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測
雪白的四張稿紙, 鋪開在桌面上。
上面的字跡密密麻麻，說不上好看，勉強能稱得上工整, 第一眼看過去一定會看到最上面的幾個大字：《檢讨書》。
馮雨輕輕挑起上面兩張, 震驚地看到下面還是一份《檢讨書》。
他們也知道葉澤生被罰寫三份檢讨的事情，可是誰能想到, 這家夥都寫熟練了, 還會事前想好先寫一份！
就, 不知道該說什麽, 能在闖禍前先寫好道歉還挺厲害的……要是讓他來寫, 不把事情起因經過結果這些具體細節寫進去水字數, 是水不出這麽兩張紙的。
一想到這裏, 馮雨看葉澤生的目光更是多了兩分贊嘆。日常寫報告時他要是有這本事何至于天天發愁？
葉澤生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大大方方站在那裏, 任由夏琰打量。
饒是夏琰知道小朋友性格桀骜不馴，非同尋常，也想不到今天會收到這樣一份大禮。他氣得氣血上湧, 頭腦發昏，咬牙切齒問道, “出息了啊？還會提前寫檢讨了。你還做了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你可真是個會給人驚喜的家夥！
夏琰臉上的表情都快繃不住了，恨不得把他抓過來打一頓屁股。
葉澤生這會兒越是看夏琰憤怒的神情，越是覺得自己出了口惡氣！
“那可多了去了！我不僅賣靈果, 我還要繼續打廣告，做好營銷, 擴大規模, 延長産業鏈, 增加附加值……”
“說人話。”
“你別看我今天就賣了十盒, 明天我承包一塊土地，就能有現在十倍的産量！”葉澤生驕傲地仰起頭。
夏琰：“……是嗎，如果你認真看過修行者管理條例，就該知道，承包靈氣土壤有新的規定，必須經過管理處審批。”
葉澤生心裏一咯噔，他還真沒來得及了解這個。想要再搞一塊兒地種植純粹是今天銷量确實很不錯，他床下都塞不下那麽多花盆了。
Advertisement
“你覺得我會給你批嗎？”說到這裏，夏琰氣極反笑，雙手環抱好整以暇地看着葉澤生。他倒要瞧瞧小朋友還能有什麽辦法。
“夏琰，你不能公報私仇。”
“我沒給你處罰只是讓你寫檢讨已經是很照顧你了，剛剛成年不久的小朋友。”
“你不要總是拿我才成年說事！”葉澤生氣得跳腳。
“你本就是剛剛成年，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學習，好好修煉，而不是售賣這些靈果。”夏琰幹脆挑明了。
哇——！
葉澤生更生氣了，真是事情沒落到你頭上你就不覺得，他難道不想好好修煉嗎？這不是客觀條件限制嗎！
再說了，他通過讓更多人吃到靈果增進了修為，難道不就是在修煉嗎！分明是這家夥總是要攔着他！
“我又沒有學習不好，這話你可別找我說。”
“下周我們會教幾招法術，本月底進行小測。你的成績出來了才有說服力。”
“就幾個小法術還能難倒我？小事一樁！你等着瞧吧！”
“行，那我就等着你的成績！”
兩個人跟幼稚鬼一樣吵完架，互相不肯搭理了。
馮雨和連飛沒辦法，各自拉了一個到旁邊安慰。
“老大，人家一個才高三的小屁孩兒，都還沒出社會呢，你和他計較什麽？”
“葉同學，我們老大也是一腔好心，別氣了啊，他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學生還是要先學習嘛……”
房間不大，這邊剛說完話，那邊立刻就聽見了。
“我可不是小屁孩。”
“他才不想聽我的。”
連飛剛剛聽見兩人這麽吵鬧已經聽夠了，這會兒都停下來了，竟然還想再開始？
“你們倆鬧夠了沒有！”他暴喝一聲。
兩人頓時閉嘴，一言不發。
“現在頒發獎金獎狀，拍照，搞完了各回各家，你們不下班我們還想下班，別耽誤時間！”
兩個人這才別別扭扭地站在一起，完成了獎金、獎狀的交接和拍照。
偶爾眼神相接，葉澤生立刻瞪過去，夏琰糟心地避開。
即使是拍攝的那張領獎照片，裏面葉澤生也是嘟着嘴滿臉不高興，夏琰更是站到照相機外，面都不想出。
