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滬地魚龍混雜,世道亂,幫派社團之間摩擦不斷,誠如文欽所說,有人借陳生的死生事,妄圖挑動亂子。

那日長興飯店的食客都被一一排查了個遍,可能在長興飯店用餐的,都非富即貴,即便是韓齊,也不敢太過放肆。接連幾天的一無所獲讓韓齊更為惱怒,這兇手顯然是早有預謀的,當着他的面殺人,就是在狠狠打他的臉。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幾張小字條上,每一張都寫着一個人名,是那天食客中可疑的人。

他拿起當中一張,這人是上海的富商,背靠一個大幫派,同他們一貫是競争關系,時有摩擦——可韓齊試探過,此人求財,他沒這個膽子殺人。

突然,他提起了筆。

韓齊早些年上過學堂,如今飛黃騰達,還是慣用毛筆。

他在背面緩緩落下了兩個名字——程湫,文亭,寫到文字時,他頓了頓,卻還是将名字寫了出來。

程湫會殺人麽?為什麽要殺人?還要在自己家的飯店殺人。

韓齊将程湫名字劃去,安靜地看着文亭二字。他第一次見文亭時,文欽在碼頭幹活兒,那孩子來找文欽,他年紀還小,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碼頭的擁擠嘈雜,手緊緊地抓着手中的包子。

趙成玉差點撞着他,說,哪兒來的小孩兒,走開走開,別礙事兒。

文亭仰起臉,看着他,說,哥哥,我來找我哥,你可以幫幫我嗎?

他說得好乖,臉透着玉一般的白淨,趙成玉愣了下,說,你哥是誰?

文亭說,我哥哥叫文欽。

韓齊眉梢一挑,笑道,你就是文欽的寶貝弟弟?

文亭眨了眨眼睛,握着包子,手指細瘦,看着瘦弱又乖巧。

這樣的文亭會是那個果斷利落的殺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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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齊屈指在二字上緩緩摩挲了許久,揚聲道:“來人,把三爺請過來。”

這一天是個好天氣,文亭買了些糖炒栗子,油紙袋包裹着的,餘溫透過紙背,隐隐泛着栗子的香。

正當黃昏,殘陽疏懶地籠罩着狹長的弄堂,文亭聞了聞手中的糖炒栗子,文欽很喜歡吃。這幾天,文欽忙着幫派中的事情,早出晚歸,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剛到滬地的時候。

文欽總是忙的。

早些年文欽忙于他們兄弟的溫飽,後來在上海站穩了腳跟,文欽想着多弄些錢,讓他們的日子過得更好。文亭好像什麽都不用做,只要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一伸手,他哥哥再忙都會回頭抓住他的手,帶着他一起往前走。

這讓文亭喜歡又不喜歡。他喜歡他哥這麽疼他,可又不喜歡文欽這樣辛苦,他不想做個只能看着文欽生死間奔走的廢物。

突然,文亭頓了頓,他聽見了身後遠遠綴着的腳步聲。他面色不變,好像沒有發覺一樣,甚至掖了掖裹着栗子的油紙袋。

對方跟得近了,文亭回頭看了眼,正和那幾人目光對了個正着,三個人,都提着木棒,見文亭發現,直接就沖他跑了過來。

文亭臉色微白,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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