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文亭沒有再看程湫,他慢慢地朝家裏走去,心裏前所未有的輕快。
他喜歡文欽,喜歡他一母同胞的親哥,喜歡得要死。文亭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麽看,只要他哥和他在一起,他什麽都不怕。
文亭從小就聰明,記事又早,他父母死那一天,文亭和哥哥被他爹娘藏在院中的水缸裏。偌大的水缸是空的,蓋了木蓋,木蓋有縫隙,隐約能見一方昏暗的天,等不來黎明似的。
文欽捂着文亭的嘴,兄弟二人僵着一動都不敢動,外頭不時傳來慘叫聲,沒一聲都讓二人發抖。
文亭眼淚無聲地簌簌往下掉,文欽握着他肩膀的手箍得更緊。不知過了多久,等二人爬出來時,整個府邸已經成了人間煉獄,血腥味沖天。
文亭緊緊攥着文欽的手,他吓壞了,起初幾天連話都說不出,文欽帶着他逃出北京,他們到處流浪,成了流民,乞丐。文亭那時怕文欽丢下他,為人父母者尚且有易子而食,他只是個累贅,文亭怕極了。
所幸文欽從來沒有想過丢下他。
直到來到上海,他們才安穩下來。文亭十三歲那一年就知道,他喜歡他哥。
不是對哥哥的喜歡,而是喜歡男人的那種喜歡。
那時他哥已經長得很高了,年輕強健的軀體,胸膛結實,二人擠在小小的屋子裏,隆冬時,文欽會将他摟在懷裏,夾着他的腿,将他的手塞在自己胸口焐着,肉貼肉,親昵無間。文欽心思純淨,全然不知自己最疼愛的弟弟看着他的身體發呆,耳朵卻一點一點紅了。
文亭想,他好愛他哥。
他哥是他的救命稻草。
世道多艱,文欽總是很努力地拖着他一起活下去,文亭站在文欽的身後,他不覺得活着有什麽好,可活着能看見文欽,能同他哥在一起,文亭便也覺得活着不是太壞的一件事。
他不能離開文欽,要是沒有文欽,他會瘋,會死的。
小雨如牛毛,下到傍晚,雨漸漸大了起來,淅淅瀝瀝地往下落,籠罩了一條條老舊弄堂。
文亭将在巷口糕點鋪買的松餅放在桌上,文欽不在家,他知道文欽最近在查覃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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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欽查不出什麽,覃九已經死了。
文亭心知肚明。
他曾經想過對文欽坦白,可他不知怎麽對文欽說,難不成同他講,哥,陳生是我殺的,報紙上那個一刀封喉的殺手是我。
文亭說不出口,也不知從何說起,他瞞了文欽太多事。
他看着桌上的松餅,還是熱乎的,能聞着芝麻香,文欽喜歡吃松餅。
突然,文亭擡起頭,他聽見了腳步聲,步伐輕而穩,一聽就知道是練家子。文亭臉上沒什麽表情,看着那扇關緊的木門,對方停在了他家門口。
文亭呼吸都屏住了,目光落在床邊的枕頭,枕下有一把手槍。
兩廂對峙,對方并沒有敲門的意思,下一瞬,發出一聲悶響,是刀斫在門鎖處的聲音,那人力道剛猛,老舊木門不堪重擊,發出一聲重響。
是金刀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