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是整整跪了一夜，跪得整個人都沒了知覺。起來的時候，秦一是十足的行屍走肉，兩個膝蓋骨跟雙腳都是麻痛的，一竄一竄的麻痹感在雙腿每一處有知覺的地方不停的折磨着兩條腿的敏感神經，緩了很久，到後來秦一都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麽回到小房間裏的。
暗無天日的在狹**仄的房間裏是躺了一天，眼睛是閉着的，秦一并沒有真正的睡着，除了膝蓋的時不時疼痛襲擊，還有這些日子以來跟寇雲宬各種畫面，秦一控制不了自己一直在孜孜不倦思索的腦瓜子，頓時弄得自己腦瓜子也是哇哇的疼。
養父母為了為秦一自己好好想清楚，親自幫秦一請了好幾天的病假，秦一是他車間那崗位的獨苗，車間主管暫時也還不能馬上對秦一怎麽樣，也只能暫時允了秦一的養父母。
後來的幾日裏，他只記得，自這件事情後，養父母對待自己就更兇了，秦一更是發現養父母他們看待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那種眼神裏夾雜的，是一種沒有言語可以形容的失望至極。
太難受了，他說不清這種感覺……
可關于寇雲宬？
他讨厭嗎？
不，其實也并不是這麽的讨厭，對于他這種家庭亂七八糟，日子也過得亂七八糟，平平無奇活着的人來說，寇雲宬其實已經可以成為成就他的伯樂，或者還可以成為……
只是他真的敢邁出這一步麽？
時間好像一直被擰着開關的水龍頭，才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流逝大半。
今天已經是秦一在家裏‘與世無争’的第六天了，秦一都覺得自己再這麽呆下去，都要廢了。
冦雲窚受傷之後，就好像從秦一的世界裏徹底消失了一樣的，再也沒有蹤影和音訊。連平日裏寇雲宬對秦一必備的問候騷擾短信也沒有了蹤影，這更是讓秦一無法釋懷。
上次被秦淖狠狠警告過後，秦一縱然對寇雲宬還有一點點什麽別的想法，他再也不敢袒露點什麽，更不敢在養父母他們面前提前廠裏的事情或者是什麽會觸及關于自己跟冦雲窚那件事情的點。
秦淖還怒目切齒的警告秦一，過了這陣子，如果還讓他聽到什麽，秦淖就帶着他們全家辭職搬家，搬走，再也不回來這個地方。
寇雲宬躺在病床上，病床兩邊是一直在忙碌個不停的護士跟寇雲宬的主治醫生。
醫生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一直在跟馮舒叨叨着什麽，寇雲宬的臉上已經顯出了一些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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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雲宬眼神動了動，轉向旁邊長時間一言不發的寇翰文，“差不多行了。”
寇翰文接下眼神，“阿舒，好了，你，你先出去吧。”
窸窸窣窣的腳步從緊促到沒有了聲響，整個病房裏只剩下儀器的滴滴聲，那聲音像會控制人的心跳，讓寇翰文在這個病房呆得心情都緊張起來。
寇翰文兜裏捏緊的手都悶出了汗：“阿宬，你這傷，傷筋動骨一百天，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好起來了。”
寇雲宬冷笑一聲，雙眼一挑，有些不把寇翰文放在眼裏，“怎麽？這個時候你倒是想要做一個合格的父親了麽？沒有必要說這些假惺惺的話，你心裏想着什麽，我心裏明鏡似的，都懂！你就安心做一個讓我操控的‘父親’就可以了，我能保證有你源源不斷的經濟來源，你趕緊走吧，你少說兩個字我可能還好得快點。”
寇翰文臉色很難堪：“阿宬……”
寇雲宬：“走吧，把馮舒叫進來，對了，你跟你那女朋友收斂一點，特別的是你那妖精一樣的女朋友！還有最重要的事情，不能把她帶回我媽家，讓我知道了，後果你知道的。”
寇翰文聽到這裏，臉上呈現出的羞愧更加明顯，他面紅耳赤的，連忙走出病房。
寇雲宬看着自己爸爸急匆匆走出病房狼狽模樣，臉頰上顯影的冷漠又加重了幾分，嘴上過了瘾，心裏卻暗暗越發的不是滋味。
