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長松順利地接到了林至清,沙月和海樓也帶着林至清的口信回去了。林至清在自己院外的茅房裏與阿瑩換了回來,在監視的暗衛并沒有察覺到異樣。
赫連灼裝着頭還有些暈乎,選了離門最近的椅子,癱坐在上面。
“白狐,把醒酒湯端上來。”
“是,堂主。”
赫連鐵鷹看着一臉溫和的赫連灼,道:“林至清,你不要了?”
赫連灼的臉瞬間就冷了下來,直勾勾得盯着他。他離燭火較遠,面目看得并不清楚,唯獨那眼睛,閃着光,足夠滲人的。
赫連鐵鷹倒是絲毫沒被吓到,悠悠地道:“那月離究竟有何姿色,竟能一時迷惑住你,我倒是很想‘見見’啊。”
“你當這是塢城?還是你赫連府?你想‘見’就‘見’。”
“原來你嫌我還不夠努力啊。你放心,只要你像這幾日一樣聽話,以後不管多少個月離都任你挑選,而你的小鹿也将是你的囊中之物。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為你拿到。”
赫連灼暗中握了握拳:“所以,這些日裏發生的這些事,你都參與了?”
“哈哈哈,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那是你的事,沒證據,就與我無關。”
“這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這隔牆還有耳呢,但願你能百密沒有一疏。”
赫連鐵鷹眯了眯眼睛,問道:“哦?這麽說你是查到什麽了?”
赫連灼頓了還一會兒,才道:“我會查到的。”
“哈哈哈,那你可要快些了,因為我覺得這戲啊,也快收場了。”
不知是不是這幾日赫連鐵鷹思慮過多,白頭發猛增,赫連灼一瞬間竟還有些不忍,不過轉眼想到王采采,想到王家一家。呵,想必當年他的演技早已爐火純青了,不然怎麽能将王采采騙得團團轉,還親手被他推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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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堂主。少堂主,醒酒湯。”
赫連灼把勺子丢到一邊,端起碗,咕嚕咕嚕地一口飲盡,沒有向赫連鐵鷹道別,直徑起身就走了。
“怎麽樣?”
“找不到,像是被藏起來了。”
“天音閣背後的人還沒查出來?”
“沒有。屬下無能。”
“明日一早就讓人到城門口盯着,要是那月離真是來教唆狼崽做壞事的,那他必然會把消息傳回去給他背後的那個人。”
“是,堂主。”
“狼崽你繼續盯着,天音閣那裏也多派個人盯着。我們這裏人手不夠了,你讓塢城那裏的人趕緊都過來,留下一個人看着喬喬就好了。”
“是,屬下明白。”
“對了,赫連願怎麽樣了,好些了嗎?”
“小公子已經痊愈,只是還沒什麽精神,身體還弱些,仍需再靜養一兩個月。”
“你讓他們細心照料,別再病着了。明早去跟姑爺說一聲,免得他整日擔心,愁眉苦臉的。”
“是,那屬下告退,堂主早些歇息。”
“退下吧。”
第二日一早,林俪蘭就過來了,林至清将昨晚知道的情況告訴了她。
林俪蘭現在已經能很快接受林至清所說的各種狀況。
“對了,你和赫連灼沒怎樣吧?”
其實從九雲山回來的一路上,林俪蘭都在暗中仔細地觀察赫連灼,當然就發現了不少他對林至清的一些親密之舉,但林至清渾然不覺,可在外人眼裏,那些舉動已經超出友人該有的行為。而赫連灼似乎也不怎麽會隐藏自己的情感,只用傻乎乎的林至清還是沒看清狀況。
林至清自上次見到林世然後就有在考慮自己與赫連灼的事,他自己也苦惱了多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機會和人說說。直至昨夜,他才清楚地明白自己對赫連灼的心意。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一切都是順利成章,不管日後怎樣,明天怎樣,他還是想陪赫連灼走一段。
“我喜歡灼灼。”語氣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林俪蘭蹙眉:“喜歡?何種喜歡?”
