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虎皮雞爪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沒……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沒有一點消息傳出?”沈魚詫異,這算很嚴重的事了。

江硯白眼中有些晦暗不明,“寺卿大人下的令。淑妃即将出宮省親,這時候不能…有問題。”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極慢,似乎隐隐含了怒氣。

沈魚了然,頓了頓道,“誰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大理寺內部也有派系,沈魚只是閑聊時聽黎辭舟與小楊提過一嘴,現今的這位寺卿大人,在政見上與江硯白頗有些不同。

“京中不平,百姓受災,實是我的過錯。郡王妃估計是聽到了些許風聲。”江硯白很自責,最早失蹤的女童據今已有十日,卻找不到一點線索,而且失蹤了這麽久,女童的情況,兇多吉少。

沈魚所見的江硯白,從來都是豐神俊朗,雲淡風輕,而今日她卻從他的神情中察覺到了一絲脆弱。

沈魚抿了抿唇,“江少卿,今日我買到了兩串特別難吃的糖葫蘆。”

這話題轉變的有些太生硬了些,江硯白擡眼看她。

沈魚眨了眨眼,“可就算是不好吃,也舍不得丢,花了三文錢買的呢。江少卿你若是買了個難吃的糖葫蘆,會扔了嗎?”

江硯白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漾起笑,“不會。”

世上諸事,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身在其位,為百姓做事才是他的目的,就如買到了不好吃的糖葫蘆,已經在手裏了,不好吃也得繼續吃,不然就太浪費了,不是嗎?

沈記到了,沈魚笑着回頭,柔聲道,“江少卿,我到了,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江硯白目送着她進門,直至聽到了插上門栓的響動才離開。

月上中天,有一兩顆星子在天邊閃爍,寫着沈記二字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着。

翌日一早,江硯白照常上衙,小楊面色不好的從外面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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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硯白皺眉,“又有女童失蹤了?”

小楊搖了搖頭,“不是,隆義坊的武侯來報,發現了一具屍體,是個成年男人。”

“帶路。”

隆義坊缁衣巷內,十幾個武侯圍在巷前的那個水溝內,外頭簇擁着一圈百姓瞧熱鬧。

“怎麽回事呀,這個陣勢?”

“說是死了人!”

“阿彌陀佛,別是來了江洋大盜吧。”

缁衣巷的百姓有些心慌,七嘴八舌的議論着。

江硯白命人将人群驅散,泥地上數不清的腳印早已經破壞了現場。

屍體從水溝裏撈出來,因着被水泡過,身體脹大了幾倍,已辨不出本來面目,還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來。

仵作到了現場開始驗屍,江硯白問旁邊的武侯,“是誰報的案?”

武侯堆裏站了個瘦小的男人,此時已軟了腿肚子,雙腿都在打顫,“是……是小人報的案。”

男人路過這,有些尿意,便打算解個手,誰知剛解開褲帶往下一瞧就看見張面目全非的臉,那人似乎是死不瞑目,瞪大了雙眼。他當時就被吓得七魄丢了六魄,跌跌撞撞跑去報案了。

江硯白又問了幾句,男人老實答了,沒什麽其他的疑點,江硯白便讓他先走了。

仵作也差不多勘驗完畢,江硯白蹲在屍體旁邊,“怎麽樣了?”

仵作回禀道,“死于刀傷,他身上總共有五處傷口,除了額頭上的撞傷,其餘都是刀傷。”

仵作掀開了死者的衣服,指了幾個地方,“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幾處的傷是皮肉傷都不致命,要了他性命的,是背後的這一刀,深可見骨,從後心口進去,一刀斃命。”

“從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看,至少死了有五天了,泡了水,時間可能不是很準确。”

小楊提着刀跑來,“大人,這幾日附近沒有報失蹤的。”

小楊瞥了眼屍體,又仔細看了一眼,屍體面容難辨,長了滿臉的大胡子,“這人,怎麽有些眼熟?”

