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帳中香(十)
現在是文武百官下朝的時間,側邊的幾個宮門口,穿着制服的官員斷斷續續的走出。
大半年前,仁帝從衆皇子中脫穎而出,黃袍加身,坐上皇位。
仁帝登基後,娶了承恩候的嫡長女應氏為繼妻,封做皇後,同時大赦天下,庶民與官員大酺三日。
仁帝以儉養德,兢兢業業,時常處理政務,批改折子到深夜,也一改先皇七日一朝的習慣,讓權臣三日便上朝一次。
馬車慢悠悠的從南大門側邊的入口進去,繞到了專門停車位置才停下,一個馬臉太監早早的就帶着一幫人侯着。
守門的值班侍衛也過來幫忙。
從人把周氏和江楚水攙扶着下馬車,守門的侍衛分別派人去拉馬。
太監笑着走前請安:“奴婢安福海給王妃,世子請安。”
王妃周氏:“不用多禮,起身吧。”
安福海又說:“陛下下了口谕,特意派人遣了攆轎來接王妃與世子,所以奴才今兒早晨就帶了人來侯着了,就盼着王妃與世子到來。”
宮裏行事慎言慎行,進了宮門只能步行,所以周氏聽到這番話後,對他笑道:“陛下有心了。”
安福海恭敬的說:“請王妃與世子上轎。”
江楚水走到他要上的轎子旁邊,兩個轎奴都跪伏在地上,後面的人雙手舉過頭頂把轎尾舉高,以方便乘轎人踏入。
攆轎底盤高,位置也寬,江楚水穿着一身錦衣玉袍,重重相疊,美則美卻非常累贅,一個黑臉侍衛瞧見了他的情況,就主動上前過來幫他。
侍衛在他面前單膝跪下示意江楚水踩着他膝蓋上去。
江楚水也不矯情,順着他的意,踩住他的膝蓋一用力,很快腳就登上攆轎,卻又因為身子失去平衡,不小心的佛過侍衛的臉,抓住了他的肩膀。
跪着的侍衛只感覺到自己鼻翼,唇邊似錯覺一般擦過一個冰涼纖柔的觸感,舌尖也不小心被劃過,還殘留一種奇怪而香澀的味道。
侍衛擡頭,恰好看見江楚水給他一個感激的笑。
剎那間,侍衛就漲紅了一張臉,而且越發有越來越紅的趨向,他傻傻的擡頭望着江楚水的笑容,侍衛本身就長得黑,若不是他腦袋熏熱得很,也不會讓人察覺出他的臉紅。
江楚水看着他憨厚的模樣,抿嘴輕輕笑了出聲,眼波橫注,淺颦微笑間卻帶着股勾人的氣息。
侍衛看得心裏砰砰直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成大人,成大人。”太監輕輕推了把黑臉侍衛。
侍衛被推得回過了神,突然發現四周奇異的安靜,才發現到,因為自己呆若木雞的原因,他忘記起身了,還擋住了将要起轎的轎子的路。
侍衛一驚,驚慌失措的起身子,同手同腳的挪開步伐,臉上又窘又急,眼珠再不敢嫖向江楚水,低着頭手足無措的說:“我……我……對不起,失禮了,我……”
安福海:“不打緊,快起轎吧,這誤了時辰就不好咯。”
随後,擡轎的太監穩穩的擡起周氏與江楚水,轎子分別向兩個地方前行,江楚水先行往禦書房面聖,而周氏就去太後宮殿等待江楚水。
攆轎徐徐前行,安福海是禦書房的伺候太監,所以他就在江楚水轎子後方跟着。
安福海回頭悄悄看向還在往這邊投向視線的黑臉侍衛,腦海中轉過江楚水那張笑得風華絕代的臉,不禁心中一嘆,要不是他是個無根之人,恐怕看到的瞬間都會晃了神了,安福海喃喃自語:“不得了咯……”
轎子行進得又穩又快,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江楚水就到了禦書房前方。
江楚水在門口下了攆轎,就有一個太監下了階梯過來引他:“奴才給世子請安,世子爺,陛下在裏面等着了。”
江楚水對他點頭,跟着他進入殿內,剛踏入門口,就聞到殿中有股淡淡的熏香漫延,帶他的太監幹脆利落的打頭跪下:“陛下,永城郡王世子到了。”
