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帳中香(十一)

仁帝身量不高,勉強與江楚水平齊,長相頗為英俊,但常人看到仁帝的時候卻不會注意到他的臉,因為仁帝在說話時,字裏行間都帶有一種成竹在胸,安心定志的感覺,笑着的時候會給人覺得春風化雨,很容易産生同感,但打量人的時候卻不怒自威,讓人不敢直視聖駕。

仁帝笑道:“楚水,朕有兩件事想要交付于你。”

江楚水連忙躬身回答:“陛下請講。”

“擄走你的那些囚犯已經被壓回京城待審,莊蓉是處理這個案件的主審官,朕讓你做他的副手,朕會下旨宣你有同審調動此案件相關事項的權利,讓你與莊蓉同審此案件。”仁帝眸中閃過陰霾:“這些人兇神惡煞,平日裏作惡多端,朕也是剛得知,這些匪類竟敢在朕的腳下做出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來。”

仁帝幽幽的看着江楚水那張臉,真的是人面桃花相映紅,怪不得會被匪徒虜走,仁帝心中莫名閃過一絲可惜,怎麽不是女孩子呢,他一邊心裏暗嘆一邊臉上卻是和藹可親的對江楚水說:“朕就算是為了你也會嚴懲此事,皇族豈能容忍奴骨以下犯上,真是好大的狗膽。”

江楚水對這個命令早有預料,皆因他母妃周氏昨日晚上便提醒過他,說是仁帝大概會讓他參與進這件案子裏,一是讓他清楚事情概況,算是給他父王一個交代,二是也可能會借機允他去牢獄中懲治惡奴出氣。

江楚水鄭重其事的躬身應道:“陛下聖恩浩蕩,楚水謝主隆恩,定慎微行事,不敢辜負陛下期待。”

仁帝對他的态度很是滿意,遂對一旁的莊蓉囑咐他說:“楚水少不更事,涉世未深,莊蓉你多看着他,多擔待一些。”

莊蓉忙說:“臣必會對世子關懷備至,不敢以大欺小,陛下請放心。”

仁帝對他點了點頭。

一旁的楚山孤突然插話,他眼眸懶散似不經意的劃過江楚水,鼻音間噴出了一聲轉瞬即逝的嗤笑:“牢獄內都是些髒污狼藉,不堪入目的景象,似世子這般冰清玉潤的人,怎能讓這些污垢玷污了世子的眼。”

仁帝聽後沉吟了一番,拿眼看着江楚水那搬不染纖塵的模樣,竟覺得這番話有些道理,仁帝皺了下眉,不過他已經開口了……

江楚水聽到後,果斷打斷了仁帝的思索,他看都不看一眼說這話的楚山孤,就開口說:“陛下,草民不過一介凡夫俗子,何況就算是廟宇和尚,凡只要是人,都離不開那五谷輪回,哪有什麽玷污不玷污的說法,陛下請放心,楚水定不負聖望。”

雖然不知道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為什麽會想要殺他,但因為那一股濃厚殺氣,初次見面之時,江楚水在心裏對楚山孤産生了防備。

不過即使是沒有産生那絲戒備之心,他也會是這般如此說。

“好,就這麽定下了。”仁帝不容置疑的開口,随後,他略過這個話題說下一件事:“這第二件事便是,在下個月初,江湖義家莊舉辦五年一度推選新任武林盟主的大會,楚水你代表朕,代表皇家去出席,屆時楚山孤會與你前行,山孤之父是現任武林盟主,其父乃一代宗師,你跟着他一同前往,彼此之間可以有所照應。”

楚山孤之父,當時還只是一名大宗師的兒子,當年先皇封了自己的義女為淳慧公主,嫁給了他父親,後來楚山孤之父便當選了武林盟主。

江湖離不開朝廷,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而在這個世上還是皇權至上的,皇宮裏也隐藏着許多武藝高深的人,所以每一屆挑選武林盟主,皇家都會派人前去參加,而剛好驸馬不能參政,所以一般皇帝為了拉攏江湖大宗,都會尚公主進行聯姻。

江楚水心中一愣,這件事他可沒聽說過,他對江湖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他父王母妃只跟他說過關于朝廷上的事情,卻沒怎麽給他科普江湖的事情,畢竟他一不會武,二以後也不會去闖蕩江湖,所以最多只是耳熟聞祥江湖事。

再加上——江楚水望向楚山孤那一副淡漠如煙,溫文儒雅的模樣,眉頭微微皺起。

仁帝解釋道:“宮內無一人适合前往,就你最适合了,朕看着你初來乍到也沒有差事在身,也知你甚少出游,何不借此機會去外面走走。”

江氏王族血脈本就不多,又在一年前因争權奪利,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莫不都是老弱病殘,仁帝最大的孩子還是已故嫡妻的大皇子,今年才十歲稚齡,的确沒有人比他适合。

