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要是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
作者有話說:白莎獨自回到市中心的家,坐立不安地過了一個多小時,忍不住給老公路康打電話問問情況。路康不想她擔心,就哄他,“小路在書房裏反省,你早些睡吧。”——只字未提路白菲一直跪着,不肯服軟,還被戒尺抽了十幾下的事。
白莎根本睡不着,想起今天返程路上兒子那一臉決絕的樣子,擔心他們父子倆說不到一塊去,思前想後還是叫來司機又把自己送去路家的老宅。
這時已是深夜了,白莎剛一進門,路家的親戚便壓低聲音跟她告狀,“嫂子你快勸勸路總,他讓小路跪着呢,跪了好幾個小時也不知道孩子受不受得住......”
路白菲是那種天生招人疼愛的小孩。這對親戚夫妻自己沒有孩子,一直挺喜歡被路家上下一致視為繼承人的路白菲,眼看着他在書房裏被訓誡責罰,心裏很不是滋味。
白莎一聽說路白菲被罰跪在書房裏,立刻就炸了,踩着高跟鞋快步上樓,路康正從隔壁房間出來,一見着白莎,平日的威嚴去了一半,有點慌亂地說,“莎莎,你怎麽來了?司機送你來的嗎?”
白莎伸手找他拿鑰匙,路康嘆道,“慈母多敗兒。我們是不是對路白菲太寬容了,才把他縱得這麽不知道天高地厚......”
盡管也生着兒子的氣,但白莎還沒氣得喪失判斷力。她聽後一哂,指着老公,說,“路康,你周圍那些生意場上老總的孩子是什麽樣,你難道沒見過嗎?那才是拿着父母的錢四處的花天酒地。跟咱們兒子自己憑着高考成績上的重點大學,自己打工賺生活費能一樣麽?”
路康被她一席話堵得愣了愣,白莎借機從他手裏拿過鑰匙,轉身就去開了書房的門。
路白菲仍然在橫匾前跪着,書房裏一盞燈都沒開。白莎開門帶入的光線從後面照着他的背影,在地上投落出一道孤挺的影子。
四周靠牆擺放的幾把椅子都放有織錦的坐墊,路白菲但凡要想讓自己舒服一點,取幾個過來壓在膝下,也不會撐得這麽難受。
可他就這麽在硬地上跪了四個多小時,不肯松口,也不肯答應和祁嘉斷了。白莎單單看着他跪在那裏的背影就覺得心都碎了,走過去要把他拉起來。
路白菲大約沒想到母親會來,見着白莎先是一怔,然後摁着白莎來拖自己的那只手,說,“媽,你先回去吧。”
白莎口氣雖沒有軟化,拽着他的手卻也沒有松開,嘴裏說着,“大半夜的跪在這個黑燈瞎火的地方幹什麽,先回家睡覺。”
路白菲跪得久了,一時根本起不來,無奈笑了笑,說,“爸讓我在這兒想明白,我還沒想明白呢。”
路康沒有跟着白莎進書房,而是回了自己的卧室,也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白莎先把路白菲領回家再說。
路白菲終于是被母親拽了起來,腳下有點踉跄地往外走。住在這裏的親戚一家都是識大體的人,不願讓路白菲尴尬,躲進了各自的房裏沒有出來。
白莎和路白菲一前一後出了宅子,路白菲猶豫了一下,問道,“爸呢?不叫他一起回去麽?”