“嗯,退下吧。”帝王溫和的聲音響起:“楚水,向前來。”
江楚水走進去才發現,殿內除了遠端坐着的帝王,案下還分別坐着兩個陌生人,他一走進去兩人便擡頭看向他。
江楚水被其中一個目光盯得汗毛豎起,渾身發冷,等他順着這個視線望過去的時候,此人已經收回了視線,只看到他垂着臉,虛望着地下,正側着身子背着他坐着,不太像是朝廷官員,長發随意束起垂到身後,簪着竹釵,幾縷發絲吊在臉邊,顯得整個人風流爾雅,真不像是剛才發出熱烈兇狠視線的主人。
江楚水不再多看,在殿中恭敬的跪下對着皇帝請安:“陛下萬福金安。”
江楚水沒有見過仁帝,不過他知道仁帝今年二十九歲,比較年輕,而且當年還是他父親永城郡王扶持的仁帝登基。
“刷”的一聲,禦前鏈子被撩起,仁帝站起身子走了出來。
而下面本是坐的兩人看到仁帝起身也跟着站起身子。
“起來吧。”仁帝開口叫江楚水起身,手中摸着一串檀香佛珠,眼睛很是直接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楚水,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嘆道:“表弟果然身如玉樹,一表人才,貌似潘安。”
江楚水客套的回他:“楚水配不得陛下高贊。”江楚水一直在遼水養身體,沒考科舉,也無出身,只是他只有庶出的姐妹,而無庶出的兄弟,所以他便是他父王唯一的兒子,領了世子的頭銜。
他清楚的知道他這次是進京為質的,他父王永誠郡王割據一方,勢力龐大,在京城的仁帝當然放心不下,即便是永城郡王當初是扶持着他登上皇位,但待天下大勢已定之後,這頭一個讓帝王坐立不安忌憚的就是永誠郡王。
仁帝笑着說:“難為你一直在遼水,朕知道這次是你第一次出游,來到京城就別回去了,你會喜歡上這裏的,這兒什麽都有,想要什麽表哥給你尋過來。”仁帝說話語氣都是長輩的口語,臉上帶着笑意,不似作假。
仁帝接着又說:“朕聽說你身子骨弱,這不防事,多鍛煉鍛煉就會好了,朕過幾日要去圍場狩獵,幹脆把你也帶上。”
仁帝看道江楚水的愕然吃驚的臉,也不給他說出拒絕的話,轉頭就笑着給他介紹特意叫來讓他認識的兩個人。
“楚水,過來,朕介紹兩個人給你認識。”
仁帝指着一位溫文俊逸的中年男子說:“這是刑部侍郎莊蓉,莊大人。”
莊蓉穿着一身官服,一身剛正不呵的正氣,他拱手作揖說道:“世子。”
江楚水回了他一禮:“莊大人。”
待兩人互相見完禮後,仁帝指向另一個人道:“這是淳惠公主的兒子,名喚楚山孤,不在朝廷任職,倒是個江湖大俠。”
聽到仁帝的打趣,楚山孤莞爾一笑,對着江楚水也拱手作揖,一雙眼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世子。”
江楚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面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同樣用回莊蓉的語氣溫和的回他:“楚公子。”
江楚水忽然又想起了那道剛進殿前讓他猝然一驚的目光,目光的主人只是淡淡的凝視着他,沒有任何起伏,也不帶任何意思,但就是那一眼,使他腦海中的玉器嗡嗡作響,護主一般的提醒着他——那雙眼睛雖然平靜的像一面湖,波瀾不起,但他湖裏卻潛藏着一只猛獸似要把他吞噬,一股濃烈的殺意順着他的眼波席卷而來。
他想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