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剛過巳時他們就回到城,太陽已經很烈了,街道上的人少了不少,酒樓飯館都熱鬧了起來。到了林府大門口,小厮麻利地牽着馬匹從後門進。林至清撣了撣衣服上得塵土,整了整衣冠,剛準備進門,林濟家就疾步地從裏面出來,林世铎扶着他。

“至清?”林濟家連忙上前抓住他的手,“你回來得正好,快同我去個地方,咳咳。”林世铎拍拍他的背。

“怎麽了四叔公?您怎麽這麽急?”

“沒時間了,我們路上說。”

在馬車上,林濟家和林世铎才将事情道來。

住在歸客樓的蒼龍教副教主之一宋賢被弟子發現死在房中,胸口插着一把飛刀,一刀致命,而這把飛刀是天玑門少主徐少舟的專屬武器,喚雨燕。屋中淩亂,有打鬥過的痕跡,可奇怪的是,竟沒一人聽到聲響。

蒼龍教的弟子找徐少舟對峙,徐少舟拿出自己的四把飛刀,說自己的飛刀都在,宋賢身上那把根本不是他的。可那把飛刀明明就與他的雨燕一模一樣。雖然人人都知道徐四燕,但誰又曉得他是不是藏着第五把?雙方一直僵持不下,時刻都準備動起手來,其他人趕忙勸阻,并要找個大夫來驗屍,看看宋賢是否是真的死于徐四燕的飛刀下,以及他的被殺的準确時辰。

他們直接找上林家,可林濟行不知道上哪兒出診去了,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人;林濟思在戴府,也不能過來;林濟甫不懂醫術;于是乎林濟家只好帶着林世铎先過來看看,讓小厮趕緊去尋林濟行。恰好碰到林至清,他才記起林家還有一個精通醫術的,二話不說便把他拉過來了。

林至清也不是沒見過死人,還見過不少,而被人殺死的,這次,是第二次。

歸客樓有三層,客房在第二、第三層,每層有四個上等房,六個中等房,八個下等房。現在第二層已經住滿,第三層有幾個下等房住了幾個過路人。蒼龍教、天玑門、玄靈派、萬俟山莊的人都住在第二層,徐少舟就住在宋賢對面。

蒼龍教總舵在梅城,歌曳城、花炎城、塢城都有分舵,教主李樹時,副教主宋賢、江寧。蒼龍教善于用拳,九龍拳便是他們的獨門武功,共有九種套路,招式靈活,變化多端,擅于近戰,但只要內力足夠深厚,隔山打牛也不是沒有過。在拳腳譜上,人們給它排名第三。可是宋賢的九龍拳卻是一般,他主要是用劍,劍術是從小跟自己父親學的,有些套路與玄靈派的狂浪劍法相似,招式卻沒有狂浪劍法那般讓人眼花缭亂。他的招式更簡單明了些,與狂浪劍法相比,略遜一籌。宋賢之所以能當上蒼龍教的副教主,主要還是因為腦子太好使,善于經營。

玄靈派就在東初山山上,以狂浪劍法聞名于世。狂浪劍法猶如狂潮襲來,排山倒海,一劍似萬劍,無孔不入,應接不暇。悟性低,手腳不靈活之人,要練此劍法,只會被自己繞暈;如果內力不夠好的話,這狂浪劍法也就耍得好看,殺傷力不強。在劍法譜上,人們給它排在第五位。

天玑門在雙邊城,臨近邊境,靠近卑陸後國與車師後國,不富裕,門派也小,他們主要是喜歡觀察星象,替人算算命,沒有什麽名氣。但是,徐少舟遇到了一個好師父,得到名器雨燕,他自身從小就跟了不少形形□□的人學了雜七雜八的功夫,有了雨燕後就勤于練習飛刀,徐四燕漸漸出了名,天玑門也慢慢被人們熟知,然後有更多人來找他們算命。