何況他身子越長大越健康了,只是有些畏寒怕熱,容易得病罷了,不然他父王也不敢把他給送到京城,而既然是帝王讓楚山孤跟着他去,定有他的原因,想必楚山孤也不敢在路上随意造次。

最重要的是,江湖上可能會有一些能讓他練武鍛體的秘方,想到這裏,江楚水點頭稱是。

楚山孤看到他點頭,一雙深得發黑的眼眸笑着對仁帝說:“我必會好好照顧世子爺的。”

仁帝對他點頭:“有你在,朕很放心。”

時間流逝飛速,待說的內容結束完畢後,三人便不敢再打擾仁帝。

待向仁帝跪安後,三人同行至殿外。

楚山孤突然停下步伐,擡眼凝視着江楚水,對着他笑道:“那麽世子,日後就請你多多指教了。”

江楚水望了他一眼便垂下眼簾,只是淡淡的對他點頭示意表示自己知道了,轉頭對着莊蓉說:“莊大人,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請莊大人随意差遣我。”

莊蓉:“世子盡可放心。”

說完,江楚水說了一句告退,就自己先行走了,一旁的擡轎太監早已等待多時。

楚山孤在一旁看着江楚水的背影,眼中晦色一倏而逝,随後,似乎想到了什麽,嘴間的笑意慢慢加深了。

他對着莊蓉拱手說:“楚某也先行一步,莊大人請便。”

待江楚水去了太後宮殿請完安後,便與周氏一同回府,周氏得知他下個月初需要前往義家莊後,也沒有反對,畢竟江楚水年紀大了,他是郡王世子,也該出來露臉了,再加上她兒子從小被他拘束在府中,這次能出去也未嘗不是好事,遂只是吩咐從人幫他準備好行裝,安排好侍衛随他前行。

周氏說:“對了,乳兒,你父王把你的親衛派來了。”

江楚水突然發現一個大問題,對着周氏嚴肅的說:“母妃不要再叫我小名了,現在兒子已經長大了,母妃可應喚我楚水。”江楚水想起了被關渭城聽到他乳名時的尴尬場面,實在覺得這乳名太不文雅了。

周氏望着兒子那張像極了她,卻青出于藍的臉,只覺得他什麽表情都能讓她喜愛不已,周氏自然只有滿口應承,口中卻連稱:“好,好,好,乳兒說什麽娘都答應你。”

此時此刻,周氏打心眼裏覺得,江楚水那假裝嚴肅的神情,活生生與他小時候那張,明明都軟癱在床上被病痛折磨着,喝着又苦又澀的藥卻不曾哭過不曾喊過苦,卻還要裝作小大人一樣安慰她的,那副玉雪可愛的模樣重疊。

江楚水只能無奈的看着他的母妃。

待回到了房中,他父王派遣給他的侍衛中擔任頭領的人便現身在他眼前。

“屬下思歸給世子請安,屬下有罪,世子遇難之時奴才竟不在身邊,害得世子遇此大難,奴才請世子責罰。”跪着的人說話铿锵有力,從他高大的身軀中還能感覺得到肌肉的結實,武功練到收縮外放的地步,走近還能感受得到他的肌理熱氣。

江楚水把他攙扶起來:“這事怎麽能怪你,那時候你都不在我身邊,你遠在千裏之外,難道還能飛不成。”

待這人擡起頭,才發現他竟是一副番邦混血的臉,五官深邃明亮,臉頰線條粗犷有淩,一雙眼睛似狼眼帶着綠光,額上軟發皆是棕黃彎卷,怪不得跪着身子的時候還是強壯高大得一團讓人不可忽視。

思歸的名字還是江楚水起的,跟了他也許多年了,其實那時候暗衛思歸只是在遼水準備卸掉他在軍中所擔職位,等待全部處理完畢後,就來京城尋他,以後就專門擔當保護江楚水的侍衛頭領,所以當時江楚水坐船,侍衛思歸才沒有跟着去。

江楚水心裏卻覺得,若是有思歸,那趟船行的最後的結果應該都還是那樣的,不過這句話江楚水當然不會說出去來。

江楚水太清楚底下跪着的這個人了,暗衛思歸活像塊茅坑裏的糞石一樣蠻橫,認準死理,就算是江楚水想把他攙扶着起身,他也毫無所動,他當着江楚水的面,砰砰的往地上重重的磕起了響頭,待等到頭邊都流出熱血,才抿着一張嘴堅定的說:“請世子責罰。”

江楚水看着他嘆了口氣,順了他的意思,淡淡的開口:“按照軍規,你去領上十個軍棍吧。”

思歸這才把頭磕在了江楚水的腳邊,在江楚水看不到他神情的角度,臉幾乎像是膜拜神明一樣,悄悄碰上了他這個失而複得的主人身下的軟鞋頭跟,用嘴在鞋上留下了虔誠的一吻。

“屬下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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