他兩眼一閉，腦海全都是他媽媽那年在他眼前，因為承受不住那麽多債務的壓力，就這麽在自家公司很高很高的樓層跳了下去的場景……
那血腥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刻下的深深的烙印，讓寇雲宬這一輩子也不敢忘記，忘記蔓芠那種垂死掙紮而又透着無比絕望的眼神……
那一年，
他才不到十歲。
他媽媽蔓芠是一位商業女強人，因為被人一步步引入全套，最後落得個全盤皆輸，什麽都沒有了。
蔓芠跳樓的一年之前，寇雲宬的的家庭就已經開始支離破碎，事業得意，情場失意，家庭沒了，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讓人無奈，有得必有失。
蔓芠跳樓的那一年，也是寇翰文跟她離婚時候……
親眼看着自己的媽媽從那麽高的樓層墜落下去，不到十歲的寇雲宬承受了不小的心裏壓力，又在那座城市裏流走了很多天，才讓警察給送回了寇翰文的手裏，那時候，寇翰文已經又有了新歡。
寇雲宬恨透那個女人了，她長得跟妖精一樣，很會蠱惑寇翰文那樣男人的心，讓寇雲宬在他爸家裏住着的那些年，因為那女人的作祟，吃了不少苦頭。
最後更是讓寇雲宬連所有的女人都讨厭得很，只有蔓芠在他的心裏，是那樣的幹淨無暇，沒有誰能比較的。
門再次被推開，馮舒款款走來。
看到自己熟悉的臉孔，寇雲宬冷得跟冰窖一樣的态度才終于緩了一些，他輕呼一口堆積了很久氣，把緊繃的自己放松了一些。
馮舒：“阿宬，感覺怎麽樣了？”
寇雲宬：“我以為你進來的第一句話會是勸我對寇翰文态度好點。”
馮舒：“你不想讓我說這些東西的。”
寇雲宬伸出紮着點滴的手，有力無氣的指了指桌上的手機，“幫它扔了，幫我換個新的，號碼也換新的。”
馮舒：“嗯，對了，過幾天有個推不掉的應酬，是談明年鋼材增量供應合同的事情，還是我去麽？”
寇雲宬眼神動了動，思索了一會，“嗯，寇翰文就是個公司裏的擺設，障眼法，除了偶爾需要的那麽一點用處之外，還能做什麽？多少年前我就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
馮舒嘆了口氣，“好，我知道了。不過阿宬，你還是不要讓自己去承受太多了，這些年你靠着自己從一個滿是塵埃的車間走出來再一手做起現在的公司，雖然跟江氏基團比起來還是跟不值一提，但也已經不負衆望了，沒有必要再……”
寇雲宬伸手就拿着手機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摔到牆上，咬牙吼道：“再什麽？沒有我媽最後偷偷留着的那筆錢，你以為能有今天的我？還能讓他寇翰文跟那個女人在我的面前逍遙快活嗎？”
馮舒知道自己一忍不住又說了這些事情，趕緊閉上了嘴，他蹲下身把摔碎掉出來的SIM卡撿起來，迅速走了出去。
病房的門再次被關上，寇雲宬閉上眼，躺在床上，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被那些不該有的情緒左右，他開始盤算着事情的進度，每一步的計劃，所有預想的事情都在他的腦海中過了一遍，似乎到了最後，他都看到了事情最後那個讓他滿意的結局，他冷漠的臉上嘴角勾了勾，是露出一個陰翳得令人發指的駭笑。
掐指算算，今天已經是被迫在家裏躺屍一樣的睡的第18天，寇雲宬也是整整消失了18天，秦一終于沒有忍住，跟養父母說了一聲，要開始回到重工機械廠上班，看着秦一一臉改過自新的模樣，秦淖也沒再多想什麽，答應了秦一的要求，出門之前嘴上的唠叨還是避免不了的。
果然，沒有了冦雲窚的糾纏，秦一周圍終将恢複了如從前一般的平靜。秦一本看着是恢複了兢兢業業，一如既往的為着掙錢而上班。
可表面看着安然無事的秦一，他內心卻怎麽也做不到平靜無事的了。特別是只要他一看到自己頭頂的行吊機，就會不自覺的想起那天就發生在他眼前那些鮮血淋漓的場景……
還有六華的那眼神，六華的話中之話，冦雲窚被送到醫護車上離開後，六華一直不停歡快的口哨聲。
秦一心裏感到這件事情，如果扯上六華，就沒有那麽簡單。
