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當一個人有了什麽目的和盼頭,時間相應也會過得快一些。

祁夜現在就是這個情況。

他站在樹蔭下,看着演員們給粉絲簽名,也不覺得等了多久,直到獨屬于深夜的冷調月色透過葉梢,照在他和蕭程身上時,才驚覺過了一個多小時。

此時要簽名的觀衆基本都心滿意足,離開得差不多了。

祁夜靠在欄杆上,身邊的吉他放在一邊。他看着蕭程往這裏走過來,于是拿出場刊,笑得還挺欠揍:“蕭教授,給個簽名呗,仰慕好久了。”

蕭程只是笑。

還別說,當粉絲挺來勁兒,起碼能大膽追人了不是。

“等久了吧。”蕭程今天穿得休閑,随意搭了件黑色夾克,帶了一個背包出來,倒也沒見着提琴,“周末時間還會更長一點。”

“沒等多少時間。”祁夜張望了下,背起吉他,“劇院旁的West Bar卡座不用預約,要不去那裏?”

蕭程點點頭,把簽了名的場刊還給他:“聽你的。”

祁夜見着簽名,又笑得不行。

其實他工作的袋鼠酒吧也可以去,小陳調酒挺厲害的,況且他快三十了也不怕別人看見什麽,只不過剛才周群來了個電話,問他來不來那裏,祁夜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沒提。

十一點的街頭幾乎只有酒吧開着,沒啥人。祁夜掃了眼周圍,掏出根煙,借着蕭程的打火機點上了。

“最近不抽Kent了?”蕭程也低頭點了根萬寶路。

“新寵。”祁夜掏出一個藍黃相間的煙盒,揮了揮,“愛喜雙爆,薄荷和哈密瓜味的。”

蕭程點點頭,吸了口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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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夜看了眼他手上的煙盒,突然有點好奇:“蕭教授只抽萬寶路嗎?”

蕭程:“習慣了。”

祁夜聽聞點頭,誇人似地說:“那挺好,專一。”

話音剛落,淡淡的煙霧中祁夜似乎見着他眼尾帶了點笑意,輕松的表情。

夜晚的風帶着潮濕的氣息,倒也不是很冷,到酒吧的時候,就見上面貼了張告示。

“營業時間臨時調整,周四周五歇業。”祁夜嘶了一口氣,把煙頭的火星子給撚了,“這運氣也太好了。”

蕭程看他:“要不找個遠一些的?”

“也成,不過……”

剛才這種氛圍就給破壞了,怪可惜的。

于是祁夜決定換個方向,演出到現在也快三四個小時了,蕭程自然是沒時間,他也是從琴行急匆匆趕過來,沒還吃上飯呢。

所以他是挺餓的,從各個方面來說。

“夜宵吃嗎?”見着蕭程有些驚訝,祁夜擺擺手,補充說:“如果不餓就算了。”

“沒事。”蕭程說,“你定。”

蕭程的話不多,但幹淨利落,就和他的演奏一樣。

于是祁夜笑笑:“帶你去個地方。”

成年人的世界除了煙酒外,還有火鍋和燒烤。

如果一頓不夠解決問題,那就兩頓呗。

晚上車不多,路況也挺好的,也挺難見得蕭程沒開車,等他們到店裏的時候,零點過了幾分,店內熙熙攘攘,正是吃宵夜的絕佳時刻。

“燒烤?”蕭程下車後問道。

“嗯。”祁夜點頭,“以前壓力大,沒地發洩的時候,就過來大吃一頓,聽說開了近十年了吧,味道超級好。”

祁夜以前都和室友過來,四五個人點個一大盤子燒烤加紮啤,吹着夏季晚風大快朵頤,再談些不切實際的人生理想,簡直是賽過活神仙。

這次也是,見個店門聞着味兒,祁夜就已經走不動道了。

“随便點。”祁夜拉着蕭程坐在進門的最右邊,“這次我請客。”

本來是想拉着他坐外面,但祁夜總覺得有點不合适,可能在他心中蕭程可能是天仙下凡那卦的,不忍沾太多煙火氣。

不過蕭程卻出乎意料的自然,把背包擱邊上後倒了水,沒一點藝術家的架子。

“你是行家,聽你的。”蕭程說着把菜單給祁夜,自己拿起點單的紙筆。

祁夜笑了笑,也不再客氣。

趕着去買禮物的他早就餓了,對于烤串的期待大于了一切。

不過今天,在這種民以食為天的強大食欲裏,好像包含了點其他情緒。

“羊肉串,掌中寶,五花肉……”祁夜翻着菜單,忽然想起什麽,眼神一下亮了,“這家的烤茄子做得好吃,你一定要嘗嘗。”

蕭程笑了:“好。”

下了單,又閑聊瞎扯了一會兒,老板就從拿着香氣四溢的烤串過來,除此之外,還有兩瓶百利甜酒。

祁夜看着面前的百利,微微一愣。

之前接觸下來,蕭程喝的都是烈酒,也幾乎是酒精度數很高的洋酒。雖然祁夜想象不出蕭程喝二鍋頭或者江小白的模樣,但是最起碼也得是啤酒吧。

怎麽這次喝起甜酒了?

