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黎平之行

沒幾日,杜若清就聽劉秘書說,賴司硯去了黎平,出差了。

她一時間有些好奇,“我們在黎平一沒有合作,二沒有業務往來,賴總去黎平做什麽?”

劉秘書抱着手腕笑了笑,“不是工作的話,那就是私事,賴總每天公務纏身,還要國內國外天南地北的飛,不是要緊事,也不會說去就去。”

杜若清回身看看他,倒也是,表哥這些年,也就不務正業過一次。

那一次任性玩失蹤,消失了三天,打電話不接,發消息不回,全家上下都聯系不上他。

在杜若清印象中,賴司硯一向沉穩耐得住性子,做事也理智周全,還是第一次如此一反常态,做事不顧大局。

賴家的家規一向嚴明,賴司硯因為這事,被賴明淮在院子裏罰跪了兩個小時。

那是冬日,剛下過雪,臺階背陰處積雪未消,夜裏特別的冷。

杜若清很難想象,到底是犯了什麽大錯,讓舅媽和舅舅如此狠心,都這年代了,還搞罰跪那一套,這種教育方式實在讓人不敢茍同。

如今想想,賴司硯對舅媽如此淡漠無情,舅媽也不是完全無辜。

她回過神兒,把文件塞到劉秘書懷中,“既然賴總不在,我就不進去了,等他回來簽好字,你送到我辦公室來。”

劉秘書低頭浏覽一眼,“星凝集團的項目還沒拿下,杜總這次遇到強勁對手了?”

杜若清覺得他多嘴,走兩步,又轉身。

看着他,笑得溫柔可人。

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有些紮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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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賴總出差,怎麽沒帶你,平常出差都是你随行,李澤林在公司接應,怎麽,失寵了?”

劉秘書“咳”一聲,“失寵不至于,不過李澤林随行,就是委屈了各位經理啊副總啊的,畢竟我沒有李助理會拍馬屁,那馬屁拍的,”他豎起來大拇指,“絕!”

杜若清噗嗤笑了起來,掃他一眼。

“好好工作,別耍貧。”

此刻被貼上“會拍馬屁”标簽的李澤林,站在路口喝西北風。

誰能料到黎平近兩日降溫,好巧不巧正趕上。

他哆嗦着裹緊外套,牙齒打顫。

賴司硯迎風而立,深色風衣在冷風中懸垂,他在門口站立許久,摘下來手套,目光帶着慵懶随意。

“你回車裏吧,我自己進去。”

