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祁夜還愣着神,他站在門口那兒,直到蕭靜拿着檸檬水從廚房出來,才回了神。
在有限的記憶中搜索了一陣,再和平時蕭教授聊天的點滴拼湊起來,祁夜才有了個大概印象。
聽說蕭程的姐姐小時候就住在國外,畢業後在歐洲一所著名音樂學院執教,也是當地愛樂樂團最有名的獨奏小提琴家,最近才打算回國發展。
總之按照他理解,就一句話概括,就是音樂造詣賊牛逼一音樂家。
“抱歉,蕭女士。”祁夜進了門,他平複了下心情,自我介紹道,“我叫祁夜,A市音樂學院吉他演奏專業畢業,之前有過選秀等臨場演出經驗……”
蕭靜聽着也只是安靜地笑,還別說,這個神态,還有這個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氣質,不愧是音樂世家出來的,簡直和蕭程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嗯,我都了解。”她的聲音很溫柔。
祁夜聽聞點點頭,笑了下,他從包裏拿出準備好的樂譜,又問道:“該怎麽稱呼您呢?”
蕭靜笑了:“都行。”
祁夜思考了一會兒,于是說:“那也叫您老師吧。”
其實叫教授也成,但是在他心目中,教授這個詞已經被搶先注冊了,沒辦法給第二個人了。
姐姐對不起,祁夜心說。
和蕭靜客氣了幾句後,他們進了書房,等到課程結束祁夜背起吉他的時候,忽然看到桌上放置的相框照片。
那是一個極其清秀的青年。
他手上拿着獎杯,和組委會一起合了影,盡管眉眼尚未長開,但祁夜一看到那極為英氣的神态,直接就認出是蕭程。
“我弟弟。”蕭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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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夜“嗯”了一聲,笑着說:“蕭老師,您的弟弟看起來也很優秀。”
蕭靜只是笑,她的視線落在相片上:“的确很優秀,論音樂天賦和刻苦程度,沒人能比得過他。”
“您也很優秀。”祁夜說道。
“謝謝。”蕭靜依舊很客氣,望向照片的時候,眼中帶了心疼的神色。但下一秒,她就從相片上收回視線,笑着對祁夜說:“其實呢,有時候優秀也是一種包袱,我弟弟就是這樣。”
祁夜微微一怔,當時的他沒怎麽明白意思,直到出小區的時候,他還是在回味着這句話。
其實說實話,無論是平時的相處,還是那次一起去度假,他看得出蕭程活得很辛苦,也隐約能夠理解從小就在聚光燈之下的孩子,會經歷怎麽樣的成長環境。
這樣看來,祁夜自感他還是比較幸運的。
從小平庸的天賦,父母放養式的教育,還有藝考勉勉強強夠上的分數。
這些都注定他是一個普通人,要經歷畢業工作,攢錢買房,最後結婚生子的過程,而這個,也是大多數人所經歷的人生軌跡。
但他這麽普通,和蕭程相比,就像是塵埃和星辰,根本就不是一路上的人。
這樣想想,祁夜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竟然會暗戀起他一輩子都夠不到的那顆星星。
揣着這不明不白的心思,祁夜坐上了公交。他看着車窗外的景色迅速變換,依舊在胡思亂想,等到回神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公交車坐過了站。
而且似乎……過站得還有點多。
祁夜看着半小時一次的區間車,暗自嘆了口氣。思考幾秒後,他打開手機,給蕭程發了短信。
-祁夜:蕭教授,今天不用來送我了,我自己過去。
打完慣例發個笑嘻嘻的表情包,自己感覺能舒服點。
剛把那只笑臉貓發上去,就聽見手機震動了一下,蕭程來了回複。
-蕭程:怎麽了?
-祁夜:沒事,就今天有點事,外出了而已。
-蕭程:定位發我,來接你。
看着這句話,祁夜撓了一下頭,突然有點為難。
不知為何,他不想告訴蕭程吉他課的事兒,但見着這個情況,估計也沒法兒再用短信溝通。
糾結幾秒,還是打了個語音電話。
“蕭教授。”祁夜在電話裏說,“今天真不用來,我這離得太遠了。”
“沒事,我今天也有個地方要去,說不定順路。”
還沒等祁夜再說話,蕭程那兒的語音斷了。
“蕭程?”
