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辭別師傅大人
女人間的談話蕭隽書究竟聽到多少,裴洛蝶尚且不知。之後問及此事,他答地誠懇:“聽得苑主說,讓裴姑娘離開這裏,其他的,也并未耳聞。”
其實他若是有心隐瞞,裴洛蝶也是會被蒙在鼓裏的。
細細想來,以他的江湖閱歷,怎麽可能提到天下第一幫派而無動于衷呢?既然他沒對自己言明,那麽這其中必然是有隐情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只要不是性命攸關之事,到也無妨,誰還沒有一點小秘密,況且這事她本人好像也不是那麽的在乎。
不出幾日,蕭隽書便去找苑主辭行,裴洛蝶自然跟在其後。
裴洛蝶之前腦內過很多臺詞和場景,不過為了說同行一事。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庸人自擾,要一起離開有無數個正當的理由可以說,甚至不需要理由。而且出了這個地方,苑主也查不到,是不是一起又有什麽關系?
可是,但凡像裴洛蝶這樣有點小聰明的人,遇到這種事,都有個毛病,就是會自顧自地模拟将要發生的場景,期間想好對方的說辭和自己的應對方式,即便這樣的演習可行性為零,過後當事人依然會沾沾自喜地覺得自己真是妙語連珠,這麽回應肯定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什麽效果?——自己不吃虧,對方很郁悶。
臆想,總是那麽美好。
原本想在書房內做簡短道別,那樣好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二人去到書房時,卻吃了閉門羹。子絮以苑主正在潛心研究藥物為由将兩人打發至了前廳。
旦夕苑沒有正式的會客廳,只有偌大的前廳算得上能宴客的地方。事實上前廳的部分本是以前大家聚集起來念書的地方,自從她們陸續走後,便很少再有用武之地。
離開書房不遠,裴洛蝶邁着小步跟在蕭隽書身後,一雙亮眸還時不時往書房方向瞟,仿佛是在擔心着什麽。“感覺到一股氣息從那個房間裏傳出來,你應該能明白吧?”她擡首看向蕭隽書,用一種确定的口氣道。
盡管只是一點點,她眼底裏的恐慌還是被蕭隽書捕捉到。
“嗯,是股陰毒之氣。”他回頭,迎上她的美目。“裴姑娘莫要擔憂,我們是來辭行的。”
他凝視着裴洛蝶,沉穩的嗓音想要帶給她安定感。
裴洛蝶怔了一下,随即點點頭沒有再多說。對這種氣息,她無法切實判別出它的危險程度,既然蕭隽書這麽說了,她便只能相信他。
她回憶了一下,在過去,她從來沒嗅到過如此可怕的氣息。那麽……會不會就和那顆丹藥有關呢?
她思考了一會兒,有些确信自己的答案,因為從事情的發展看來,這個可能性是最大的。由此,她的離開之意變得更為強烈。只因旦夕苑正對的門臨東,和西面的情況完全不同,而東面的門是離開這裏的唯一一條出路,那裏的機關如果沒有苑主的地圖,根本沒辦法破解。若非如此,她或許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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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內。
裴洛蝶一顆心半懸,瑣碎的心緒纏繞,說害怕,不如說是煩躁。
“裴姑娘,喝口茶吧。”
不知何時,蕭隽書泡了一壺茶水,将一小杯茶水遞到裴洛蝶面前,她才跳脫出自己的世界。眼見熱乎乎的茶水裏有茶葉懸浮在表面,竟是微微一笑。
“蕭公子,好歹我是主,你是客,哪有讓客人給主人泡茶的道理?”嘴上雖是這麽說,動作确是不含糊。眯着眼,捧起茶杯将灌進嘴裏。
“無妨。”蕭隽書坐定,也在自己身前放了一杯清茶,指尖輕輕摩擦着杯身,也沒有進茶之意。
裴洛蝶放下杯子并未繼續話題,只是用雙眸睨着他。
總覺得他今天和平時不一樣。從剛才開始就……
蕭隽書骨節分明的手指撫着茶杯,有規律地摩挲着,視線落在杯上,像是在發呆。然而那雙瞳眸卻和平時那種溫文爾雅的感覺截然不同,目光靜谧又深邃。
感受到了她的視線,蕭隽書轉頭看向裴洛蝶,包含深意的雙眼,瞬間浸滿了溫柔。“裴姑娘?”
“沒,沒什麽。”又被抓包了。裴洛蝶懊惱地抓起茶杯想掩蓋掉剛才的失态,卻忘記茶已被她飲盡,她擡起的手停在半空,頓了頓,還是假裝做了個喝的動作才将它放下。
“蝶兒。”苑主清冷的聲音入耳,姍姍來遲。
正主終于來了。
“苑主。”裴洛蝶心裏還帶着點畏懼起身行禮。蕭隽書也站起朝她點了點頭。
苑主的裹着一襲長裙,表情一如往常那般淡漠。原本血色就不濃郁的櫻唇此刻已是卻是變得慘白,她周身散發着寒氣,如同從冰窖裏剛出來一般,可奇怪的是脖頸上居然還能看得到汗漬。
“蕭公子要走?”苑主同席而坐,直接切入正題。
“是……”
“沒錯,是在下要離開了,來向苑主辭行。”蕭隽書換上鄭重的語氣,打斷裴洛蝶的話。
裴洛蝶心生不快,卻也沒多想。由着蕭隽書與苑主對話。
“此事蕭公子告知子絮也可,不必特意向我告別。”苑主的語氣明顯透着不耐,言下之意是告訴他,你愛走便走,反正你也不是我這的人。
“不,此番特意前來,是想和苑主讨門親事,裴姑娘的親事。”蕭隽書終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氣定神閑地說道。
聞言,裴洛蝶愣在當下,詫異地看着蕭隽書。
……什麽情況?