盡管想不明白,不過倒讓祁夜逮到機會了,他暗搓搓地打算,等下蕭程開瓶的時候,把那句話給還回去。

“在想什麽?”蕭程忽然問道,他把開了瓶蓋的百利在祁夜面前,又開起手上這瓶。

“沒什麽。”祁夜回答。

下一刻,他湊近幾分,笑了笑,把那句打了好幾遍的腹稿說出口:“只是沒想到,蕭教授你喝得這麽女生啊。”

說這話的時候,祁夜對上了他那雙眼睛,還能隐約聞見淡淡的香水味。

不得不說,自從認清喜歡蕭教授的心思後,無論是日常說話,還是揶揄打趣,祁夜都覺得自己動機不純。

算了,都快三十的人了,倒也不必特地裝什麽純情未開竅的少男。

他就這心懷不軌的心思。

擺在明面,放在暗處,都是。

思考間,就聽到蕭程笑了一聲,又讓祁夜有些出神。

其實從認識蕭教授到現在,祁夜看到過他笑過很多次,但不是在公共場合,就是酒精上頭的時候。怎麽說呢,那些場合下,他笑得很标準,一看就是受過良好的家教,是社會精英專屬的笑容。

真要形容的話,就是賊優雅,賊好看。

然後再加上點疏離吧。

“你覺得呢?”蕭程利落開了瓶蓋,遞給祁夜一瓶,“也不是不能喝。”

“我只是沒想到……”祁夜說到一半忽然停了,忽然反應過來,他們對視幾秒,最終沒憋住,笑了。

“不過我的确沒想到。”祁夜嘀咕了句。

“什麽?”蕭程問。

“就挺接地氣的。”祁夜說,“沒想到蕭教授也能來這類市井地方吃飯。”

燒烤店今天的人不多,但氛圍還不錯,喝了幾瓶百利後,祁夜就覺得臉頰有些發熱,喊了老板又點了兩瓶百利,他開了瓶蓋,一瓶遞給蕭程。

祁夜拿着羊肉串,感嘆:“這家的味道還真是一點沒變,怪不得口碑一直不錯。”

“開很久了嗎?”蕭程看他。

“五年前就在這兒了吧。”祁夜咬了口羊肉串,“我剛到這裏的時候就來過,當地人裏面還挺有名的,性價比高。”

聊到這兒,祁夜又忍不住問了句:“你從小就在A市長大嗎?”

蕭程點頭:“不過平時沒機會來這裏。”

“也是。”祁夜把手裏的百利一飲而盡,對上了蕭程的眼神。不知為何,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他還是能看出那雙烏泱眸子略沉了些。

其實說話就是門藝術,就算祁夜就平時神經大條,但也不是這麽讀不懂氛圍的人。擺明了蕭教授有些話不想提。

于是祁夜也沒再說什麽,他打了個響指,讓老板又拿來兩瓶百利。

正低着頭開瓶蓋呢,就聽蕭程說:“我以前住在南城區。”

祁夜的動作一頓,他雖然對這座城市了解不夠,五年就摸清了些玩音樂的地方,但南城區還是有點耳聞。

聽說是資産家喜歡的地兒,揮手就拿個幾套投資,讓房地産商争破頭的地方。

“算起來也住了快二十年。”蕭程點了根煙,“以前不覺得什麽,但工作了後覺得悶得不行,帶着提琴就出來了。”

祁夜撐着腦袋看他,略微酒精上頭的輕飄語調:“南城區那可是好地方。”

蕭程笑了笑,祁夜也跟着笑了。他就挺喜歡看蕭程笑的,不說別的,單純地就是覺得養眼好看。

“我家不在這兒,南方的小縣城,說出來還不一定知道。”祁夜又借着蕭程的火點上了,回憶說,“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在河裏捉魚,還有泥地裏打滾,然後被父母拿着鞭子跟在後面抽,特恐怖,都打得有陰影了。不過現在想想吧,縣城其實也挺好,日子一樣這麽過。”

蕭程淡淡一笑:“想家了?”

“那可不是。”祁夜晃晃手裏的百利,“要我說,在外面久了,都會想家的。”

蕭程抽煙的動作頓了下,緊接着抽了一口,沒說下去。

店內的客人不斷,淩晨的燒烤攤總是帶了人間煙火的味兒,但祁夜幾乎聽不到,他的視線裏只有蕭程,此時他的側臉隐在煙霧中,似乎藏着什麽心事。

就在祁夜想把煙撚了的時候,忽然聽蕭程問了句:“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祁夜一愣,這個問題他倒沒仔細考慮過。

聲名顯赫的小提琴家?還是他這輩子都追趕不上半點、望塵莫及的音樂家?

如果他把這些說出口,肯定傷蕭程的心,祁夜也不是那種反射弧過長的人。

“真想知道?”祁夜問。

蕭程嗯了一聲,他的指尖摩挲了會兒酒瓶,看上去挺在意。

“按照別人來說,大藝術家。”祁夜把煙一撚,立刻得出結論。

蕭程看他:“那你呢?”

“要我說……”祁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了一陣,然後他看着蕭程只是笑,最後說了句:“美人呗。”

蕭程也跟着笑了:“就這個?”

“那當然。”祁夜撐着腦袋,依舊笑個不停:“其實吧,別人怎麽想不重要,自己開心最重要。”

蕭程看着他,不知道在琢磨什麽,隔了會兒點了點頭。

祁夜見着蕭程沉思的樣子,于是和他輕輕碰杯,頗有江湖老成的腔調:“蕭教授,別糾結了,這春宵一刻值千金,要是總是意別人的想法,那過得多累啊。再說了人生何止春宵,你看這美酒,再配上美人兒,那可是千金難買,萬金還差不多。”

話音剛落,就聽到蕭程的輕笑傳過來。祁夜估摸着有什麽不對勁,仔細回想了下,頓時清醒不少。

他又開始說胡話了。

酒精害人。

作者有話說:

蕭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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