江硯白臉上一凜,“你認識?”

小楊左右看看,“說不準,五官都變形了,身高差不多,像是那日在沈記鬧事的那個大胡子。”他又叫來那日與他一同巡街的武侯,幾人看了後,都覺得八成就是那個人。

事情還有關沈魚,江硯白問他,“在沈記鬧事是怎麽回事?”

小楊就把那日的事,簡略說了說,“那大胡子還給了個小金镯予沈娘子做抵押,若是死在五日前,可能來沒來得及去贖。”

江硯白讓他順着這條線索去查,沈記鬧事那日說不定有人認識這個大胡子。

江硯白讓人帶屍體回大理寺,小楊很快便傳回了消息,那日鬧事的大胡子姓劉,因是家中獨子,大家都叫他一聲劉大。

父母是早就沒了的,又未娶親,是以家中只有他一人。他無家無業,在缁衣巷賃了個房子住着,缺了錢便去碼頭賣力氣,大多時辰是呆在賭坊,是個有名的賭鬼。

小楊又去了趟劉大家裏,鍋裏煮了粥已經馊了,看樣子已經好幾天沒人住了,又找了與劉大認識的人來認屍。

面容雖認不清了,衣服靴子卻還是認識的,來人說,“這靴子是他新買的,還向我炫耀了好久。”

這便算是确定了死者,江硯白親自去了趟沈記。

沈魚正在啃雞爪。

白切雞賣的不錯,剩了許多雞頭雞爪,雞頭實在是沒什麽人吃,雞爪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沈魚就把它都做成了虎皮雞爪。若在配上陳年的花雕,一口花雕酒,一口雞爪,那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換。

雞爪炖的軟爛,不需上嘴啃,只輕輕一抿,便都皮骨分離,輕易得就脫了骨,是以吃的時候,也不必擔心不雅。

沈魚最愛吃雞爪上的筋了,又韌又有嚼勁。

江硯白進門時,她面前已堆了一堆的骨頭,嘴裏也沒閑着。

“江少卿這個時辰怎麽會來?”沈魚連忙在圍裙上擦幹淨手。

江硯白不想引起恐慌,何況這裏是飯館,更不适合大庭廣衆說這事,示意沈魚到後面說話。

鄧氏滿臉笑意,催促着沈魚,“掌櫃快去呀。”并拉住了想要一起進去的阿莓。

江硯白神色凝重,“我來找你,是為了一樁案子。”

沈魚疑惑,坐下來給他倒了杯水,“什麽案子?”

“幾日前鬧事的那個大胡子還記得嗎?”

“記得。怎麽了?”

江硯白面色清冷,“他死了,約莫是在五日前。”

沈魚倒吸一口涼氣,“這……怎麽會這樣,難怪他沒有來贖那小金镯,我還以為是他忘了呢。”

江硯白看了一眼沈魚,“那小金镯還在嗎,能給我看看嗎?”

“當然。”沈魚轉身去算賬的櫃臺前,回來時手裏拿了個帕子,帕子裏面包裹的就是小金镯。

沈魚連帕子一起遞給他,江硯白隔着帕子捏起小金镯,屋內光線不好,他略往外走了幾步,仔細看了看這金镯。

金镯很小巧,還沒江硯白的掌心大,材質是赤金的,上面只簡單刻了幾朵梅花,內側刻了個篆體的“薛”字。

江硯白盯着那小字看了許久,才緩緩道,“沈娘子,這小金镯我恐怕需要拿走。”

沈魚察覺出一絲不同尋常來,“怎麽,這小金镯有什麽不對嗎?”