她扯了扯蕭隽書的袖子,好讓他注意到自己,希望通過眼神交流探個究竟。只是蕭隽書好似沒察覺到她的舉動,目光徑直投向對面的苑主,眼裏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裴洛蝶也是會察言觀色之人,見此情形,便也有了猜測:他是要試探苑主什麽嗎?
雖然心裏不太高興,她還是默默閉上了嘴,在一旁靜觀其變。
聽完蕭隽書一言,苑主死水般的面上突然有了波動。她斂了斂眉卻沒有接話,鳳目相迎,該是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三人各懷心事,詭異的氣氛包圍了他們,一時間靜默地幾乎可以聽到風動花語。
蕭隽書的笑意漸漸明顯,接下苑主玩味的眼神,繼續道:“在下有一摯友,親如手足,年方二十,相貌堂堂,為人忠厚實在,家裏經營一家書齋,家底雖然不如那些大財商,卻也是小有所成。”
他停了半刻,似在揣摩苑主的表情,旋即又道:“而且,他是天下第一幫派重山門的一員。”
說到此處,苑主的表情才有了真正的變化,深潭般的眼眸泛起了波瀾,蘊含着驚訝更多的則是驚喜。她轉向裴洛蝶,狀似關心地問道:“蝶兒可知情?”
不知情!雖然很想這麽回答……可是這麽回答豈不是便宜了他利用自己?
蕭隽書最後一句話提點了她,他該是把她和苑主談話的內容都給聽全了。照這麽看來,他極有可能就是重山門的人,說媒無論是真是假,他要帶自己回重山門的事實卻是毋庸置疑的。畢竟是苑主游說自己去接近重山門,雖然不清楚她為何那麽篤定自己不會走其他的路子。
各種推測湧上,撥開雲霧,只見到了月亮的一個角而已。看他此時這般“胸有成竹”,估摸着是早想好了說辭,那麽自己的答案也應該在計算之內。
裴洛蝶想到這一層,便更不想就這麽順着他的意了。
她抓了一撮發絲置于手心,彎起唇,對蕭隽書“配合”地笑道:“是,蝶兒知道。”
裴洛蝶餘音未斷,不錯所料,蕭隽書一張和煦的臉立刻挂上了驚詫的表情,但立刻又恢複如前。
苑主将方才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微一挑眉,道:“那蝶兒願意和蕭公子同去嗎?”
“唔,蝶兒願意。”裴洛蝶放緩了語氣,眼神閃爍地回道,說完故作扭捏地朝蕭隽書那瞟了一眼,然後低下頭,一副少女嬌羞的樣子。
只是她不知道這刻意為之的動作紛亂了蕭隽書的心神,軟糯的嗓音回蕩在他耳畔,他看着她臉上的含羞之色,瞬間心如鹿撞。
苑主注視着蕭隽書,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嘆道:“女大不中留,那就有勞公子照顧蝶兒了。”
有的事無需點明其中原委,她差子絮拿來了大門機關的地圖交給蕭隽書,眼裏帶着暧昧不明的味道。
“呃,嗯,這個自然。”蕭隽書的反應稍稍慢了半拍,回過神來接了圖,重新對上苑主意味深長的眼瞳,神态鎮定如初。
裴洛蝶低着頭不吭氣,她對苑主到底還是有幾分畏懼的。
因着蕭隽書在場,苑主也不方便拉着裴洛蝶話更多的“家常”,幸而上次深談把該交代的都給說的差不多,便也沒有在前廳逗留。
“那麽路上小心。”
“嗯,蝶兒明白。”幾句寒暄之後,苑主帶着子絮離開前廳,萦繞的寒氣也漸漸散盡。裴洛蝶這才松了口氣,心想着要盡快溜之大吉。
待到前廳已不見主仆兩的身影,裴洛蝶也想抄起包袱和地圖離去,卻見蕭隽書仍端坐在那裏沒有動彈。
“喂……”
“裴姑娘若是有氣想發洩,在下願一并接受。”蕭隽書幽幽地來了這麽句話。
雖然是事出有因才讓他出此下策,但他确實撒了謊,而且這個謊言與她有關。當事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必然會有些怒氣。
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裴洛蝶看他老實待罰的摸樣,一點都生不起氣來了,大概是原本就沒什麽氣吧。
盡管相處時間不長,但她并不懷疑蕭隽書是個正人君子,至于騙苑主……估計和他的身份有關系,她沒有必要去揭穿他,何況自己也戲弄了他一回,算是扯平。而且,反正都要瞎折騰了,于她而言,這不過就是宣告一場亂七八糟經歷的開始。
好吧,下一步的人物只能去探一探所謂的天下第一門派了。
想通透之後她淺笑了一下,走到蕭隽書跟前,伸出纖細嫩白的手指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彈,道:“喏,發洩完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涼涼的觸感在肌膚上只停頓了極短地時間,但也足以讓蕭隽書反應過來,他睜大眼,摸着額頭看向她,但見她秀氣的臉上洋溢着清風般笑容,心一滞,當下便知道,自己恐怕是多慮了。
“恩,走吧。”蕭隽書也回以微笑,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
彼時,書房還殘留着寒氣。
“夫人,就這樣讓他們走好嗎?”
“無妨,有攝魂散的作用在,她走到哪裏都逃不出我的控制。而且,那個青年會助我一臂之力的。”
她看着山花爛漫的群峰,再也不掩藏心底最深處的念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