馮雨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頭發都快被自己薅掉了。今天這報告估計又是他寫了，這要怎麽寫？
沉思片刻，他記錄下來：
當事人情緒過于激動，恨不得親隊長一口。
嗯，嘟嘴嘛，就是想親一口。這樣才能體現丹心的人與百姓之間的魚水之情，他可真是個天才。
帶着賬戶裏多出來的五十萬和一張獎狀回家，葉澤生還是氣得不行。
夏琰不給他批一塊地，他難道就不擴大規模了嗎？怎麽可能！
今天一共十二盒小番茄，一盒試吃一盒送了，還賣了十盒。收到的5000塊錢都是其次，關鍵是修為跟着增長了。
葉澤生打開微信，從上到下翻一遍。他今天還加了不少同學的微信，其中就有宋璇。
宋璇……
他沉思片刻，點開對話框，把情況發了過去。
“能麻煩你幫忙審批下來一塊地讓我擴大種植規模嗎？以後你需要的靈果我都不收費。”
宋璇很快給了回複，“我無法做決定，稍等。”
到了晚上睡前，宋璇才正式答複這個問題，“我家裏可以想辦法在靠近靈隕之地的地方批下來一塊地，但是需要大致一周時間。謝謝你的靈果。”
靠近靈隕之地？
葉澤生只想要一塊普通的含有靈氣的地就行，根本沒指望靈隕之地。他擴大規模要一塊地更多是為了僞裝，當然，有了靈隕之地附近土地種出來的靈植質量應該也會更好。靈隕之地的靈氣濃度比其他地方土地高出一大截，這感覺就像是他問有沒有房子賣，對方忽然給了一套市中心的房子一樣。
這人情可真是欠大了。
不過有了地，種了靈果，還賣出去增長了修為，到時候還用怕夏琰？
哼！
葉澤生迫不及待地關掉和宋璇的對話框，又點開其他人的對話框。
他先是把當初和陳卓說好的錢打給他，然後麻煩陳卓明天在學校幫他聯絡要購買的人——他還是稍微低調一點，不總是在夏琰的心口上蹦迪了。
接着又點開了散修群，剛要發廣告，葉澤生想起自己的馬甲。
不行，得僞裝一下，不能賣小番茄。
他上市場逛了一圈，最後選定了一種熱帶水果，火龍果。
“華南”散修交易群嘛，他可真貼心。關鍵是這種水果種子多，買一個回來應該能種出來不少。
随便挑了一個紅心火龍果回家，将種子從果肉中取出，再放進盆中輸入靈力。
有了早上的經驗，葉澤生動作越發迅速，培育出幾個火龍果之後就各種角度嘗試打光拍照做廣告。
把成品圖片發到群裏，他就像當初第一次看見別人交易那樣寫下了相關信息：
【木靈老祖：今日育得靈果一株，食之可祛雜質，增修為，輔助修行，且口感甚佳。一千元一枚，數量有限，欲購從速。】
群裏原本一直在緩慢地刷着消息，看到木靈老祖發的信息，頓時陷入停滞。
有些人記得上次靈妙君、昆吾真人和風起與木靈老祖一起去了靈隕之地探險，悄悄私聊靈妙君：
“木靈老祖種的靈果怎麽樣啊？”
“……”
“？？？”
“不知道。”
“你們不是一起接觸過嗎？”
靈妙君心說，我特麽又沒看見木靈老祖種靈果，我怎麽知道他種得怎麽樣？
拉黑拉黑。
有些人問道昆吾真人：“木靈老祖種的靈果怎麽樣啊？”
“佛曰，不可說。”
“？？？”你什麽時候信佛了？
還有些人問到風起，風起算是最說人話的一個了，“我不了解，但前輩功力比我等高深，想來不會太差。”
最終，問靈妙君和昆吾真人的問完就沒有後續了，只有問到風起的有一部分決定買一點試試。
葉澤生也不挑，能有一個是一個，他還挑什麽？
打包，發貨。
對方本來沒有多少期待，結果一吃……味道不錯不說，修為還真能增長一點！
他們私下悄然傳道，“真不愧是木靈老祖啊，種的靈果就是好！”
更多訂單嘩嘩地來，很快又因為葉澤生還沒能擴大面積變成限量購買。
原本問靈妙君和昆吾真人的修士知道得太晚，都已經搶不到名額了，後悔不已。
一直到這會兒，都還沒有一個人知道：所謂的木靈老祖，其實是火靈根。
如此兩周，無數靈力向葉澤生湧來，他丹田內那株苗逐漸強壯。經過對比實驗，葉澤生還發現，這一類籽多的水果，反哺的靈力更多。
他對自己的體質也越來越好奇了。
周末的課上，夏琰教過幾個簡單的法術。
修行班內不問靈根屬性，無論是幾靈根，最基礎的五行法術誰都能學，夏琰要教導的也是這種。
第一周教的是燭明術。
這個法術在修行界流傳已久，當時人們還用燭火，總是需要照明，有修仙之人為了方便，發明了這個燭明術，并指一招就能招來一點燈火，點燃蠟燭。因為野外用這個點火也十分方便，漸漸發展成最基礎的、人人都能學習的五行法術之一。