“牽腸挂肚的喜歡。”林至清緩緩道,語氣中流露出一絲絲喜悅和羞赧。
雖然有想過是這樣的結果,但林俪蘭心裏還是吃驚的,而更多的是擔憂,可林至清那一臉歡喜不似有假。
林俪蘭笑了笑:“那就好好處着,他敢不像我一樣疼你,我就去揍他。”
林至清感覺耳朵要燒起來,轉頭看着窗外,輕輕地答到:“恩。”
午時,又發現了四具屍體,依舊是一擊斃命。林至清想出去看看,被林俪蘭拉住了。
“先別管他們了,林家的事要趕緊弄清楚,這一日不找出那個人,我就一日也睡得不安穩。”
林至清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出門。林至清又去看望他師父,可是在屋外喚了好幾聲都沒有人應。推門入屋,發現空塵山人還躺在床上,以為他病了,林至清趕忙跑過去,卻發現,空塵山人是壽終了。
林至清癱坐在空塵山人床邊,再伸手去握他的手腕,确定真的沒有心跳了,他才緩緩起身,懵懵地站在院外良久,才看見一個小厮過來,便伸手攔住他。林至清讓他把林濟甫、林濟思和林濟行立即喚回來,一個時辰後他們才匆匆趕回林家。
林至清一直在空塵山人床邊跪着,林濟家由林世铎攙着在他身後站着,還有衆多林家人依次站着,未及冠的孩子被暫時安排在隔壁屋呆着。屋裏很靜,氣氛沉悶壓抑,衆人眼眶都紅紅的。
林家三兄弟同時進了屋,沒到床邊就都“噗通”地跪下了。三人慢慢挪到床邊,林濟思握住空塵山人的手,僵硬冰冷。林濟思的手都在打抖,啞着聲音,喊了一聲師父。終于有人忍不住,哭出聲來。
林濟行正好在林至清身側,他偏過頭來,低聲問道:“查驗了嗎?”
林至清點點頭,緩了緩,才道:“師父他老人家是壽終正寝……”
林濟行伸手撫了撫林至清的背:“那就別這麽難過了。”
“可昨日我來,他還有說有笑的,還讓我今日帶壇青梅酒過來……”
林濟行這才注意到桌子上那一小壇酒:“人老了就是這樣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走了,誰也說不清楚。能多活一天,就是賺了一天。師父他走得這般安詳,無病無痛的,未嘗不是件好事。”
“我要是早些來歌曳就好了……”
“師父他不會怪你的……”
空塵山人也隐世多年,林濟思不打算告訴任何一個外人,他打算一切從簡,只要林家族人來吊唁就好。墓地早就選好了,可是戴威狐壽宴馬上就要到了,他必須告訴空塵山人逝世的事,否則無法讓空塵山人按着日子下葬。
林家四兄弟中除了林濟家都是空塵山人的徒弟,現在再加上一個林至清,他們四人輪流守着靈堂。
林至清從子時一直守到次日辰時,林濟思憐他,沒到辰時就過來替他了。
戴威狐昨日知道了空塵山人的事,立刻讓林濟思回去好好準備安葬之事,不必顧及其他,要不是他自己府上也忙得團團轉的,他一定也會派人去林府幫忙。
雖得到了同意,也算是喜喪,但林濟思也沒有驚動更多的人,就直接在無山居設了靈堂,挽幛也只是在無山居挂着,他打算戴威狐壽宴過後再将整個林府都挂上挽幛。他現在依舊每日都會去戴府,只是會晚到兩個時辰。
孩子們都休學三天,他們本是很雀躍的,但看到大人們的表情,也都不敢吵鬧。懵懵懂懂的哥哥姐姐領着一無所知的弟弟妹妹,規規矩矩地行禮,安安靜靜離開,回自己屋裏認認真真的完成課業,才能自己玩一會兒。
林濟思拿着早點來到無山居時,還有半個時辰才道辰時。林至清覺得自己左右也無事,便繼續守着,同林濟思說說話,打算過了辰時再回去歇息。
“來,吃完再回去歇着。”
“爺爺,您吃過了嗎。”
“唉,吃不下去……”
林至清趕緊把手中的碗塞到林濟思手裏:“那您就陪着至清一同吃些吧,要不然至清也吃不下去。”
林濟思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碗,說道:“你已經來這裏好一陣了,我卻還覺得你是昨日才剛剛回來的……”
林至清哽咽,道:“是至清不孝,要是早些回來就好了……”
林濟思拍拍他的手背,把桌上的食物向他面前推了推:“快吃點東西,不是要爺爺陪你嗎?”
