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飯後,林濟思交待林俪蘭明早領林至清和赫連灼到他屋裏來。林俪蘭回到鹿苑時,就看見林至清半摟着赫連灼坐在榻上,赫連灼趴在他身上睡着了,而林至清的頭也是一點一點的,還不停地打着哈欠。

“小姑是不是讓鹿兒久等了?”

“沒有沒有,鹿兒是玩得太累才這般困。噓,”林至清忽然想起什麽,看一眼赫連灼,小聲道:“灼灼睡着啦。”

“那趕緊把灼灼給小姑抱上床去,鹿兒也要趕緊去睡了。”

“灼灼可不可以和鹿兒一起睡?”

林俪蘭笑笑,“當然可以。”

林俪蘭給他們蓋好被子,掖好被角,關好了門窗。回到自己的屋裏,看着窗外黑乎乎一片,還時不時傳來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樹欲靜而風不止。

只願鹿兒能夠像以前一樣快樂無憂的長大。

翌日。

林至清拉着赫連灼跟在林濟思身後。他們一直走到林莊的後院,進了杏林,還越過了一個小山丘,林至清覺得他們已經走出了杏林。路面很濕,石頭路很滑,雖然林至清走得很小心,可還是摔了好幾次,赫連灼更甚。林濟思時不時轉過頭來看看他們,摔倒了就等他們自己爬起來,然後接着走。等他們走到小木屋時,林至清和赫連灼都滿頭大汗,臉頰紅彤彤的。一個高瘦的老頭手裏拿着碗筷剛好從屋裏出來。

“師父。”林濟思這般對老頭喊道。

老頭随即轉身回屋,“進來吧!”

這老頭滿頭銀發,留着長須,也都是銀白色的,目光深邃,手指像幹枯的老樹,穿着粗布麻衣,卻讓人覺得很威嚴。

林至清拉着赫連灼老老實實地坐在老頭對面,不敢亂動。

“師父最近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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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怎麽不好?你有什麽事就快說,待會兒我還得去看看印頭。”

林濟思随即轉頭看林至清,林至清對上他的眼神,了然。立即起身,給老頭行禮。

“徒孫林至清見過太師公。”

“這就是世禺家的小娃子?看着長得比世禺機靈多了。旁邊這個小的呢,是誰家的娃。”

“他叫赫連灼,是赫連鐵鷹的幼子。”

“哦?”老頭盯着赫連灼,目光從上掃到下,似乎在找什麽,又像是在确認什麽。

赫連灼也想說句話,但他不知道怎麽說,只好作罷,緊張地受着巡視的目光。

“鹿兒,你們出去幫太師公看看院前的花苗有沒有被風雨打歪。”

“好。”林至清麻利地抓起赫連灼的手就往屋外去,還不忘了給他們帶上門。

林至清領着赫連灼認這些紅紅綠綠的花草,耐心地一個一個教他念這些花草的名字,遇到不認識的就湊過去聞聞味道,看清它的樣子,把它先記在心上,打算回去問小姑他們。

等他倆溜達了好幾圈後,林濟思終于出來了,那老頭也站在門邊上,盯着他們看,眼神複雜。林濟思走過來給他倆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水珠。

“跟太師公道別。”

“太師公,至清告辭。”

赫連灼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跟着林至清一起給老頭鞠了一躬。林濟思牽起林至清的手,轉身離開。走了一段後,林至清忽然回頭看了看,那老頭還在那站着,像一棵老松柏,茕茕孑立。

松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顏。

因為林至清的緣故,赫連灼很快适應了林莊的生活,他就像是林至清的小跟屁蟲,在離林至清一丈之內必能看到赫連灼。他跟着林至清一同練劍,一同習字,一同曬藥材,就連學堂也鬧着跟去。林俪蘭只好也給他做了一件水綠的直裾,發髻也幫他梳成與林至清一樣,還有小書袋。