江硯白把小金镯拿起,“這個镯子的尺寸和花紋,應該是四五歲的女童所帶,镯子內側刻了個‘薛’字,報案失蹤的女童中,正好有一戶人家姓薛。”

“你是說……”太過訝異,沈魚啓唇,“那大胡子就是綁走了那些女童的人。”

江硯白将镯子用帕子包好,塞進了袖口,“現在還不能确定,但他應當與此事脫不了幹系。”

沈魚回憶了下,“細想想那大胡子确實有許多不對勁的地方,一個大男人卻随身帶着小女娃的東西,且他明明沒有錢,卻還叫嚣這說要買下我的鋪子。”

江硯白不能耽擱太久,拿到了東西,也差不多該走了,沈魚送他出門,回轉時總覺得忘了些什麽,想不起來便不想了。

江硯白才走不久,江祁白便來了。

沈魚見狀笑了,今日是怎麽了,江家人一個兩個都往她這兒來。

江祁白是想設宴請客,他有一個忘年交,祖籍是江南的,上回同他說了沈魚這裏的豆腐羹,老友想起家鄉來了,江祁白便請他來沈記親自嘗上一嘗。

沈魚給他們安排了個雅間,江祁白照例點了兩道豆腐,但宴客不能只有兩道豆腐,沈魚建議道,“既是祖籍江南,不若再點上一道松鼠桂魚和碎金排骨?”

“甚好,再上些好酒,我這位老客好酒。”江祁白定了明日晚間時分。

到了第二日,江祁白如約而至,身邊還有個老丈,沈魚打眼一瞧,正是那日鬥巧的評審——老楚相公。

老楚相公以畫會友,幾年前結識了志趣相投的江祁白,遂引為摯友。

江祁白對沈記如此推崇,老楚相公還以為是什麽新開的酒樓,結果只是家其貌不揚的小食肆,心裏存了幾分好奇。

待菜一上齊,老楚相公還未嘗便誇贊,“不嘗味道,便是看這品相,确有些江南風味。”

北菜大多粗犷,不如南菜細致,沈魚這幾道菜都帶着南方的精巧。

老楚相公夾起一塊排骨送入口中,只在口中轉了個來回,肉便脫了骨,吐出一根光潔的骨頭來。

“骨肉軟爛,口頰生香,不錯不錯。”再嘗那七寶豆腐羹,更是久久舉着調羹,眼中竟有幾分淚意。

老楚相公長嘆一聲,“老夫多少年都未嘗到這江南風味了呀!”老楚相公為官數十載,憶起當年自己還是個年輕的南方舉子,一路考了府試再到會試,終得見天顏入了殿試。

做了官卻背井離鄉,如今在盛京牽挂多了更是回不去了,他多想再回鄉看一眼,看看那“斜晖脈脈水悠悠”的江南水鄉。

老楚相公一時愁緒湧上心頭,擡手拭了拭眼角的淚,“失态,失态,祁白勿怪。”

江祁白拱手道,“讓相公如此傷心,還是祁白的不是。”

“哪能怪罪你,老夫還要謝謝你呢。”老楚相公喝了口酒,“不知這家的庖廚是哪裏的江南廚子?”

江祁白猜到他所圖,“楚相公快別想了,庖廚便是這家掌櫃,到不了你楚家的廚房!”

老楚相公大呼可惜,日後只能打發仆人多多往崇安坊跑了。

酒過三巡,江祁白拉住了老楚相公正要舉杯的手,“我可答應過您夫人,不讓您醉醺醺的回去。”

老楚相公低頭看了眼酒杯,耍滑道,“最後一杯。”一飲而盡,他的酒蟲才被勾引起來,怎麽肯停。

江祁白又攔了兩回,“您不是要給我看畫嗎?”

“對,對,差些把正事忘了。”老楚相公讓身後老仆進來。

老仆手裏拿了個卷軸,正是老楚相公前幾日剛做的畫。老仆高舉雙手,卷軸打開,入目可見的是鮮豔的紅與濃重的黑。

山水人家是老楚相公畫慣了的,難得的是這成片的楓樹,紅得洌豔,紅得醉人,加上那濃墨,黑與紅之間,厚重的秋意便被輕易的渲染了出來。

“好一副紅楓圖呀!這紅色,怎得這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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