月底的小測，同樣會考這個。
只要能點亮燭火就是合格，但靈氣越充足，控制力越高，燃起的火苗就越大越好。
葉澤生積累了這麽兩周，每天售賣的水果不少，修為增速極快，快到體內那株苗都快要長出第四片葉子了，當前修為用等級體系來衡量，也達到了九級巅峰，離突破就差一點。
即使是這一點，有好幾個技法輔助，自身靈力又積累得夠多，葉澤生也有信心，他不比其他剛剛突破到八級的人差。
他對這次小測充滿了信心。
周末的學校靜悄悄的，只有修行班內同學和夏琰在。
這一天測試，又是測學的第一個法術，不少同學連吃早飯時都還在掰手指，練習燭明術的法決。
沒有人想要在這次考試中落後。但大家共同相處了三周，誰的修為高，天資好，實力強，都漸漸心裏有了數。
大家公認最厲害的是宋璇。有家底，能弄來各類修行資源，住的地方靈氣充足，又比大家提早修煉，這種簡單法術肯定也是輕輕松松。同學們甚至猜測宋璇是不是早就已經達到八級了，可惜她太過沉默寡言，沒有誰聽她說過。
其次，是陳卓。他的三靈根資質在修行班上也能排進前五，關鍵是他還在第一個周末就從九級低階突破到中階，他們都是這周才陸陸續續有突破的。
再往後就不大好排了，菜雞互啄，沒有誰特別突出，也沒誰特別落後。
“哎呀，你是不是排掉了一個？我們陵城一中不是聽說有一個單靈根的天才嗎？他就算沒有宋璇厲害，應該也比陳卓好一點吧？”
“是誰？”
“……不知道。奇怪，分明聽說有這麽一個人，怎麽我好像都沒有見過呢？”
葉澤生從後面經過，打了個哈欠，沉默不語。
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不僅是靈根，連資質都沒有透露過，即使有些人看統計數據得知陵城有一個單靈根天才，卻也不知道是他。
上課鈴響，大家前往鋪設為水泥路面的籃球場集合。
法術，尤其還是燭明術這種，控制力不足很容易把火甩出去，無論是練習還是測試就都得考慮防火問題。
葉澤生和陳卓走在一起，遇見宋璇便點點頭打個招呼，很快在夏琰的指揮下排好隊，等着一個個檢測。
“喂，好，稍等……”測試前，夏琰卻忽然接通一個電話。
他挂了電話，“宋璇，你先看一下這邊，我去門口接個人。”
能讓夏琰親自去接的人？
宋璇點點頭，轉身面對同學們時也沒有多說話，只是用清冷的目光看着。
不一會兒，夏琰帶着另一個穿黑色制服的男人來了。那個男人面若桃花，步伐輕快，年紀看起來和夏琰差不多，他走到所有人面前，打了個招呼。
“同學們好，我是丹心的許微瀾。今天和你們夏老師打了個招呼，過來随便看看，大家當我不存在就好。”
這麽說着，他真就在籃球場邊上的觀衆席坐下。
夏琰微微點頭，“今天的測試馬上開始。既然有其他老師來參觀，我們稍後就加試兩個環節吧，希望大家好好表現。”
都要開始了，夏琰才突然說加試，這無異于是臨時增加考試科目，不少同學頓時不幹了，“老師，不能這樣吧？之前都沒說還要測試其他的啊？”
“要加試什麽啊？”
“啊……怎麽這樣！加試計分嗎？可不可以不參加？”
許微瀾聽着這些話，默默記住說話人的面容，在心裏給他們打了叉。
這些人不适合。
夏琰并不意外，很多學生依舊把修行當成是一門特殊的課程，用過去的學習方法在學。
但是，修行是一場選拔，一場需要決心堅定、拼命向前、拼盡全力才能逆天而行的選拔。
他今天難得地不笑了，過去的笑容如同雪水般融去，只餘一片沉靜。
“我是在通知，不是在征求意見。不想考的可以退出考試，不想修行的，和今天不合格的，也都可以退出修行班。”
夏琰的話音落下，場內已經沒有多餘的雜音了。
……這難道不是一場，像語數外每周周考那樣，普普通通的小測嗎？
到了這一刻，他們才感受到一點不同尋常的氣息。
沒有人敢明确提出反對，也不再有人敢說退出。
夏琰點點頭，“開始吧，還是先從燭明術考起。按照之前排隊的順序，一個個上來。”
第一個上去的是一個女生，娃娃臉，學生頭，再乖巧不過的那種形象。
她站在夏琰面前，左手掐訣，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意念沉下，感受天地間的靈氣，右手猛地一揮！