那天,王沁第一次見到赫連灼時,緊張,激動,差點兒落淚。那一整天他的目光都在随着赫連灼的小身影轉,卻不敢上前去問候一聲。

第一年,赫連灼說話更流利了,還是喜歡圍着林至清轉。看到別的孩子靠林至清太近,他就跑過去把人趕走,自己摟着林至清的胳膊不放,兇神惡煞地瞪着其他孩子,即使他比那些孩子都矮了不止兩個頭。有些大孩子對他的綠眸很是好奇,而他又長得甚是可愛,就想親近他,也被他拒之于千裏之外。

林至清則是很喜歡摸他的小臉蛋,有時他生氣了,捏一捏,效果顯著,氣焰立刻就滅了大半。當然,這方法只有林至清可以這麽用。而要對付林至清生氣的辦法,赫連灼是直接親他臉蛋,也是立馬見效。後來還被林俪蘭碰到好幾次,林俪蘭終于意識到着有些問題,就說了赫連灼幾句,讓他不要随随便便做出親人的舉動。赫連灼扭着頭,噘着嘴,沉默不答,因為他覺得自己并不是随随便便。不過,他被林俪蘭說得不好意思了,也就收斂了不少,只是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才放心去親親他。

而在大人裏,他最喜歡林俪蘭和王沁。林俪蘭會給他們做新衣裳,會給他們好吃的,會給他們說睡前故事,說話的聲音輕柔,從不打罵他們,很少生氣。赫連灼曾問王沁,娘親是什麽。

王沁說:“娘親是給了你命的人,是她拼盡全力,冒着生命危險把你帶到這個世上的人。不管你是頑劣還是乖巧,她都會每天給你縫衣做飯;遇到了危險,她會第一個沖到你你面前,将你護在身後;即使你怨她恨她頂撞她,她依舊愛你。你可以離開她,她卻永遠離不開你……”

在赫連灼心裏,娘親就應該是林俪蘭這個樣子,雖然她不是給他命的人,可是在受驚的小鹿沖向他時,她緊緊地将自己摟在懷裏。而那個給了自己生命的人,卻已早早地離開了自己,在自己沒能記住她樣子的時候。

赫連灼還喜歡王沁,因為他懂得很多,總是耐心地給他解釋,眼神溫柔,聲音溫和,臉色溫暖。而且懂得和自己和林至清保持距離,不像林世然那個輕浮又邋遢的人,總會把林至清舉得高高的,讓自己抓不到。聽到林至清的尖叫聲,他就急得對林世然拳打腳踢,可是林世然的腿像根鐵柱似的,任憑自己都使出了全力,手腳都疼了,他依舊巋然不動。

每次看到赫連灼快要急哭的樣子,林世然就覺得很解氣,可是一旦要是被王沁看到了,他就會被王先生冷落一整天,他也就沒空再逗赫連灼了,忙着去哄王沁。他覺得王沁果真是個讀書人,心思單純善良,不管那孩子有多麽頑劣又有什麽樣的身份,他都是一視同仁。

第二年,林至清跟着赫連灼的身後跑。赫連灼的個頭已經快蹿到林至清的胸口,精力旺盛,總有使不完的勁,也不再是拒人千裏的樣子,已經和山裏的孩子玩成一片。林至清就像個憂心的哥哥,總擔心赫連灼玩得太瘋,碰到磕到了。

林世然還是會逗他,把他抱到樹上放着,自己就在樹下嗑着花生喝着酒看他出醜,想看他露出害怕的神情,想讓他開口求饒。赫連灼當然不會如他所願,于是自己扒着樹幹,想一點一點滑下來,可惜臂力不足,滑到一半就沒力氣了,眼看就要摔下來了,赫連灼就被林世然一手撈在懷裏。赫連灼一着地就連忙跳離林世然,拿起他的木劍就和林世然打起來。此時林至清要是看到了,他就會抓起自己的木劍也沖上來,加入混戰,與赫連灼一同對付他世然叔;王沁就會放下書,倚着窗笑着看着他們三人打鬧。