沒有任何回應。
只是隔了幾秒,祁夜卻覺得過了一個世紀,他依舊保持着接電話的姿勢,直到蕭程再打語音電話過來。
“抱歉。”蕭程說,“姐姐突然來了電話,所以被強制挂斷了,現在好了。”
“那姐姐那兒沒事吧?”祁夜問道。
蕭程似乎在電話那頭愣了下,隔了半晌,他才回答:“沒關系。”
“那行。”祁夜倒沒怎麽注意到剛才的稱呼,又重新回到送上班的這個話題上。正想再繼續說呢,就聽蕭程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下。
“怎麽了?”
“沒事。”
“可是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有什麽很開心的事。”
“這樣吧。”蕭程在電話裏的聲音依舊很好聽,“那我今天也不開車了,要去的地方很難停車。”
祁夜怔住:“啊?”
“玩個游戲,我們一起走吧。”蕭程說,“我現在出門了,你呢?”
祁夜又愣了幾秒,他看上去的确有點懵,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們倆多大的人了,竟然還玩起了游戲。
記得小時候吧,就喜歡和小夥伴們玩實時傳話的游戲,還發明了好多種高級玩法,比如抓間諜,地下聯絡什麽的。
而當時帶線的紙杯還連着線,範圍也就一個院子,現在倒好,整個城市都是他們互聯彼此的場地。
“我現在上車了。”祁夜接受了蕭程的提議,“正坐第二排的位子上呢。”
“地鐵,河橋西站。”
“我得一個小時。”祁夜看了下挂在車窗上側的路線圖,“到時候要是你先到了,就挂斷吧。”
“沒事。”蕭程說,“我也是。”
盡管這麽說,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老實說,蕭程在這種方面,總是會很照顧人的情緒。
他似乎把和他接觸的每個人的心思都注意到了,又在各個方面小心翼翼地照顧別人,即使是一些很細枝末節的地方。
要是在以前,對這樣的人祁夜也不會多了解,直接粗暴地一刀切:“中央空調呗。”
但是現在祁夜卻覺得,他很好,真的很好,好到能照亮這個讓他經歷過毒打的社會。
就像是遠方天幕最耀眼的星辰,不僅僅照亮了現在前進的他,還讓他這顆塵埃折射出該有的光亮。
“我下站了。”祁夜說,“現在上地鐵了。”
“好。”
“你在哪裏?”
“地鐵上,下一站就到了。”
祁夜不知道蕭程要去什麽地方,但就在他到了站,要步行去袋鼠酒吧的時候,電話那端忽然沉默了幾秒。
祁夜微微一愣,然後問:“蕭教授?”
沒有任何回應。
而就和剛才那樣被打斷那樣,祁夜依舊保持着拿電話的姿勢,他匆匆穿過人群,拐進了挂滿木藤的巷子。
“蕭教授?”進了靜谧的長巷,祁夜又喊了聲。
語音是連着的,也是十分安靜的,但是沒有了蕭程的回複,就什麽也不是了。
距離袋鼠酒吧還有五十米的時候,蕭程的聲音忽然響起:“我快到了。”
“我也是。”聽着他的聲音,祁夜才松了口氣。
但不知為何,他的心仍在亂跳,似乎并沒有因為蕭程的聲音而平複一星半點。相反地,還有些說不出的感覺,或者說,一種預感。
懷揣着這樣的心情,他走過了步行的最後幾十米,臨近街角拐了個彎兒,袋鼠酒吧在他的視野中慢慢出現。
此時琳琅滿目的小燈炮挂滿在酒吧的聖誕樹上,像是長路漫漫後到達終點的标識,不知為何,這一刻,祁夜從來沒覺得會這麽美。
他站在距離聖誕樹十米左右的距離。
而目光所及的另一側,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隔了相同的距離。
電話還殘存着彼此的呼吸,他們的視線越過了聖誕樹,在這一刻完全相遇了。
也真是奇怪,他們處于城市遙遠的兩端,又經歷了互不關聯的路程,卻在最後,到達了相同的終點。
祁夜忽然覺得他擁有了最燦爛奪目的那一片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