說完他便自己吃了起來,林至清也拿起筷子。林濟思吃了幾口就停筷了,看着對面的林至清道:“我忽然想起世禺那年抱你會林莊的那天,在三思齋。”
林至清擡起頭看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那時你才兩歲多一點,黑黑瘦瘦的,我還以為是你娘親比較黑,沒想到在林莊才養了一個月,就變白了。世禺帶你在外面四處跑,一定都受苦了……”
林至清點點頭,而又搖搖頭:“我可沒有一點覺得苦的,因為每天醒來又是一個新地方,爹爹又給我講新故事,我覺得每一天都新的。不過我爹爹可能就很累了吧,每天都要照顧我這個小鬼,還纏着他講故事,所以才把我帶回林莊,然後獨自一人走了……我那時就想,啊,一定是爹爹沒有故事可以說了,所以才不帶我了,要是我不再喜歡聽故事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和他一起走了……”
“原來你知道他丢下你了……那天我跟你說,你爹爹下山了,你自己得留在山上。你趴在我懷裏,不哭不鬧的,還以為你還沒有聽得懂我說的話。之後也沒有聽到你追問什麽,只是在睡夢中,偶爾喚了好幾聲‘爹爹’,我才知道你已經學會藏心事了……”
“我問過一次,就會想問第二次、第三次,就像想聽了一個故事,就又想聽第二個故事,到時候爺爺也像爹爹煩我了,也會像他一樣不帶我一起走……”
林濟思的心更軟了,話語裏充滿疼惜:“爺爺不會丢下任何林家人,就算他犯了錯,爺爺也會把他綁回來,可是現在爺爺也老了,也不知道那一天老天爺會把我帶了去……”
“爺爺,您莫要在師父靈前胡說,小心他罵您!”林至清有些激動。
林濟思笑了笑,安撫他道:“你放心,我活不到九十,也會努力活到七十八十,我要看你娶妻生子,要看你把世禺帶回來。我跑不動了,至清會幫爺爺把你爹爹帶回來嗎?”
在聽到“娶妻生子”時,林至清眼神閃了一下,不自覺得避開了林濟思的目光:“我當然會,等戴盟主的壽宴過了,我就和……和長松沐白他們一起去找,您一定要好好在家裏等着,我很快就會把他帶回的。”
“好,至清從小就信守承諾,言出必行,爺爺就好好等着。世禺從小就沒有那麽機靈可愛,讨人喜歡,可就偏偏是這樣,我才多疼愛他幾分,怕其他孩子捉弄他,就連師父也是。可誰能想得到,這最是老實的孩子,一出家門就不知道回來了,也不懂得給家裏遞個消息。遇到事也不說,不解釋,他自己扛着,我們看着,這心裏也難受……這麽大了,還這麽愚鈍,傷了多少人的心……”
林至清急促地搖了搖頭:“不是的爺爺,爹爹不愚鈍,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他給我說的那些故事,都是他在林莊的事,每一天,每一件,每一個人,他都記得很清楚。我也是在林莊住了好幾年,才明白過來,為何這些人,這些景,如此熟悉,就像是曾在我夢裏出現過一般……”
“真是如此?”
林至清點點頭。
林濟思嘆了一口氣,拉着林至清起來:“來,替你爹爹給師父上柱香。”
上完香,林至清也跪在林濟思身側,還沒有打算回去。
“爺爺,昨日也發生了命案,您在戴府,可曾知道三叔公他們查案的進展如何了?”林至清有點猶豫,最終還是問了。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濟行前兩日跟我說,他懷疑死者生前都吃過一種東西,可他不敢确定,因為他根本查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林至清一喜:“我與三叔公的想法一樣,我也認為他們曾經吃過什麽,我覺得極有可能是一種藥物,能麻痹人的身體,并且這種藥物有着毒物的效果,卻沒有毒物的特征,所以我們才查不出來是何物。”
林濟思有些吃驚地看着林至清,壓了壓聲音道:“你什麽時候就這麽想的?”
