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煙疤
傅季秋穿得是他的睡衣,因為袖子太短,所以手腕處的紋身就這麽露在了外面。
很容易就能看到那兩個字。
紋身旁還有幾個已經不甚清晰的煙疤,不知是什麽時候留下來的,看起來年歲已經久遠。
謝蜩鳴擡起手來,似乎想要碰一碰,然而剛伸到一半就反應了過來他們之間這樣的動作有多不合适,于是連忙把手收了回來。
不知為何,謝蜩鳴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自己剛才下樓時看見的傅季秋娴熟地将煙按滅在手心的樣子。
客廳沒有開燈,但靠着窗外的雪光依舊可以将客廳的一切看得分明。
沙發很小,因此傅季秋只能半蜷着身體,這樣的姿勢睡得應該不舒服,但傅季秋卻抓着睡衣的袖子睡得很熟。
他依舊發着燒,然而神色卻是從未有過的放松。
謝蜩鳴望着他,只覺得更加看不明白。
其實這三年來他也并非全無傅季秋的消息。
雖然刻意回避,但偶爾還是會聽到一些。
他以為沒有了自己,傅季秋就再無束縛與阻攔,順理成章地和江家小姐結婚,擁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孩子,組成一個衆人眼中幸福美滿的家庭。
他的事業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好。
人們只會記得他的榮光,誰也不會再把他和一個男人一起提起。
他會有一個光明而美好的未來。
而謝蜩鳴則會永遠守在這個與他相隔千裏的小鎮,和他永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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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謝蜩鳴為他們想好的結局。
只是……
為什麽傅季秋會來找他?
又為什麽這三年看起來并不開心?
窗外風雪更大,不知是不是烏雲遮蔽,周圍驟然暗了下去。
謝蜩鳴沒有起身,依舊坐在一片黑暗裏。
大概是黑暗總是讓一些事變得容易。
因此過了一會兒,謝蜩鳴才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擡起手,摸索着找到了傅季秋的手,碰了一下傅季秋的掌心。
謝蜩鳴很快就收回了手,但哪怕只有一瞬,他還是能感覺到,傅季秋的手和原來有多不同。
傅季秋金尊玉貴地長大,連喝水都有人伺候,因此一雙手除了寫字磨出的一層薄繭外什麽也沒有。
然而剛才謝蜩鳴碰上去時卻碰到了微微不平的凸起,和傷口結疤後生的硬痂。
那是一個又一個煙疤。
“怎麽弄得這麽慘?”謝蜩鳴隔着黑暗輕聲問道:“沒有我這三年,你不是該開心嗎?”
第二天傅季秋的燒依舊沒退。
謝蜩鳴要他去醫院,然而傅季秋卻不肯,只是裹着被子坐在沙發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沒事,再吃點藥就好了。”
謝蜩鳴雖然有些不放心,但他還得上班,加上拗不過傅季秋的堅持,只好同意。
于是找了退燒藥放到他面前,然後就牽着謝津津的手上學去了。
外面的雪下了一夜終于停歇,然而溫度卻絲毫沒有提升。
所以早上的時候謝蜩鳴又翻出了羽絨服和謝津津一起穿上。
謝津津早上出來時看到傅季秋有些驚訝,但一直沒說什麽,直到出了門,這才小大人一般幽幽地嘆了口氣。
謝蜩鳴聽到後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謝津津搖了搖頭,沒有看他,只是一邊走路一邊踢着地上的積雪,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開心。
謝蜩鳴知道謝津津根本憋不住話,因此故意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就聽謝津津自己繼續說道:“大灰狼終究還是還是進來了。”
謝蜩鳴聽到之後差點笑出了聲,“津津這麽讨厭他?”
謝津津搖了搖頭,“也不是,只是爸爸不喜歡他,我也不喜歡他。”
謝蜩鳴的話像是一股溫熱的水汩汩流進了他的心裏,讓他不由生出幾分暖意。
謝蜩鳴有些感慨地摸了摸謝蜩鳴的頭。
他想說些什麽,但他和傅季秋的事實在太過複雜,并非他一個三歲的小孩子所能理解,因此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只是和他一樣嘆了口氣。
晚上謝蜩鳴像往常一樣牽着謝津津的手一起回家。
到了家門口,謝蜩鳴的鑰匙還沒拿出來,門就打開了。
傅季秋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衣服,他的面色看起來還是有些蒼白,但氣色看起來比昨天好了很多。
“回來了。”傅季秋沖他露出一個笑來。
客廳裏飄來飯菜的香味,謝蜩鳴牽着謝津津走了進去,這才發現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飯菜還是熱的,似乎剛盛出來。
謝蜩鳴看着桌上的飯菜愣了片刻,他從來不知道傅季秋也會做飯。
而且……這些菜看起來還如此眼熟。
“這些是你做的?”謝蜩鳴轉頭問道。
“嗯。”傅季秋點了點頭,想要和謝津津套近乎,陪他一起去洗手。
但謝津津拒絕了他的請求,自己去衛生間洗了手。
傅季秋無奈地笑了笑,繼續和謝蜩鳴說起話來,“有時候會自己試着做飯,從前看你做飯總是很容易,給了我一種錯覺,讓我以為做飯無非就是油鹽醬醋,但後來自己做的時候才發現并不是,無論怎麽調都做不出你做的飯菜的味道。”
傅季秋說着遞給他了一雙筷子,“要不要嘗嘗?”
