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丞相第六
“阿愚,阿愚。”
“幹嘛?”
“閑得,”譚景明撥拉着地上的幹草,“這裏又暗又潮,真的要長蘑菇了。”
謝愚瞥她一眼。
譚景明點點頭,臭不要臉地湊了上去,繞着他胸前垂下的發,“不如我們來做點什麽?”
小狐貍撲通一下,驚得從她的袖口摔了出來。
譚景明噗嗤樂了,戳了戳它的腦袋,“鬧着玩哪,都長蘑菇了哪還有這心思……诶!”
一只手繞到她胸前,撇開了礙事的發,慢慢地扯下她的衣襟,同時,低沉而又蠱惑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你說的。”
“我我我沒說過!”譚景明紅着臉往後一縮,剛好撞入懷中,謝愚乘勢收緊了胳膊,撥開發絲啄了啄她的肩頸。
“媽媽耶!我不是狗啊還要吃狗糧啊!”小狐貍捂着眼睛滾啊滾,滾到了角落裏,默默地捂住耳朵。
嘆了口氣,它卷起尾巴坐在幹草堆上,卻冷不丁瞅見一點亮晶晶的東西,在陰暗潮濕的監獄裏閃着點點亮光。
這角落之前它也沒來過,也不知這是什麽玩意兒,小狐貍便好奇地湊了上去,撿起來對着稍微透了點光的小窗照了照。
“這什麽?玉?”小狐貍撓撓腦袋,在幹草中扒拉扒拉,又扒拉出了一塊大些的玉碎片和幾片小的,拼在了一起,瞧了瞧。
“玉扳指?”小狐貍在幹草堆中又翻了翻,想将殘破的扳指拼全。
可玉片沒找到,卻找到了一個奇怪的細條狀的東西,摸上去……不似金屬也不似玉制品。小狐貍拿起那塊東西,又對着那光照了照。
一根斷指。
大黃狗的模樣太像中華田園犬了,可能根本上就是中華田園犬,因此陳立軒極擔心這蠢貨會連丞相府的門都進不去,就被侍衛拿打狗棍趕出來。
可是他忘了這大黃狗長久以來未使用過的一個能力,甚至在它圓滿完成任務的時候,都沒想起來。
隔日,聽聞右相雷霆大怒,将府中的侍衛盡數遣散,有人說是因為那些侍衛不知怎麽的都卿卿我我似的墜入了愛河,更有甚者說,有些還莫名愛上了庭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最可怕的一個還那看馬的小仆,竟、竟然……
算了,如此重口不提也罷,至少這段時間丞相府雞飛狗跳,也未曾發現重要的證據少了。
譚景明和謝愚已在牢中被關足月,那信箋上交代的也都了了,鄭桑和陳立軒合計一番,打算改裝易容入獄瞧瞧。
看守三天一換,其中也有謝愚的人,因此溜進獄中探望不算難事。
“你說我們會不會撞破王爺的好事?”陳立軒低聲道。
走在後頭的鄭桑一愣,“這個……”
“你跟他關系好,”陳立軒刷的一下蹿到他身後,“到時候真撞上了什麽,你頂着,我跑。”
鄭桑:“……”
可他們二人顯然多慮了,現實是,譚景明抱着哭唧唧的小狐貍好言好語地哄着,謝愚盤膝坐在另一邊,臉色極其難看。
“怎、怎麽了?”陳立軒從鄭桑身後蹿出來。
“被吓到了,差點背過氣。”譚景明無奈道。
“真可惜了,我該把二三三也帶來的,”陳立軒道,“你這只就是膽子太小,多吓吓就成了。”
鄭桑道,“被什麽吓到了?”
謝愚開口,“一只手指。”
此話一出,全場安靜如雞,直到陳立軒刷拉蹿到鄭桑背後,死死拽着他的腰帶。
“松手,要扯壞了。”鄭桑無奈道。
陳立軒瘋狂地搖頭,“有屍體啊!截肢的還是!!”
“知麻,你過來一點,”謝愚招了招手,隔着栅欄遞過那只殘破的扳指。
“這扳指怎麽碎成這樣。”鄭桑放到光下瞧了瞧。
“你再仔細看看。”
“上面有字,好像是……望。”鄭桑擰起眉,“王爺,三皇子叫什麽?”
謝愚擡起頭,“袁明望。”
“到處都見不着三皇子,我想了很多種可能,卻萬萬沒想到右相能做得這麽絕。”譚景明沉聲道,“攝政都不夠,他們怕是想直接篡位。”
“當今四位皇子,二皇子體弱,四皇子早已封王出京,三皇子又……”鄭桑眉頭擰得更緊,“若是太子再出個三長兩短,豈不是後繼無人?”
“不對啊,”陳立軒不解,“我前兩天還聽說皇上召三皇子進京呢,有沒有可能只是不巧把扳指落在了這裏?”
“可能性不大,袁明望十分喜歡這只扳指,而且,”謝愚道,“你當那只斷指是擺設麽?”
“阿、阿愚……”譚景明顫抖的聲音突然響起。
謝愚的心一揪,快步走到她身邊,“怎麽了?”
