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下)

塢城西北臨山,東南臨河,陸運水運都很是便利。城裏一片繁榮景象,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穿着各異,語言各異,還有很多在手舞足蹈,比比劃劃。林至清的眼睛都看不過來。他半蹲着,趴在馬車窗前,一手扶着窗沿,一手抓着林俪蘭的手不放。

“小姑小姑,那人的頭發是金色的!好奇怪!”

“小姑小姑,那人的衣服好奇怪!”

“小姑小姑,那人的胡子好奇怪!”

“小姑小姑,他們說話好奇怪!”

“小姑小姑……”

林俪蘭看着興奮的林至清,笑笑不語。就在林至清一路的“好奇怪”中,他們終于到了赫連府。

他們一行九人和兩輛馬車被安排在了西院的清明小院。西院和鹿苑一般大小,裏面有清明、谷雨、立夏、小滿四個小院。

清明小院在西南面,靠着西院門。小院裏有四間廂房,院中還有一個小塘,十來只鯉魚在慢悠悠的游着。塘邊靠着牆角的地方有一株老桃花,花開得不如院外的繁盛,卻比他們長得美很多,色澤明亮,每一朵就像少女的笑顏。桃花樹下也有一張石桌,兩張石凳。石桌上竟是一副棋盤,林至清拿起棋子獨自玩起來。

兩歲的赫連灼剛開口學說話,但雙腿已經能跑得像腳下踏着風,個子又小,十分方便在庭院裏竄來竄去,下人們都被他耍得團團轉。小孩的精力好,而且又聰明,很快就甩開了那群跟屁蟲。赫連灼跑進了西院。

赫連灼遇見了林至清。

那人穿月白色的直裾,站在桃花樹下,低着頭盯着桌面看,一動不動的,一朵落花剛好落在他發間,幾朵落在身上。忽然抓起什麽放在石桌上,就匆忙跑到石桌子的對面,又像入定一樣低頭盯着桌面。這邊的石凳上似乎放着東西,像是衣裳。他這一跑動,身上的落花簌簌的掉下,唯獨頭頂上的那朵,還穩穩的紮在那,一絲不動。

芙蓉如面柳如眉。

Advertisement

“嘩、嘩,嘩、嘩。”

林至清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循聲望去,看見穿着玄色的衣裳,戴着小虎帽的圓臉小孩。小臉像熟透的柰子,紅撲撲的。頸脖上戴着頸圈,雙手垂在兩邊緊緊地拽着衣角,手腕上各帶着一個嵌着珠石的銀镯子。此時,那孩子不叫喚了,卻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林至清又吓了一跳,因為他前面就是小塘。

“呀!你站着別動!”

林至清趕忙跑過去,而赫連灼似乎聽懂他的話,真的就沒有在動一步。其實,兩歲的赫連灼已經知道美醜了,當他看見頭戴小花的小人兒轉過頭來,雙眼炯炯的望着他,他情不自禁地想要走近些。

林至清蹲下身,抓起他的雙手,盯着他看。竟然是綠色的眼珠子!真奇怪!不過長得還是怪可愛。

“弟弟,你怎麽跑到這來?是迷路了嗎?你家人呢?”

林至清突然跑到自己跟前,原來眼睛這般大,眼珠子是黑的,黑得像自己的珠石一般發着光,而且還抓着人家的手,會說話的赫連灼突然不知道怎麽辦。又擡眼看了看他頭頂的那朵花。

“嘩、嘩,嘩、嘩。”赫連灼一邊喚着,一邊望着小塘對面的桃花樹。

“嘩?”林至清轉過頭,順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去。

“花!哦,你是想看花呀!我帶你過去,我牽着你過去,你不要亂跑知道嗎?”

“道、道。”

林至清把他領到石凳邊,把他抱到空的凳子上做好,看到小孩連外袍都沒有穿,就拿起自己的小鬥篷給他披上。

“這樣就不冷了。”

“冷、冷。”

“不是‘冷’,是‘不、冷’。來,跟着哥哥念。‘不’。”

“不。”

“冷。”

“冷。”

“真乖!”林至清摸了摸他腦袋。想了想,又摸了摸他的臉。

“你幾歲了?叫什麽?住在哪?”