謝蜩鳴還真有幾分好奇傅季秋做的飯菜會是什麽味道。
于是接過筷子夾起一塊糖醋小排吃了一口。
和他想象中的黑暗料理不同,竟然意外得好吃。
傅季秋應該是花了功夫研究過,味道和他做的糖醋小排真得有幾分相似。
只是他還是有些無法把傅季秋和廚房聯系在一起。
“挺好吃的,你自己琢磨了多久?”謝蜩鳴問道。
“三年。”
不知為何,這個數字讓謝蜩鳴的心莫名一堵。
他擡頭看向傅季秋,然後就見他也正望着自己。
“我試過很多種做法,才終于和你做的有了那麽一點相似。”
這句話裏包含的含義太多,謝蜩鳴不知怎麽回答,幹脆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又夾起了一塊排骨,盡量輕松道:“做菜就是這樣,哪怕照着一樣的菜譜,不同的人做出的口味依舊不同。”
說完,謝蜩鳴還打趣道:“你平時日理萬機,還有空研究這些東西。”
“有時候會做一做。”傅季秋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很輕,然而裏面的感情卻很重,“想你的時候。”
雖然是老式的居民樓,但這裏的隔音卻很好,暮色四合,四下格外安靜,一時間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只能聽到牆上的挂鐘“滴答滴答”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最後還是謝津津從洗手間出來的聲音打破了客廳裏的安靜。
三個人在餐廳裏依次坐下。
頭頂花瓣型的吊燈散出暖黃色的光,落在他們身上,在牆上映出三道長短不一的倒影。
因為角度的原因,三道影子不時會碰到一起,就像他們一家人從來沒有分離。
這讓傅季秋看得不由一怔。
吃完飯謝蜩鳴本來想讓他離開,然而還沒開口,就聽傅季秋先一步對他說道:“鳴鳴,我頭疼。”
謝蜩鳴聞言只好咽下還沒說出口的話,轉身找了體溫計讓他量一□□溫。
傅季秋接過體溫計量了五分鐘,謝蜩鳴接過看了一下結果,竟然還是39℃。
“你這燒一點都沒退。”謝蜩鳴看着溫度計道,“你的藥按時吃了嗎?”
“……吃了。”傅季秋回道。
“吃了怎麽還在發燒?”謝蜩鳴說着讓他躺到沙發上,自己去擰了熱毛巾給他敷上,又倒了熱水讓他吃藥。
結果拿了早上的藥一看,裏面的數量和他早上臨走時一樣。
謝蜩鳴拿着藥盒又問了一遍,“你的藥按時吃了嗎?”
傅季秋看着他手中的藥盒,沉默了下去。
謝蜩鳴無奈,親自看着他把藥吃了下去,這才放心。
看着他吃完了藥,謝蜩鳴又去擰了一條熱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
傅季秋這次倒是格外得配合,乖乖地躺在沙發上,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謝蜩鳴避開了他的目光,叮囑道:“好好休息,明天應該就能退燒。”
傅季秋聞言眸中的神色黯然了一瞬,似乎有些可惜。
“你不想早點好起來嗎?”謝蜩鳴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地問道。
然後就見傅季秋搖了搖頭,“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永遠都好不了。”
“你……別說傻話。”謝蜩鳴連忙喝住了他。
客廳裏的氣氛似乎粘稠了起來,有一瞬間,謝蜩鳴覺得似乎有些無法呼吸。
于是他沒有再在這裏停留下去,只是說道:“明天燒退了就趕快離開,津津不适應家裏多一個人。”
謝蜩鳴沒有看傅季秋的神色和反應,說完之後便轉過了身,準備去給謝津津洗澡。
就在他已經快走到卧室的時候,這才聽到了傅季秋的回答。
他說:“好。”
謝蜩鳴給謝津津洗完澡後,自己也順便洗了一個澡。
從衛生間出來時發現客廳的燈還亮着,傅季秋坐在沙發上還沒有睡。
謝蜩鳴見狀走過去問道:“你怎麽還不睡?是不是不舒服?”
傅季秋搖了搖頭,回道:“沒有。”
“那就早點休息。”
謝蜩鳴說完便打算回卧室去睡覺,然而剛邁開步子,卻被傅季秋叫住。
“鳴鳴。”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