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等待是個極其考驗耐心的過程，不遠處顧餘生跟聶聲聲此時正在拍攝一場落水的鏡頭，林依然坐在石板橋對岸這一邊的遮陽傘下，饒有興趣的揣摩着這段“憑水相逢”的劇情。

林依然早上起得很早，六點天色微微亮起來的時候她才合上眼睛，但不到五分鐘就醒了。

從醫學的角度來看，失眠是病，早上林依然認真想了想，她睡不着的原因多半是昨天下午睡了太長時間，這才導致自己根本沒有困意。

失眠是病，可睡不着不是病，想到這一點，心裏頓時松了一口氣，盡管是在這種沒病也喜歡往自己身上按個什麽“病”，否則就顯得你和別人格格不入的時代，林依然還是覺得“有病”确實不能算是個褒義詞。

随着另一邊“開始！”聲響起，緊接着“噗通”一聲，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身影第四次跳進了水裏，随後遠遠的一個人沖進鏡頭裏，“噗通！”一聲，毫不猶豫的也跳了下去。

林依然一手撐着側臉，看着顧餘生從湖水裏把聶聲聲“撈”上岸，兩個“落湯雞”上岸後對視數秒，随後深情相擁。

這時恰好有水從顧餘生的發尖滴下來，然後又順着他的側臉滑進了衣領裏。

顧餘生閉着眼睛嘴角帶着笑意，他的鼻梁筆挺，鼻尖上還挂着欲落不落的水珠，這大約是時隔許久之後林依然第一次這麽認真審視顧餘生的側臉，她甚至覺得自己仿佛看到那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陽光恰逢其時落在那，一切都像是沐浴在朦胧的光暈裏，因此林依然的心也跟着顫動了一下。

顧餘生其實從小就聽不得林依然誇他長得漂亮，當年才剛滿十二歲的顧餘生對林依然說：“我是男生，漂亮這個詞總覺得特別娘們兮兮的。”

林依然想說他對漂亮和“娘們兮兮”兩者的關系大約是有什麽誤解，卻在看到顧餘生委委屈屈的眼神時當即就改了口。

這是顧餘生的殺手锏，在林依然那百用百靈從不失手。

所以陽光少年是曾經林依然想到的最适合用來描述顧餘生的詞，陽光是美好的生命，而生命的美好恰如少年，朝氣蓬勃燦爛奪目，讓人所有目光和心思不由得就落在那，随後生根發芽肆意生長成為參天大樹。

而肆意生長的結果是，當林依然某天突然發覺自己對顧餘生的“喜歡”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變了質，等到她幡然醒悟想要把這顆大樹連根拔起的時候，大樹已經根深蒂固到牽一發動全身的地步了。

那邊的拍攝似乎已經結束了，導演從屏幕後伸出大拇指說“這次的效果非常好！”

等林依然回過神，聶聲聲正接過助理遞上去的毯子，然後一邊裹在身上，一邊往導演那邊走，不得不承認聶聲聲确實是個十分敬業的演員。

原本在拍攝完第二遍跳水鏡頭的時候，這一場戲就已經通過了，但是聶聲聲在屏幕前看了看然後又跟導演比劃了什麽，看樣子似乎是對自己的某個神态動作不太滿意，于是才有了後面的第三次第四次“跳水”。

認真說起來林依然确實跟聶聲聲不算熟，她們充其量也就見過這麽兩三次，而林依然對聶聲聲最後還算深刻的印象也僅僅能想起慈善晚會那晚，聶聲聲她穿着一身銀色流蘇禮服長裙，當聚光燈打到她那邊的時候，林依然被那仿佛波光粼粼的流蘇折射的光閃的幾乎睜不開眼睛。