呼——！
一點火苗在指尖躍然而上，呼啦啦地跳動着。
“不錯，七十分。”
夏琰一邊報分數，一邊在成績表上登記。
“這麽完美，都還只有七十分？”
“火苗太小了吧，看着只有徽章大小。”
“這倒也是，她可能不是火屬性相關靈根，沒辦法燃燒得太大。”
接下來又到了第二個同學，他有些慌亂，左手掐的訣不标準，右手揮動的也不夠幹脆利落，但他大概是火屬性靈根，用燭明術引來的火比剛剛那個女生還大一點，但是卻很不穩定。
“六十五分，基礎不紮實，純粹是靈根屬性占便宜。”
男生嘿嘿一笑，從前面下來。能及格就好，他要求也不高。
如此這般一個個輪流上臺，漸漸輪到了宋璇。
她站在前方的時候，許微瀾都微微直起身體，專注地看過來。
宋璇大概也是好好練過，她左手甚至連決都不用掐完，微微擺出一個姿勢就好，右手猛地一招，凝結在指尖的卻不是橙黃色的火焰，反而是一塊冰晶。
冰晶有着多重楞面，上午的陽光一照射，頓時散發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定睛細看，才能看到冰晶內部那一抹被凍住的火苗。
……真是奇了。
到這一刻，有些腦子靈活的同學才猜到，宋璇是冰靈根吧？
這冰竟然連火都能凍住！
夏琰沒有立刻報分數，而是回頭看向許微瀾，兩人眼神交換，似乎已經交流了意見。
“老師，稍等。”趕在夏琰開口前，宋璇強調了一聲。
咔……
這是極其細微的一聲，冰晶在陽光和內部火焰的共同作用下，融化了。
可是冰晶碎裂的同時，周圍刷得一聲跳動起無數火苗！火焰在陽光下躍動着，周圍驟然多出數個光源，又閃又熱。一時之間，就好似宋璇招來的不是一點燭火，而是無數點火花一般！
哪怕大多只存在了兩秒就熄滅，這一幕已經震撼地留在了衆人心裏。
太厲害了。
這哪裏是小小的燭明術，完全可以媲美更高階的火屬性法術！
夏琰面色緩和，微微颔首，“宋璇，85分，能突破靈根屬性限制，你做得很好。”
宋璇微微翹起嘴角，冷淡的面容漸漸浮現出一絲喜悅，“多謝老師誇獎。”
看着其他學生，夏琰說道，“這就是為什麽我還希望大家能繼續好好學習的原因。”
宋璇的燭明術是只有她才能完成的版本，不是先招來一束火苗，然後因為靈根屬性原因凍結，而是幹脆将凍起的冰塊順勢塑造為多面晶體，折射光線，利用陽光得到更多火苗。
這是對知識的運用。
夏琰沒有多說，看向了隊伍中下一個人。
又輪過了兩三個人，終于到葉澤生了。
這對他來說本應該是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法術。
雖然不知道宋璇是幾靈根，葉澤生的單靈根絕不可能比她還要差。更何況他是火靈根，占盡優勢。
到了這個環節，許微瀾挪了挪位置，目光從宋璇身上漸漸轉移到葉澤生身上。
葉澤生上前一步站到夏琰面前，臉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他已經挺久沒有和夏琰說過幾句話了。就連這個法術，在第一天學會，偷偷試過能招來比拳頭還大的火苗之後，他就沒有再繼續練習過。
他把更多的時間都放在自己的靈果售賣業務中。
“開始吧。”
兩人對視一眼，夏琰的眼神很平靜，看不出多少喜怒。
許微瀾幹脆站起身，靠近了，站在夏琰身邊看着。
葉澤生輕車熟路的掐起手決。
這兩周練得少，不代表之前沒有練過。左手擺好姿勢，右手兩指并住，揮手——
呼……
手指的破空聲清晰可見，修長的手指從風中劃過，動作也十分幹脆利落，絕對能抵得上前面夏琰給分80的标準。體內靈力同步調動，一點點從丹田流轉到指尖，在需要的那一刻猛地輸出——！
可是那只手停下時，上面光禿禿的，一點火光都沒有。
葉澤生愣住了，許微瀾也愣住了。
“再試試？”
葉澤生又試了一遍，這回幹脆神識內視，下沉，守護丹田，分明他的靈力已經八級了，可當手指停下放在眼前，上面還是光禿禿一片！
只有定睛凝神細看，才能看到那一絲微弱的，似乎很快就會被風吹滅的火焰。
這是不及格的燭明術。
葉澤生的心瞬間沉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