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叔叔

謝蜩鳴最終還是沒告訴他自己的名字,而是随便編了一個搪塞了過去。

傅季秋眼中是肉眼可見的失望,他垂眸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紋身愣了許久,說了一句,“抱歉。”

謝蜩鳴不知道他這句抱歉是說給誰的,因此沒有應,而是轉身向廚房走去。

廚房的擺設也和三年前的一模一樣,鍋具擺放得還是以前的位置,碗櫃裏還是他買的那套青瓷的碗碟。

除了窗外沒了那片梅樹,其餘一切都沒變過。

這讓謝蜩鳴不由生出一陣恍惚,就好像他還生活在三年前。

這三年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場夢。

抽油煙機響起的轟鳴聲拉回了他的思緒,謝蜩鳴終于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現在不是三年前,他也不是當年的謝蜩鳴。

謝蜩鳴做好飯後将飯菜端了出去,卻沒有看見傅季秋。

他在一樓找了一圈也沒有看見他的人,于是便按電梯上了二樓。

二樓一共就三個房間,兩個卧室一個書房。

兩個卧室都沒有人,那就只剩下了一個可能性,于是他向書房走去。

謝蜩鳴走到書房門口,看見書房的門半掩,傅季秋果然在裏面。

謝蜩鳴本想進去,但瞬間反應過來他如今的身份,因此進去之前還是先敲了敲門。

“進。”裏面傳來傅季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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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蜩鳴推門走了進去,然後就見他坐在書桌前,面前零零碎碎擺了許多東西,而傅季秋正在看。

謝蜩鳴沒有細看,只掃了一眼,便對他說道:“傅先生,飯做好了。”

“好。”傅季秋應道。

不知為何,聲音比剛才低落了些許。

書房是傅季秋的禁地,謝蜩鳴從前就很少進來,這個習慣延續至今,因此他說完之後便向外走去。

傅季秋隔了一會兒才出來。

他剛才不知看到了什麽,吃飯的時候格外沉默。

謝蜩鳴本也不是多話的人,因此這頓飯吃得很安靜。

吃完飯後謝蜩鳴對他說道:“我的假後天結束,所以明天我就帶着津津回去了。”

傅季秋聞言望着他,許久都沒有說話。

謝蜩鳴本也只是通知他,不需要他的回答,因此說完便站起身來收拾起碗筷。

“你還會回來嗎?”傅季秋問道。

謝蜩鳴聞言動作停了一瞬,然後回道:“不會了。”

其實他本來今天就打算走,然而高鐵票已經售罄,因此謝蜩鳴只能等到明天,剛好明天去祖宅接津津,順便讓傅老先生把賬結清。

謝蜩鳴安排好明天的行程後便早早睡下。

睡得早醒得也早。

謝蜩鳴睜開眼時外面一片漆黑,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才剛剛三點,時間還早。

大概是昨天沒怎麽喝水的緣故,嘴巴有些幹,于是他爬起來打算去樓下拿一瓶水。

然而推門一出去卻發現書房的燈還是亮的。

這麽晚了,傅季秋還沒睡嗎?

謝蜩鳴想着走了過去。

書房的門關着,但可以看見裏面的燈光順着門縫處透了出來。

謝蜩鳴敲了敲門,裏面并沒有人應。

謝蜩鳴在門口猶豫了片刻,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然後就見傅季秋趴在書桌上睡了過去,桌上零零碎碎地放了很多東西。

謝蜩鳴走過去想要叫醒他,然而餘光一瞥,卻發現桌上的東西如此熟悉。

他愣了一下,擡手拿起桌上的盒子,裏面放着的是許多封信。

這些信經過時間的浸染,或多或少都留下了年歲的痕跡,有些甚至被燒得只剩下了一半。

這是他的信。

當年謝蜩鳴得知真相後心如死灰,本想燒毀它們,但楚景把它們從火中搶了出來。

謝蜩鳴後來死遁,幹脆把這些信都留給了楚景。

沒想到楚景最後會交給傅季秋。

難怪傅季秋會說他知道了自己愛他的原因,原來他已經看過了這些信。

除了這些信,桌上還放着一份死亡證明,一份化驗單,一本《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一本日記。

那本日記本廉價破舊,是學校商店裏最常見的那一款。

但卻記下了謝蜩鳴整個少年時期那份無法言說的感情。

他一直把日記和信随身攜帶,但當年一切都太匆忙,他只來得及把信交付給楚景,其他的就來不及了。

沒想到最後會落到傅季秋的手裏,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出來?