萬俟山莊名不見經傳,十六年前被赫連鐵鷹邀請參加赫連灼的生辰宴,才被人知道。這麽多年來,人們還是不怎麽知道萬俟山莊,也不知道他們幹嘛的,因為他們飄無定所,蹤跡難尋,人們曾猜測他們就在卑陸後國與車師後國這一帶。

宋賢的屋子已經稍稍整理過,但還是可以看出桌椅,書本,花草擺設不是很齊整。

玄靈派掌門臧林江,米灰長衫,身形消瘦,年過半百;萬俟山莊少莊主萬俟少辛,豹皮為裳,光着一個膀子,身材健碩,十六七歲;天玑門少主徐少舟,果綠色直裾,面目清秀,而立之年;蒼龍教歌曳城分舵舵主,也是宋賢的師兄何天正,青蓮色錦衣,與臧林江年紀相似,微胖;以及發現宋賢屍體的弟子黃默谷,都在這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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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至清他們一進屋子,明顯就感覺到肅靜壓抑,暗潮湧動。打完招呼,互通姓名後,林至清便去查看宋賢的屍體。

屍體已經完全僵硬,背部有屍斑,指壓屍斑能完全褪去,角膜很渾濁,身上沒有其它傷口,也沒有中毒跡象,胸口那把飛刀有手掌一般長,刀身渾身雪白,摸上去冰涼冰涼的。這一刀的确是導致宋賢失血過多而亡的原因。可是,那熟悉的怪異感又來了……

“宋副教主是死于昨天申時到酉時之間,死因是飛刀刺中心口失血過多,不治身亡。兇手功夫了得,手法精準,速度快,力量足,一刀致命。”

何天正猛地站起來,臉色氣得漲紅,拔出劍,指着徐少舟道:“徐少主,你還有什麽話說!”

萬俟少辛也激動得握緊手中的彎刀,也想站起來,卻被身後的護衛及時壓下去了。他是覺得有架打,心裏興奮的,是個十足的熱血少年。

徐少舟紋絲不動,平靜的說道:“我說過了,不是我。”

“林大夫都說了是中刀身亡!你還敢睜着眼睛說瞎話!我現在就要為我師弟報仇!”

何天正向徐少舟的面門迅猛刺來。

“灼灼!”

赫連灼抽出長鞭,眨眼間将他的劍抽走,甩向門邊,“叮”的一聲,劍已刺入門板三分,劍身還在急促顫動。

“你!你們在做什麽!”何天正轉頭瞪着林至清他們。

“何舵主,消消氣,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宋副教主的死因,證據也有了,還有這麽多見證人,也不怕徐少主不認。可徐少主一直說自己不是兇手,我們倒不如聽聽徐少主的說法,如果這裏面真的有什麽誤會,讓真兇逍遙法外,那豈不是讓宋副教主死不瞑目?”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你們……”

“你打不過他的。”赫連灼冷冷道。

“何舵主,是這樣的,至清的醫術只是泛泛,宋副教主的死因還有些疑點,可我又看不明白,我希望能等我三叔公過來看看。”

林濟家皺眉道:“疑點?怎麽還會有疑點?”

“四叔公,不急,我們得先來理一理。”

林濟家點點頭,轉頭對何天正道:“何兄,能否給林某個面子,要殺犯人前也是得先審審的,萬一錯殺了好人,就是罪過了……”

何天正甩開衣裾,坐回位子上:“我就給林老爺這個面子,看他還能颠倒黑白不成?哼,這裏是歌曳,還有衆位在,我量他也跑不了!”

“多謝何兄。至清,說說吧。”

“是。”

林至清走到黃默谷跟前,問道:“你能在跟我們說說你發現宋副教主時所看到情景嗎?”

黃默谷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才道:“在離辰時還有半柱香左右,我來喚副教主下樓用早飯,可副教主他還是沒有應我,我便覺得奇怪。就試着推門,沒想到門只是掩着。我一進來就看到屋裏亂得像是招進了賊,再往裏頭走兩步,就發現副教主癱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再走近看,就看到副教主胸口插着這把雨燕,血浸濕了衣裳,地上也有,劍就落在腳邊,還沒有出鞘。我伸手去探副教主的鼻息,發現已經沒氣了……”

“副教主是死于昨天傍晚,你們都沒有發現這屋裏不對勁嗎?為何到今早才發現?”