“歲、歲,哪、哪。”

“……”

“我一個一個來問,你要好好答,知道嗎?”

“道、道。”

“你現在幾歲了?”

“兩”字太難念,而且赫連灼也想不起來了,脫口而出:“二!”

“哦,原來兩歲了。恩,對,就是要這樣好好答。”

“名字是什麽?”

“铎!”

“铎?你叫铎?我世铎小叔也叫铎。”

“灼!”

“灼?‘灼灼其華’的‘灼’嗎?”

赫連灼聽到他叫對了,高興得拍了一下桌子,興奮得說:“對!”

林至清被逗樂了。

“哈哈哈,可先生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是說一個很美很美的新娘子哦。那灼灼你是誰的新娘子?”

“娘、娘。”

林至清看他着急說不出話的樣子開懷大笑,臉頰迅速變成粉紅色,赫連灼最後也跟着他笑。

“小狼崽!快給滾出來!再不出來!姐姐我下次就把你綁在我褲腰帶上!聽見沒有!小狼崽!”

院外傳來這段厲音,吓得赫連灼立刻從石凳上跳下來。

“怎麽了?小狼崽是在叫你嗎?”

“姐、姐。”

“你姐姐?”

“姐姐!”

“哦,那我們趕快出去,你姐姐一定急壞了。走!”林至清拉起他的手往院外走,小鬥篷剛好掃着地,落花跟着鬥篷掃了一路。

“喲,你終于不摸瞎子了,小狼崽!”這位姐姐和灼灼一樣是綠眼睛,頭發還卷卷的,長得很高,走路風風火火的,看着和小姑一般大。

赫連喬喬看見一五六歲的小男孩牽着自家弟弟從西院出來,趕忙走到他們跟前,蹲下身子,一把把赫連灼撈到懷裏,在屁股在輕輕地拍了一巴掌。伸手要把小鬥篷解下來。赫連灼迅速用一只小肉掌狠狠地拍了他姐姐,另一只小肉掌拽着鬥篷,雙眼鼓鼓地瞪着赫連喬喬。赫連喬喬只好收手,在他的腦袋上拍了一下。

“我家弟弟皮慣了,沒給小公子你帶來麻煩吧?”

“沒有的,姐姐。灼灼很乖的,他只是想看看桃花,就走到這來,迷路了。”

“哦,原來是迷路了?”赫連喬喬斜了赫連灼一眼。赫連灼趕忙腦袋埋在姐姐肩頭。

“多謝小公子對小弟的照顧,還有這鬥篷被小弟弄髒了,等我洗淨了再還給小公子,可否?”

“不用這般麻煩,這本來就是給弟弟禦寒的,不用還。”

“那我就替小弟多謝小公子了。我們等會兒還有事,等下次見面一定好好感謝小公子。”

“姐姐不用客氣。”

“那我們就先行一步。”

“恩。姐姐,灼灼下次見。”

“下次見。”

“見、見。”屁股又挨了一巴掌。赫連灼擡頭兇巴巴的望着他姐姐。他姐姐沒看他,反而盯着林至清一會兒,準确的說是盯着林至清頭頂上的那朵桃花。正要伸手把那花拿下來,啪,又被老弟打了一巴掌,這次眼神更兇了,赫連喬喬撇撇嘴,只好作罷。抱起赫連灼,轉身離去。

赫連灼趴在他姐姐肩頭,望着對他微笑的林至清。

“娘、娘。”

“我是你姐,不是你娘。”赫連喬喬回頭望了一眼,那清俊的小孩還站在院門口,看見她回頭,還對她笑了笑。

“小色胚!”屁股又挨了一巴掌,比之前的打得更重。赫連灼又把腦袋放低一些,只露出雙眼,看着那人。

老桃花長出牆外,挂在牆頭,他就站在那,月白色的衣裳,嘴角彎彎。還有一朵桃花。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