“狐貍說它在這垛幹草找到的扳指,我就把幹草垛踢開來看了看,發現這一塊磚頭有點松……”
翻開的磚塊下,是一只已經開始腐爛的手,密密麻麻的蛆蟲趴在手上,一進一出,緩慢而扭曲的蠕動着。
袁明韶從宮中回來,一進門便是一屋子雞飛狗跳。
雲嬌嬌哭着從屋裏跑出來,撲倒他腳邊跪下,“太子,太子殿下!太子妃她瘋了!”
雲嬌嬌就是一個月前剛過門的妾,是個很能折騰的女人,而且非得要把女人之間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折騰到太子眼前,卻又知道如何折騰地看起來自己很委屈。
內宅不安,右相步步緊逼,小叔還被安海入獄……
一連串的煩心事加在一起,導致這兩天袁明韶的臉色極其難看,跟先前稱病去遙城化的妝一般,整個人看起來陰沉得能掐出水。
偏偏雲嬌嬌又是個臉皮厚的,看見那樣的臉色卻還是面不改色地說着,“白日妾身好好地在湖邊散步,太子妃突然出現要将妾身推進湖裏!方才妾身找太子妃理論,太子妃卻……拿匕首要砍妾身!”
“血口噴人!”謝雲九甩袖從屋裏走出,揚手給了她一個巴掌,“要投河自盡的是你,來我屋裏尋死覓活的也是你!怎麽全變成了本宮的不是!”頓了頓,軟言對袁明韶道,“太子累了一日,快些進來歇息,莫理這等賤人。”
說罷便伸手去拽他,袁明韶卻沉着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太子殿下?”
“自今日起,禁足一個月。”袁明韶冷聲道,“雲嬌嬌,今晚你來侍寝。”
“是。”雲嬌嬌起身行禮,瞥見謝雲九逐漸褪去血色的臉,暗自勾起了唇角。
為了看管禁足中茶飯不思,險些上吊的謝雲九,袁明韶調了些侍衛過去,看門的侍衛一時有些人手緊張,因此,夜色中一個猴嘴尖腮的男人悄悄混入了東宮,也無人察覺。
戌時,雲嬌嬌端着一碗銀耳羹踏入了太子卧房。
袁明韶從案卷中擡起頭,捏了捏酸脹的眉心。
“太子殿下辛苦了,”雲嬌嬌将羹湯放在案上,“這是妾身為太子親手熬的銀耳羹,補補身子。”
袁明韶應了一聲,又翻開了一本案卷。
“太子殿下若是忙的話,不如妾身喂給殿下喝吧。”雲嬌嬌說罷,便不等袁明韶應答,端起一勺銀耳羹遞到他嘴邊。
袁明韶看她一眼,側開了頭。
“若是本王不喝呢?”
雲嬌嬌一愣,額角冒出了汗,卻還是扯出一絲嬌媚的笑,“那不喝便不喝了罷,妾身……”
“不喝浪費了,”袁明韶看着她,“你自己喝了罷。”
雲嬌嬌登時渾身一震,湯勺落入碗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妾身……”
“喝。”
“太子殿下饒命啊!”雲嬌嬌哭着跪在地上,“妾身也只是身不得以……”
當夜,東宮肅清。
翌日清晨,袁明韶向皇上上了道折子,禀明此事,皇上勃然大怒,連同上次剿滅山寨時斷糧、沉船的案件,一并下令徹查。
此時驚動了宮中太後,與皇上達成了一致,勢必将殘害皇子皇孫之人揪出來,繩之以法。
霎時間,整座京城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爹,雲嬌嬌一事暴露,會不會……”
“不會的,”李右相捋着胡子在屋裏焦急地徘徊,“送雲嬌嬌入宮的是禦史大夫,我已經寫了折子去宮中彈劾他,應當撇清了關系。”
“可這樣不怕禦史大夫反咬一口?”李章閣皺着眉。
“他們沒有證據的。”李右相信誓旦旦。
“爹……”李章閣還要說什麽,卻被他制止了。
第二日,獄中突然遞來一道折子,說是在獄中地板磚下發現了三皇子袁明望的屍體。
皇上勃然大怒,派仵作驗屍,得到的結果是肯定的。
消息一出,太後險些昏倒在宮中。
皇上暫且赦免了謝愚的罪過,放二人出獄追查三皇子一案。
隔日上朝,在李右相慷慨激昂彈劾禦史大夫之後,禦史大夫公然出列,事無巨細地陳述了李右相将雲嬌嬌接入丞相府暗中培養一事,更出人意料的是,禦史大夫有信件為證。
當日朝堂上争吵不休,右相一派極力争辯此信筆跡作僞,原左相一派本在左相發配之後安分許久,如今一見機會便死灰複燃,據理力争,直吵到了當年左相滿門抄斬一案,吵得皇上頭疼不已,也沒吵出個所以然。
譚景明在丞相府門前那棵大棗樹上坐了許久,等到右相的馬車進去了,才從樹上跳了下來。
喜鵲叽叽喳喳地在她耳邊吵着,“你以為你們的證據怎麽找的到的!就憑那只大蠢狗?要不是大人暗裏偷偷放了水……”
譚景明揮了揮手,把喜鵲扇到一邊。
“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他了麽……”
“找大人有什麽用!你還能把證據都還回來麽!”
“那你說我怎麽辦?”
“沒怎麽辦,你回去吧。”李章閣吩咐下人合上了門,慢慢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