白莎見路白菲身形挺拔地站在車邊,面色難掩疲倦,明明剛被責罰過,卻沒有一點記恨的樣子,心也軟了,鼻子發酸,說,“讓你爸留在這兒消消火吧,你先上車。”
白莎本意是想着讓路白菲在家裏待一個暑假,什麽公司實習的事都不必再提,只要他老老實實在父母眼皮底下過上兩個月,與祁嘉那邊慢慢淡了,這樁戀情或許就能不了了之。
可是祁嘉又怎麽會猜不到路家父母的心思。
他既然敢于捅破這件事,自然有玉石俱焚的心。祁嘉不是消停隐忍的主,也不會容許路白菲在家人和自己之間搖擺周旋。
這世上有些事,原本是可以通過時間消磨,最終換一個雙方的妥協和心照不宣。以路白菲和祁嘉的心性能耐,待到有一日強大自立了,父母也插手不了他們之間的事。
但祁嘉不要妥協,不要心照不宣,更不要假以時日。
他是人心博弈的高手,是孤注一擲的利己主義者,路白菲既然是他唯一的執着,就算愛得衆叛親離,祁嘉也不在乎。
路白菲跟随父母回家的當晚,祁嘉這邊就跟家人出櫃了。
祁嘉與路白菲不同,他不是溫良恭敬的小孩,父親祁兆恒和母親周以馨都拿他沒什麽辦法。他智商過人,家世顯赫,又吃過不少人性的苦頭,性情遠比同齡人更尖銳也更通透。況且他在美國念書期間,自己跟随導師團隊的幾項投資也搞得風生水起,就算祁兆恒斷了他的卡,他也一樣潇灑快活。
他先和母親在電話裏說,自己有事要商量,待到周以馨飛來棠城,他便把自己和路白菲的事和盤托出。
周以馨當場就傻了,祁嘉又說,路白菲已經被父母帶回去了,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再把他帶回來。
周以馨面對如此冷靜的兒子,一時間毫無辦法。祁嘉早就安排好一切,就連與她談話的地點都不是在自己那間酒店公寓,而是在路白菲租住的民居裏,其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祁嘉說,“媽,是我追的他,你也見過路哥了,知道他有多好。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誰,他就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周以馨整個人亂成一團,而祁嘉鎮定自若,又道,“如果這件事上你們不要使絆子,我以後會考慮接手家業。你知道我對物流這一塊不感興趣,但如果我上心去做,也可以做得好。”
周以馨盡管沒有陪伴祁嘉從小長大,但畢竟是了解自己兒子的。祁嘉一向處事淡漠,為了路白菲如此不顧一切的樣子,周以馨也沒有見過。
周以馨自覺對不起老友,輾轉反側了一整個晚上,隔天發信息去給白莎道歉。
長輩層面為了這件事俨然焦頭爛額,殊不知這都是祁嘉要的效果。
這件事已經捅到家長那裏,不論祁家或者路家,都是要顧及臉面的。明處他們不會聲張,且都知道祁嘉一意孤行的性情,私下裏便只能都去為難路白菲。
到那時沒有雙全法,路白菲只能在家人與祁嘉之間做個抉擇。
祁嘉與路白菲近些天沒怎麽聯系,每次發信息去問他好不好,得到的都是“還好的,放心”一類的回複。偶爾路白菲也會關心祁嘉有沒有乖乖吃飯睡覺,祁嘉自然是吃不好睡不好,可是一想到手機對面那個溫柔漂亮的人,最後全都是獨屬于自己的,便也覺得可以再忍耐幾日。
兩周以後,祁嘉算着那些積壓的矛盾應該就快要爆發了,便買了動車票,去往路家所在的寧市。
路白菲這時在市區的高檔小區裏已經被白莎關了十幾天。盡管白莎不是強勢的家長,但這樣的情形也讓路白菲覺得無比壓抑,另一方面他對祁嘉的思念與日俱增,感情上也忍耐到了極限。
這天中午,他正在陪同母親吃飯,門前的可視電話響起,傭人去接聽,而後便來詢問,說是小區門崗打來的,小路少爺的同學來了,要讓他進來麽?
白莎手裏的筷子頓了頓,立即猜到了來人是祁嘉。
路白菲原本埋着的頭擡了起來,嘴張了張,還未發出聲音。白莎開口道,“請那位同學回去,我們暫時不方便接待。”
傭人雖然感到疑惑,還是照辦了。
路白菲站了起來,白莎出聲讓他坐下,他說,“媽,如果祁嘉不走呢?我要出去一下。”
這是寧市自從入夏以來,最熱的一天。市氣象局已經發布了橙色高溫預警,讓市民注意避暑降溫。
此時的室外溫度高達39度。而路白菲太了解祁嘉了,他不是那種吃了閉門羹就會退卻的性情。
白莎其實在心裏已經逐漸明白過來,這十幾天和兒子的相處并沒有讓她對事态的前景變得樂觀。她能看到的,只是一個表面隐忍而心在別處的路白菲。
她仰頭看着他,聲音也不大,說,“寶寶,你要是現在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
路白菲聽後,嘴角繃緊了,一張年輕俊美的臉上少見地浮現出一種掙紮且痛苦的神情。
白莎落了筷子,也無心再食,又說了一次,“你有那麽多選擇,為什麽要走這條獨木橋?你才二十一歲,有多少人在二十一歲的愛情能夠延續一生,還讓你不惜與整個家庭對抗?總之你今天要是出了門,就不要指望再回家了。”
說完,白莎起身去了客廳。
路白菲獨自在餐廳待了很久,祁嘉的訪客電話沒有再打來,白莎在客廳魂不守舍地看了一會兒電視,而後回到卧室。
路白菲走出餐廳,穿過客廳上到露臺。外面的熱浪一下撲湧上來,将他蒸得意識混亂,胸口悶頓。他走到圍欄邊,視線穿過樹叢,望向小區的前門。
祁嘉果然沒有走,身上也沒有行李,穿着白衫和破洞牛仔褲,就站在鐵門外面。
他身體一向不好的,且十分怕熱。再這樣等下去,恐怕就要中暑。
路白菲的心揪緊了,整個人幾乎被壓得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