“是這樣的,我昨天快到酉時時就來喚副教主去用飯,他說自己很困,就不去用飯了,想睡會兒,讓我把飯菜拿上來放着,醒了會自己吃的。我便照做了,飯菜拿上來時,副教主就已經睡下了。”

“那是已經睡熟了嗎?”

“聽動靜,應該是睡熟了。”

“那昨天送來的飯菜呢?”

“哦,小二說,副教主已經用過了,他是在酉時上來給玄靈派的臧掌門送飯菜時,副幫主讓他去收拾碗筷的。之後店小二還給副教主送去了點心,還告訴我,副教主已經睡下,讓我們都不要去打擾了。可我還是去敲了敲副教主的房門,一直沒人應,我想副教主的确睡下了,便沒有再來過。”

“那昨天的酉時,在座的各位都是在哪?是否有人可以證明?”

臧林江整理整理衣袖,道:“我和玄靈派的弟子們在我屋裏吃飯喝酒,吃完我便下去消食了,他們都可以作證。”

萬俟少辛咧着嘴,興奮地說:“我們都在下面吃飯,吃飽了我還和有幾人打了一架,最後都是我贏了!”

“我也可以給萬俟少莊主作證,我下去消食時就聽到院裏有比武喝彩聲,我便同弟子一起去看了。”

“您呢?徐少主?”

徐少舟沉默了一會兒,摸了摸右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道:“我一直呆在屋裏,沒人能為我作證。”

“看吧!他自己也承認了!沒人作證,那就是你!”

“不是我。”

“你!”

“為何不是你?這飛刀不是你的嗎?”林至清問到。

“對,這把飛刀不是我的。雨燕我只用四把,也只有四把。”

“為何只有四把?就不能再多出一把?”

徐少舟微微搖頭:“不能。雨燕是我師父從聖蓮雪山帶回的一種像冰雪一般雪白的鐵石煉鑄而成。這種鐵石不僅是我師父,就是其他的人都沒有一個認識的。它天生冰寒,煉鑄成飛刀後刀身輕盈,很是銳利,師父便給它起名雨燕,而那鐵石便叫做極鐵冰。雨燕的鑄造很辛苦,溫度稍有不适,極鐵冰就毀了,所以才只造出這四把飛刀。這極鐵冰是師父無意中得到的。之後他又去聖蓮雪山尋這極鐵冰,還有不少其它門派的人也去尋過,卻一無所獲。所以這世上只有四把雨燕,我也只用這四把。”

“你說只有四把就四把?那我師弟胸口那把是什麽!那難道不是雨燕!”

林至清将飛刀取下來,遞給徐少舟。徐少舟放在掌中看了看,又颠了颠。這把飛刀真的和雨燕一模一樣,連重量都相差無幾。可是一握起刀柄,徐少舟就知道不一樣了。

“沒想到真的有人找到了極鐵冰……雨燕我用了十來年,沒有人能比我更熟悉它。這不是雨燕,只是像極雨燕罷了。而且,蒼龍教在梅城,天玑門在曼陀山,我與貴教的副教主素不相識,我為何要殺他?”

“你當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是說你是被陷害的?”林至清問徐少舟。

“你這大夫好生奇怪!既然找到了鐵證,還幫着殺人兇手說話!”

“何舵主,我說過宋副教主的死因還存在疑點。其一,就是宋副教主并未與人打鬥過。”

“什麽!”

衆人都吃驚地望着林至清。

“怎麽會,我進來,這屋就很亂……這桌椅上還有劃痕呢!”

“你們再好好想想,宋副教主是昨天傍晚出事的,大概就是晚飯過後不久,當時這樓裏肯定還有人,徐少主當時也在屋裏。要是真的打起來了,東西都被打翻在地,這麽大的聲響,怎會沒有一人聽到動靜?這恐怕是兇手布的一個局。那麽第二個疑點就來了,為何宋副教主不反抗呢?”