說完,略帶薄繭的手展開,抵了門,輕輕推開。

普通農家院落一則,地方不大,南北狹長,除了一片蒼翠竹子,還種了幾株花草,不過花草疏于打理,略帶枯萎。

鵝卵石鋪成的方臺上,只有一個石桌,一把竹編躺椅,簡單到連個亭子都沒有,石桌有段時間沒用,落了一層薄灰。

賴司硯從兜裏掏出紙巾,擦了擦椅子,俯身坐下。

手臂往扶手一搭,躺下,兩手交扣在胸前,看着泛着魚肚白的天空,慢條斯理閉上眼。

細細感受。

地方偏僻,四周寂寂,不遠處有一片還未被砍伐的竹林,是以叽叽喳喳的鳥叫聲,恰好能傳到院子裏。

鳥叫蟲鳴,委實惬意。

賴司硯靜靜躺了片刻,發覺手指冰涼,冷意侵透全身,才倏然睜開眼。

頓了頓,轉身進屋。

仍舊是簡單而幹淨的陳設,因為房主人早就離去,所以東西被清理的差不多,居住過的痕跡,也很淡。

賴司硯負手立在房梁下,臉色沉靜地,把室內一角一落,耐心又細致地打量一遍。

細致到梳妝臺旁,一根發絲,都沒逃過他的眼睛。

大抵就連他自己都不知,原來自己還有,偷窺的惡俗癖好。

凝視着不小心掉落的發絲,腦海中思緒不斷,想象着,掉落發絲的人,坐在梳妝臺前,曾是怎麽一副景象。

一時間,心中百轉千回,不知是高興還是失落。

往事一幕幕浮現,又聯想到如今的境況,突然生出,人生也不過是一場因緣際會,不過意氣風發之時,總想轟轟烈烈的搏一搏。

如今回首一場空,又覺得那些回憶遙遠而陌生,仿若發生在上輩子的事。

時間是個好東西,無論多深刻的記憶,都會被一點點撫平,侵蝕到模糊。

他嘴角牽出的一抹笑,頓時淡了下去,慢條斯理将那根發絲放回原位。

抽出來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悵然若失。

下一秒擡腳,風衣的紐扣,不經意刮到最下層的抽屜。

“咔噠”一聲響動,抽屜随即被帶出來一寸。

賴司硯垂下頭,餘光掃見抽屜縫內,淡黃色的紙張邊角。

影影綽綽,似乎寫了什麽。

賴司硯怔了怔,不緊不慢俯身。

探手撥開抽屜。

只見抽屜裏面,一沓淩亂擺放的紙張,紙張很薄,市面上常見的普通熟宣紙。

應是走之前太匆忙,忘記檢查最下面的抽屜,所以不小心落下。

他拿起來,大體翻了翻。

娟秀的鋼筆字跡清晰有力,同一篇經文抄寫了許多遍,倒是虔誠執着。

賴司硯捏了幾張紙往後退,退到一旁床邊坐下,倚過去,

靠着牆壁,一目十行大致浏覽。

“佛說長壽滅罪護諸童子陀羅尼經

如是我聞 。一時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與大比丘衆。千二百五十人俱。諸大菩薩。萬二千人俱。及諸天龍。八部鬼神。人非人等。共會說法。

爾時世尊。于其面門。以佛神力。放種種光。其光五色。青黃赤白。一色之中。有無量化佛。能作佛事。不可思議。一一化佛。有無量化菩薩。贊頌佛德……

……”

而後洋洋灑灑篇幅很長,如同老太太的裹腳布,冗長乏味,晦澀難懂。

賴司硯本就一目十行淺淺浏覽。

只覺得神神鬼鬼佛佛,你一言我一語的辯論着什麽,無外乎傳道授業解惑。

走馬觀花的速度,着實沒看出什麽。

目光從紙上抽離,把紙張随手一遞,放回桌面上。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迷信?

以前可是無神論者。

不過有變化也是好的,起碼說明,大家都不好過。

他幽幽嘆了口氣,整理了整理衣角,雙手交扣在一起,仰頭望向天花板。

出神。

李澤林闖進來時,賴司硯閉着眼睛,在只有一層床墊,又簡陋又清冷,還不太幹淨的床頭假寐。

等閑的時候,賴司硯可講究的很。

外頭天色已然暗淡,染上一抹濃郁的凄涼蕭瑟。

他曲着腿,單手搭在膝蓋上,頭抵床背,表情卻特別安詳。

滾動的喉結,告訴李澤林他沒真睡着。

李澤林走近兩步,低聲提醒:“賴總,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賴司硯動了動眼皮子,這才睜眼睛,朝他看過來。

“幾點了?”

李澤林遞過來手腕,指着表盤,“都一個小時了,晚上還要趕飛機,回陽城。”

賴司硯問:“手續辦好了沒?”

李澤林回:“賴總放心,我一定安排的妥妥的。”

說完擡頭環視了一圈,空空蕩蕩的,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能停留一個小時之久。

賴司硯沉吟片刻收腿,這才站了起來。

“嗯,那走吧。”

說完丢下李澤林,獨自離開。

鐘意開始着手找工作,像個職場新人,有些無從下手。

安陽說:“你得先做簡歷,越漂亮越好,這個漂亮,可不是說版圖漂亮,是履歷要漂亮。”

鐘意大學還沒畢業,就在學校裏嶄露頭角,直接簽了經紀公司,亂七八糟的事,都是助理打理。

平生第一次做簡歷,就把她難住。

“我沒什麽工作經驗,怎麽填?”

安陽手裏抓着一把瓜子,聞言湊近她,“鐘意,你确定自己去找工作?你也沒落魄到這個地步,讓鐘教授幫你寫一封信,別說一個工作,你就是想去哥倫比亞,你爸估計都能安排。”

鐘意瞥她一眼,“我什麽資質我自己清楚,太高的職位,我也勝任不了,他鼓勵我從基層做起。”

安陽一屁股坐下,啼笑皆非,“什麽?我沒聽錯吧,鐘教授怎麽突然這麽豁達?”

鐘意放下鼠标,托了腮看過來,“你沒聽錯,這次爸爸希望我自己來。”

她說到這裏,看向遠處,幽幽嘆了口氣。

“安陽,以前老天爺賞飯吃我都不知道感激,沒有端住,如今老天爺收回了這碗飯,我只能放下尊嚴和面子,去讨飯吃……你說我是不是很欠?”

說到這裏,她倏然轉身,用力握住安陽的手。

“不要罵我,我知道錯了。”

安陽翻了個白眼,“得了吧,還讨飯吃,人家去基層,是工作,你去基層,頂多算體驗生活不易。”

“……”

我有這麽差勁?

作者有話說:

鐘意:我只配活在回憶裏。

賴司硯:我連回憶都不配。

前期鋪墊比較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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