秦一心裏煩躁，沒有辦法靜下心來，他只覺得忽然雙腳一軟，随後整個人都沒有了力氣，一癱就靠倒在了鋼柱子旁，他順勢溜着滑坐下去，昂着頭眼睛是一直看着廠裏的棚頂，眼前的景象由着清晰開始一點點變化為了模糊不清。
屈指數數啊，居然已經18天了，
從一開始認識自己，就一直纏着他的冦雲窚，卻因為這次傷勢，就像是從自己的世界消失了一樣，秦一是再也沒有聽到關于冦雲窚的半點消息。
而且那天天時不時給他發着騷擾短信的號碼，也再沒有來過短信……其實這18天裏，心思作祟的秦一有試過偷偷打電話，可打過去也是打不通，他後來都以為是不是自己的手機真的壞了或者是房間裏沒有信號，接收不了短息。
精神有些恍惚的秦一熬了一天，是終于到了下班的時候。猶豫了很久，秦一才終于下定決心，偷偷的去了這郊區裏最‘豪華’的手機專賣店。在專賣店櫃姐锲而不舍的忽悠下，秦一一咬牙，終于給自己換了一部‘靈活’的手機。
秦一雖然是肉疼也很心疼，可後來想想，再多努力個一周的時間手機錢也差不多能掙回來，用着這個手機或許也就可以聯系到寇雲宬，問問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想到這些事情，他心裏好像也不會有那麽的舍不得，那麽的難受了。
買手機肯定是不能讓養父母他們知道的，他要藏得好些，不讓爸媽他們知道，就不會被叨罵了，他現在有些頭疼的就是，這筆已經被自己花出去的錢，到時候該怎麽跟他們解釋？
畢竟每個月，秦一的工資，都會準時的交給養父母他們，只是這個月，他一時忘記了，到了這個時候，都沒有上交。
秦一心有些虛，他害怕回去後，一不小心，就會被爸媽他們問起。
懷着忐忑的心思回到家裏，今天難得的是，養父母他們的心情好像還不錯，沒有吵架，他們兩個人反倒是在吃完晚飯過後，還高興的聊起天來。
那一刻，他真的覺得養父母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他怎麽也看不懂的。
他們吵架的時候，都恨不得用畢生知道的，熟知的，最難聽的話，甚至是暴力來攻擊，謾罵對方，傷害對方……
可過了之後，他們好像又可以跟個沒事人似得，還能若無其事的在吃晚飯的時候聊天。
不過這種情況一般比較難得，甚至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因為偷偷給自己買了手機的秦一，對新手機的功能還沒有完全摸索透徹，下載那些app，會需要很多花錢的流量，秦一有些不舍得，所以他等養父母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就偷偷的去了他家附近的村子--大雞村唯一一家有着無線WiFi的小商店。
大雞村離着秦一的家大概有十來二十分鐘的步行路程，這個地方就像堆積木一樣，幾乎都是那種樓挨着樓，有些不見天日的村中村。樓層之間的窗戶都是緊挨着的，擋去了大半的光線跟道路，顯得人走的小道很是陰暗逼仄，白天就陰森森的，到了晚上更加瘆得慌。走在這樣的道路上，你都會不由的覺得，會不會下一秒就能跑出個變态或者是小混混搶劫什麽的。秦一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黑燈瞎火的還往這地方跑。
當秦一看到那小商店旁邊都是一群沒多大的小屁孩的時候，那一刻，他也覺得自己挺幼稚的。
摁下開關鍵開了機，秦一是先看了看信息的收件箱，有沒有收到信息，當他看到空空如也的收件箱時，有幾分光亮的眼中是忍不住顯出了一些失落。
秦一繞了一圈，選了個‘後牆’的絕佳位置，小心翼翼的從兜裏拿出手機。他往後挪了兩步，整塊後背都貼靠着膈應得慌的牆上，按亮屏幕，秦一對着那被冦雲窚宵夜那次自己存在電話卡上的號碼，看着猶豫了一下。
他是在想着，是不是冦雲窚真的傷得很嚴重，不然那冦雲窚怎麽會連一點音訊都沒有，而且按照冦雲窚那不要臉皮的性子，他完全就可以拿着這件事情來跟他‘索賠’什麽的。
嘆了一口氣，再盯着那號碼出神的看了幾個分鐘，秦一猶豫了好久，才終于故去勇氣，摁了號碼準備拔過去。
在屏幕點下冦雲窚號碼，他的心情是有些五味陳雜的，因為他既害怕又有些希望能聽到冦雲窚的聲音。
“嘟……”
電話接通了，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