雖然這是他的東西,但現在傅季秋失着憶,謝蜩鳴又堅持自己只是護工。

因此根本沒辦法開口把這些東西要回去,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手中的東西放了回去。

書桌的抽屜半開着,裏面放着很多機票的存根,幾乎堆滿了整個抽屜。

謝蜩鳴記得傅季秋不是愛出遠門的人,但現在自然不适合開口詢問,只能把所有的疑惑憋回肚子裏。

謝蜩鳴将一切複原好,這才擡手拍了拍睡着的傅季秋。

傅季秋很快醒了過來,他似乎還沒睡醒,眼中帶着幾分困倦,朦胧中對着他喊了一句,“鳴鳴。”

這聲“鳴鳴”讓兩人俱是一愣。

傅季秋坐起身來,很快回神,對他說了句,“抱歉,剛才沒睡醒。”

謝蜩鳴沒答。

然後就見傅季秋的神色突然黯然了下去,将桌上的東西一點點收了回去。

“我确實是認錯人了。”傅季秋拿起那份死亡證明道,“怪不得他從未出現過,原來他已經……”

傅季秋說到這兒頓了片刻,似乎有些說不下去。

謝蜩鳴沒有打斷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傅季秋認為他已經不在了,似乎也不錯。

反正傅季秋已經想不起來他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們這輩子大概真得不會再有交集。

“我知道我們是因為一次資助而相識,保持了很多年的通信,可是我卻一點也不想不起他的樣子。”

“我應該很愛他,但為什麽卻偏偏把他忘得最徹底?”

傅季秋說着,從盒子裏拿出一封被燒了一半的信

“為什麽這些信會有燒過的痕跡?為什麽我連他的一張照片也沒有?”

傅季秋說到這兒,神色突然痛苦了起來,他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似乎在逼着自己回想什麽事情。

“傅先生。”謝蜩鳴見狀連忙叫住了他,“你現在狀态不好,還是先不要想了。”

傅季秋閉上眼睛沒有應聲,許久才點了點頭。

“不早了,快去休息吧。”謝蜩鳴說着上前一步,想要将他推回去。

傅季秋這次倒是沒說什麽,任由他将自己推回了房間裏。

傅季秋睡的是主卧,也是他們三年前的卧室。

謝蜩鳴三年以來還是第一次踏進這裏。

他打開燈。

暖黃色的星空燈亮起,和他想得一樣,這裏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就像是時間在這裏停止了流逝。

謝蜩鳴将他推到床邊便打算離開。

然而剛一轉身卻聽傅季秋說了一聲,“對不起。”

謝蜩鳴聞言轉過身來問道:“為什麽突然道歉?”

傅季秋沒有說話,許久才苦笑着搖了搖頭,“……我大概是個很差勁的人吧。”

謝蜩鳴沒有說話。

暖黃色的燈光灑在他們的身上,像是融化的奶油想要将他們黏在一起。

然而他們誰也沒有動,就像隔着千萬裏的距離。

最後還是謝蜩鳴開口打破了這難捱的沉靜,“早點休息。”

傅季秋回他道:“你也是。”

謝蜩鳴下樓取了一瓶冰水,一口氣喝下了半瓶。

清涼的礦泉水緩解了他口中的焦渴,但同樣也讓他沒了睡意。

謝蜩鳴回到房間躺下,重新閉上眼睛卻怎麽也睡不着。

一閉眼就是傅季秋黯然的神情。

謝蜩鳴搖了搖頭,試圖把他從腦海中晃出去。

傅季秋如今失憶認不出他,那張死亡證明又讓他以為謝蜩鳴已經死了。

明天他也會帶着津津離開。

只要回到煙雲鎮,那麽他們今生都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他該高興。

對,他該高興。

謝蜩鳴想到這兒勾了勾唇角,似乎想把心底那點不知為何而起的煩躁壓下去。

然而終究還是沒有成效,嘴角的笑意很快就落了下去。

他騙不了自己。

他沒那麽開心。

謝蜩鳴本以為自己還要去傅家祖宅接津津,然而沒想到一大早傅老先生親自将津津送了回來。

津津一看到他激動極了,一下子就撲過來抱住了他,“爸爸,我好想你。”

謝蜩鳴一把将津津抱進懷裏,貼着他的臉說:“爸爸也想你。”

“你最近好忙啊,都不來看我。”

“是爸爸不好,不過現在已經忙完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好。”謝津津立刻回道。

一旁的傅老先生遞過來一張支票,然後依依不舍地擡手摸了摸謝津津的臉頰。

謝蜩鳴接過支票,然後對着津津道:“來跟爺爺再見。”

“爺爺再見。”大概是最近傅老先生對他真得很不錯的緣故,謝津津這聲爺爺叫得真心實意。

謝蜩鳴說完,抱着津津轉頭看向傅季秋,同樣說道:“和叔叔也說一聲。”

“叔叔再見。”這聲明顯比較敷衍。

傅季秋沖他們點了點頭,突然開口說道:“我讓司機送你們。”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去就行,不麻煩了。”

“讓司機去吧,這裏不好打車。”傅季秋堅持道。

“不用了。”謝蜩鳴同樣堅持。

說完便沖他們點了點頭,抱着謝津津向外走去。

然而剛邁開步子,就聽見身後傳來傅老先生的聲音,“蜩鳴,你別着急,司機就在門口,開我的車送你。”

謝蜩鳴聞言停下腳步,再次拒絕道:“真的不用……”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看向身後的傅季秋。

然後就見他正望着自己,嘴裏重複了一句,“蜩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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