點就要成丞相府少夫人了。”
譚景明無奈道,“別鬧,說到這個,你都跑這裏來了,右相那邊怎麽辦?”
“我不入獄,就怕他們不動手。”
“動手?”譚景明低聲道,“往東宮塞人?”
謝愚點了點頭。
“果真啊,”譚景明摸着下巴,“我想了好久,怎麽突然就要納妾了,你們是打算将計就計……诶!你幹嘛!”
謝愚面不改色地收回那只捏着她臉頰的手,“瘦了。”
溫潤的觸感還停在臉上,譚景明眨了眨眼,慢慢地将自己縮成一個球。
謝愚看着她,無聲笑了。
京郊,別院。
陳立軒推開屋門,擡起腳買過門檻,卻遲遲不知在哪處落腳。
本來深色的木板上蓋滿了白花花的宣紙,上面畫着奇怪而繁雜的線條,他擡起頭,見案邊鄭桑正伏案疾書着。
陳立軒悄悄踏進屋裏,走到鄭桑身邊,見他正在紙上滴上一個碩大的墨滴,直将那紙都給染爛了。
“小、小芝麻啊……怎麽了?”
鄭桑随手扔了那張紙,又拿了一張,順手往他身上扔了一封信紙:
我去找譚景明,勿念。
陳立軒按着眉角亂跳的青筋,整個腦袋突然痛了起來。
鄭桑一筆下去将紙都劃爛,咬着牙一字一頓道,“誰要念他!”
“這叫風水輪流轉吧,”陳立軒将他手中筆抽走,擱好,“也讓王爺嘗嘗牢獄裏陰暗潮濕的滋味兒呗!”
鄭桑臉色很不好看,向他攤着手掌。
“給我。”
“什麽?”
“信紙,”鄭桑道,“燒了。”
陳立軒應了一聲,剛要遞上信紙,“反面有字?”
“反面?”鄭桑一愣。
陳立軒将紙反過來,上頭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地寫滿了之後的計劃。
讀完以後,鄭桑一個手抖,将信紙從中撕裂了。
“他絕對在偷懶!”
太子納妾一事風風火火地提上了日程,謝雲九嫁與袁明韶的一年多,卻未誕下一兒半女,太後也有些急了,因此一月之內,婚事緊鑼密鼓地便辦成了。
這一月,譚景明和謝愚看似蹲號子實則偷懶劃水的日子裏,苦了外頭四處奔波的鄭桑和陳立軒。
袁一笑遲遲昏迷不醒,太醫拿她沒法子,謝雲九便每日去宮中照看她,她的醫術也曾名動京城,由此以來皇上和太後十分放心。
每日照例上午去了宮中之後,午時回東宮,太子意料之中的不在。
謝雲九默默守着一桌熱菜放到涼透,才勉強拿起筷子。
“太子妃,這菜都涼了……”丫鬟提醒道,“奴婢幫您拿下去熱熱吧。”
“不用。”
丫鬟便抿了抿唇,沒再說話,垂着頭站在一邊。
“太子妃殿下,”另一個丫鬟進屋,低聲道,“李公子來了。”
“請他進來,”謝雲九放下筷子,離開這一桌壓根沒怎麽動過的佳肴,“你們都退下。”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齊齊垂頭應了,将人引進屋便撤下。
合上門的一剎那,兩個丫鬟對視一眼,變了眼神。
“菊盞,去通知鄭大人和陳大人。”
屋內的茶汽氤氲,一派安詳的氣氛下卻是風起雲湧。
“下一步怎麽辦?”
“我應該說過,我們的合作到頭了。”謝雲九冷淡道,“之前的條件便是,你們答應過不往東宮塞人,可如今你們卻……”
李章閣打斷她,“與虎謀皮,如何能全身而退?”
“那是我們的條件!”
“你的把柄全在我手裏,”李章閣不為所動,“光是殘害兄長這一條,便足以讓你名聲掃地。”
“你以為你沒有把柄在我手裏?”謝雲九眯起眼,“多次暗中刺殺王爺,劫糧,煽動山匪作亂,哪一條不致命?”
“你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這一切。”
“沒有證據?”謝雲九氣急敗壞,“你我往來的信件我全都保存着!怎麽……”
“那你大可找找看。”
謝雲九身子一僵,“什麽、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李章閣冷冷道,“東宮有我的眼線。”
謝雲九宛如大夢初醒,登時癱軟在塌上。
“乖乖配合我們,”李章閣瞥她一眼,“三皇子即位之後,念你的功勞,興許會放袁明韶一條生路,但若是苦苦掙紮着作對,那便……難說了。”
謝雲九眼神空洞,一言不發。
“再者,若是登上王位勢必要納妾,但若是袁明韶不即位,便不用納妾,”李章閣看着她幹枯的眼中慢慢亮了起來,“你是正妻,那些塞來的人再休了便是。”
謝雲九扶着塌邊緩緩起身,“我沒見過三皇子,到底,這個皇子被你們藏到哪裏去了?”
李章閣勾了勾唇角,“你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應該剛聽聞左相全家滿門抄斬一事吧?”
謝雲九點頭。
“要想知道三皇子在哪,不如我送你下去見見左相?他當是明白的。”
“王爺讓我叮囑姑娘一路小心,最近丞相府戒備森嚴。”
侍衛在菊盞耳邊低聲說完,才讓開身子放行。
“多謝。”菊盞道了謝,貼着外牆飛速向城郊的別院掠去。
陳立軒和鄭桑在院中早已等候多時,只等菊盞回來報告情況。
“謝雲九與李章閣每十天見一次,”菊盞喘着氣道,“但今日宮門的侍衛提醒奴婢丞相府戒備森嚴,還要去麽?”
陳立軒鄭重地摸了摸下巴,“是個問題。”
“大不了再等十日,”菊盞擔憂道,“也就是打點獄卒,再去獄中給王爺多捎些吃用的東西罷了,要被發現了可是掉腦袋的大事。”
陳立軒搖搖頭,“近日東宮裏右相塞的人也有了行動,得在那人行動之前将丞相府裏的把柄掏幹淨,否則一擊不成就麻煩大了。”
“陳大人……”菊盞更擔憂了。
“小芝麻!”陳立軒朝院裏喊道,“牌位和紙錢準備好了麽?”
窗格裏飛出一只筆杆,直直戳在陳立軒腦門上。
“滾!”
“陳大人!”菊盞幾乎要感動地哭出來,卻見陳立軒回頭拍拍玩泥巴的大黃狗,“來,幹活去吧!”
菊盞:“……”
大黃狗擡起蠢臉,歪了歪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