那個住在小木屋裏的林至清的太師公,赫連灼叫他“鬼老頭”,林至清只允許在只有他倆的情況下才能這般叫。

就在他倆去給鬼老頭送桃花酒時,一個沒聽說過的門派找上門來,問起赫連堂主的幼子是不是在林莊。林濟思說,林莊只有林家族人和林家的病人,沒有什麽堂主、門主、教主的兒子雲雲。那幾人又旁敲側擊一番,林濟思又把話給繞過去。那幾個人見問不出什麽話,只好悻悻地離開了。

而仁恕堂的名聲又更大了,連着山裏的孩子都知道有個仁恕堂,是塢城最富有的門派。

這一年,赫連鐵鷹沒有來看望赫連灼,也沒派人來探望過,只是捎來幾封信,客客氣氣的問候幾聲,表達對林家的感激之情。最後說自己要到歌曳城辦事,赫連灼還要拜托林家代為照顧。

歌曳城在塢城的東邊,是一個比塢城更繁華的地方。

第三年,赫連灼發誓再也不輕易跟人動手了,因為林至清為了給他勸架被誤傷了,磕破了眼角,敷了兩天的藥。每次看到林至清的眼睛,他就能放下心中的怒火,靜下心來好好練劍。

赫連灼對醫道興趣缺缺,也沒有天賦,而對耍刀弄劍的天分極高。而他也不再那麽讨厭林世然,因為林世然會教他功夫,雖然這些功夫有些許奇怪。林世然卻罵他不識貨。

這一年林至清和赫連灼還沒來得及去給鬼老頭送桃花酒時就有人尋上門來,林俪蘭讓他們老實待在鹿苑,不要亂跑。赫連灼就拿起木瓢舀起一瓢水淋在他的柰子樹上,這棵柰子樹是去年自己的生辰時,林至清給他的生辰禮,就種在鹿苑,旁邊是林至清的枇杷。枇杷已經有手臂粗了,他的柰子樹比林長松曾祖父的拐杖還要細,所以他每天都很勤奮地給它澆水。

那些人還是被林濟思打發了,之後又陸續來了一些人,依舊被打發走。赫連灼看着林至清憂慮的眼神,似乎知道了點什麽,可是他沒有去細想,所以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第四年,鹿苑的渺渺,渺渺是一頭母鹿,它生下一只小鹿,是只很瘦小的公鹿,林至清給它起名長生。林世然這一年幾乎都沒怎麽往外跑,不過他也不怎麽在林莊,而是在王沁那裏。林俪蘭被林濟行催着嫁人,林俪蘭無奈之下,去求了林至清的太師公,太師公發了話,林濟行就不再催促林俪蘭。

林至清已經會了一些簡單醫術,算上個小大夫,太師公很喜歡他,時常讓他去小木屋,教他認識自己養的一些藥草,偶爾還教一些奇怪的特別的醫術。

而赫連灼還是喜歡黏着林至清,喜歡和林世然比武,還喜歡和王沁研究兵法和陣法,甚至還喜歡上了雕刻,這也是王沁教他的。赫連灼還不知道的是,他脖子上挂着那個吊墜也是王沁親手刻的。林至清一直知道吊墜的來歷,看着赫連灼與王沁那幾分相似的臉,林至清知道,有些事不能說是因為還沒到時候。

林至清力氣不大,長時間使劍讓他很累,王沁他便給林至清做了一把小弓弩。赫連灼練劍,林至清練弓。

而這一年來林莊的外人越來越多,林至清不得不經常帶赫連灼去找鬼老頭。甚至有次他們在小木屋裏都能聽見樹木沙沙作響,群鳥被驚起尖叫飛逃的聲音。

林至清看了看還在淡定地看着兵書的赫連灼,不知道他是否察覺出點什麽。赫連灼感受到他的目光,擡頭對他笑了笑,又繼續埋頭看書。林至清忽然就不擔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休息。過後,應該就要長大了吧……【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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