“在查看第一具屍體宋賢宋副教主時,我就有些懷疑了,也因為找不出,所以才沒有說。”
“師父果然沒有看錯人,你作為他的關門弟子,是你之幸,也是他之幸。你這天賦比濟行更高,與小時候的濟家不分伯仲。”
林至清心裏咯噔一下:“四叔公比三叔公的天分還高?他懂醫術?”
“是啊,其實濟家并不是生下來就這麽體弱多病,他是在九歲那年誤食毒草,九死一生,師父花盡功夫才将他救活的,之後我們就沒有讓他再去學這些東西,一切毒物也不讓他碰。”
“怎會如此。”
“濟家是我們四兄弟中天分最高的那個,就連師父也對他寄予厚望,一直想着收他為徒。
他是我們的幺弟,又聰明伶俐,我們都疼愛他。可能是溺愛過頭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嗅覺味覺敏銳,眼睛很毒,以至于他自信到自負了,什麽都想自己試一試,後來便出事了。救回來後,他整整兩個月沒有說一句話,對那些藥草從心裏感到害怕,我們便不讓他再碰了。他漸漸長大了,才好一些,可這身子再怎麽補都補不好了。”
林至清沉默了。
如果林濟家真的天賦在林濟行之上,而且如果他的那些天分在這些年裏一直都保留着,那麽盜取紫藍印頭之人也極有可能是他。因為,林家留下來的紫藍印頭,有一半都是留給他續命之用的。他是他們最疼愛的弟弟,也是最不會防備的人,誰會去懷疑一個不會醫術的病人?他比林濟行更容易隐藏。林至清心底打了一個冷顫。
可是動機又是什麽呢?
林至清想同林濟思說出心中所想的,可是,林至清擡頭看着空塵山人的棺材。
師父剛走了,戴威狐壽宴将至,一堆的事等着他這個林家當家人去做,自己都幫不上忙,現在又讓他懷疑自己的兩個弟弟是否參與命案之中,實在是于心不忍。如果自己爹爹在,他一定什麽都不會說,而是自己馬上就去做,自己想辦法把問題都解決了。
林至清想了想,正打算再跟林濟思多打聽林濟家的一些事,林濟家就來了。
“我以為沒人這麽早來給至清送吃的,便過來了,沒想到二哥早來了。”
林世铎一手扶着林濟家,一手拎着食盒,走進了靈堂。
林濟思轉頭看着他,眼中還帶着些許笑意:“我也是剛到,實在是睡不着了,就過來看看。”
林至清趕緊起身,接過食盒:“四叔公,小叔。”
“你雖然吃過了,也把這些飯菜放着吧,待會兒孩子們來了,要是餓着,也能吃些。”
“好,四叔公。”
“你體弱就不要這麽早就亂跑。”
“空塵山人雖然不是師父,但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何況我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父親一樣敬重,我又怎麽能睡得着?二哥也讓我陪陪他吧。”
“唉,随你吧,要是累了就回去。”
“我知道了。”
“至清,你就回去歇着吧,今晚你還得來守着呢。”
“好,那我這就回去了。”
林至清起身向他們拜別,又看了看林濟家和林世铎一眼,才轉身離去。他一邊走,一邊回想。林濟家現在的性子好像比在林莊時更開朗了些,也時常看見他走動,好像對家裏人也多了幾份關心。而林世铎則相反,在林莊時他明明還是很愛玩愛鬧的,現在是穩重了,但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陰沉,連話也不愛說了,對家裏的孩子們,對曾經和他玩得好的兄弟姐妹們,他好像和他們都冷淡了下來。而大家好像都已經習慣了他們的這些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 怕有事,很想快一點寫完,
可又寫不快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