“不反抗?怎會不反抗?你看出來的?”何天正瞪大眼睛,不相信林至清說的。

“宋副教主身上除了胸口那一刀就沒有任何一個傷口,就連擦傷都沒有;桌上的硯臺打翻了,茶壺打翻了,還有盆景裏的泥土也撒落不少,可是宋副教主身上只有胸口的血跡;最後一點,宋副教主的功夫不弱,怎會這麽輕易讓人一刀斃命?所以我認為……”

“怎樣!你認為他怎樣死的!”萬俟少辛炯炯地望着林至清。

林至清對上他熱切的眼神,收回視線,看向何天正,道:“我認為,宋副教主的死可能是這兩種情況。第一種,是宋副教主的熟人殺了他,所以他才沒有防備。還有就是第二種,這第二種……有些說不清楚……”

“說不清楚?”林濟家擡頭。

“說不清楚也要說,你快說!”萬俟少辛向前探着身子,要不是身後的護衛壓着他肩膀,他定會跑到林至清跟前。

林至清理了理,才道:“這第二種,宋副教主是在沉睡中被殺的。”

“什麽!你說什麽……”何天正一臉驚恐。

林濟家也被吓得手一抖,茶水都淋到衣服上,林世铎正用自己的衣袖給他拭去水漬。

“就像是中了迷藥,無知無覺,所以身上很幹淨,沒有其他傷,沒有與兇徒打鬥……”

“不,這不對!一般的迷藥根本迷不到我師弟,除非是在飯菜裏下了重藥!可是那飛刀又是怎麽回事?”

“宋副教主并沒有中毒跡象,而且那些飯菜茶具都被店裏的小厮們收拾幹淨了,恐怕都洗幹淨了,這根本沒辦法查……”

“那就是說第二種是不成立的!那就是熟人作案,那熟人……就是何天正!”萬俟少辛興奮地喊到。

“你血口噴人!胡說八道!兇手明明就是徐少舟!除了他和他師父,誰會知道極鐵冰!誰會有雨燕!”

“徐少主,你這雨燕,是你師父親自煉鑄的嗎?”

徐少舟搖頭:“不清楚,他沒說。”

“你們都聽到了吧?不清楚?也就是說這世上不止你手中這四把雨燕!你還敢說你不是兇手?”

“何舵主,這極鐵冰這麽多人找了這麽久,也很有可能被人找到了。況且您真的覺得徐少主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非殺宋副教主不可?您認為徐少主的功夫比起宋副教主來,如何?他真的能這般輕松的殺死你們的副教主?而且還留下這致命的把柄,讓人一看就認為兇手是他,那他也未免也太笨了吧?”

“這兇手本來就很明顯了!可你這小大夫一來,說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是存心來搗亂嗎?你們林家醫術就這點水平?不會把人給治死吧!”

“啪!”何天正手邊的茶杯被擊得粉碎。

“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赫連灼已經站起身來,眼帶怒火,拽着長鞭,何天正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吓得一時忘了說話。

林至清趕忙拉赫連灼坐下,對何天正道:“何舵主請見諒,至清的确醫術尚淺,實在是冒犯了。故我希望何舵主能等我三叔公林濟行林大夫過來看看,想必一定能說清楚的。”

“那他什麽時候到?他一直不來,我師弟就一直得這麽躺着?默谷,收到教主的信沒有?”

“今早收到了,教主他們已經到了九雲山。”

“好,我們就等教主來給我們的宋副教主讨回公道!你們都不必來了!”

“何舵主,宋副教主的死因還不明了,這……”

“默谷!派人盯着徐少舟,別讓他跑了!送客!”

“是!”

“何舵主……”

“林老爺,林小公子,請。”

林至清焦急地望着林濟家,林濟家擺擺手,對何天正道:“何舵主,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

“哼!慢走不送!”

“至清,我們回去吧。”林濟家走到林至清身邊,又低聲道:“回去再商量,何天正正氣頭上呢……”

“是,四叔公。”

作者有話要說: 我升華了!

吼吼,看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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