當然，那次在場林依然也并沒有想起那人是誰，要不是後來聽葉晗說起，她估計是永遠沒往幾年前的聶聲聲這個人身上想。

時間臨近上午十一點左右，顧餘生他們已經轉了場地拍攝下一個鏡頭去了，林依然看着空空如也的兩個咖啡杯，原本打算回餐廳再點一杯咖啡，但又想起早上顧餘生十分嚴肅的叮囑自己在這裏等他結束一步也不能離開，她轉身看着身後不用三分鐘就能走個來回的餐廳大門，盡管顧餘生此刻根本不能顧及她這邊，但林依然一手端着一個杯子站在原地還是有些猶豫了。

“林依然？”

林依然回過身，正對上陳語語滿眼疑惑的盯着她。

陳語語看了看林依然手上端着的咖啡杯好奇的問：“你這是？”

林依然把咖啡杯放到桌上微笑道：“陳小姐今天怎麽有空？”

正值陽光從頭頂直射下來，陳語語走到遮陽傘裏，拉開一張凳子順勢坐下：“我的戲在下午，介意我在你這坐一會嗎？”

林依然也坐回自己的凳子上：“當然，能被當今影視圈最年輕的影後青睐，也是這張椅子三生有幸了。”

陳語語看了林依然一眼，眼神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記得你以前不這麽說話，我跟你倒是不熟，所以你不用跟外面那些人一樣。”

向來傳聞陳語語在娛樂圈是出了名的“直”性子，這一點林依然從前一直是略有耳聞，這幾天才算“親身體驗”了一回。

想起從前第一次知道陳語語這個人的時候，還是程澄瘋狂追劇廢寝忘食的那陣子，索性那時候林依然并沒有工作安排，于是硬被程澄軟磨硬泡拖着拽着看了幾集。

劇裏陳語語飾演的女二號身世凄慘，成長過程也是相當坎坷，就在眼看男主角跟她求婚的當天，天命一樣的被從天而降的女主角意外打斷了。

這其實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劇情，女二號不論在什麽劇本裏最終都會成為男主角的過去式，以及男主角跟女主角現在進行時的感情催化劑，十有八九少有例外。

所以當男主角開始對女主角産生好奇心，并處處在意女主角的時候，林依然從那時就已經沒陪着程澄守在電視機跟前了，又過了幾天之後，林依然不經意想起來，順口問了問劇情發展到哪了，程澄神色黯然的嘆了口氣說了句：“害，大結局男主角出車禍死了。”

以悲劇收尾的影視劇并不罕見，林依然好奇的問了一句：“那女主角怎麽樣了？”她心想女主角痛失所愛的人起初必定是傷心欲絕，在悲傷裏倒下是人之常情，要從悲傷裏站起來卻并不怎麽容易。

程澄說：“女主角啊，前幾集就已經跟男二號結婚了，大結局的時候孩子都滿月了。”

其實影視劇往往是要體現的積極向上，從逆境中逆流而上，大概像随波逐流生死自裁這種晦暗的劇情，似乎是根本就阻絕在胚胎時期了。

林依然有些驚訝：“啊？”想了想又說：“哦。”

程澄大約是看出了林依然的疑惑，她說：“因為後來女主角在男主角跟男二號之間搖擺不定，回憶過往還是覺得自己更愛男二號一點，于是前面就跟男主角分開了，而男主角這時候終于發現自己愛的其實還是女二號，盡管後來死纏爛打，但是女二號早已經心灰意冷始終沒有答應，于是就在女二號準備飛往國外定居的時候，男主角打算開車去把人追回來，于是就在路上出了車禍。”

可嘆的是人心一旦變得動搖，那麽“結束”一段感情就變得極其容易，相同的人心如果變得堅定，那麽“結束”一段感情和“結束”一段感情就變得同樣的容易了。

程澄說完看着若有所思的林依然問：“依然姐你想什麽呢？”

林依然說：“想這個女二號真是顏值又高活的又明白。”

程澄說：“确實顏值高，她可是國內近幾年最年輕的影後。”

于是在林依然的記憶裏，陳語語就跟最年輕的影後畫上了等號。

而現在這位年輕的影後就面對面坐在林依然跟前，遮陽傘外陽光既明媚又熱烈，跟往常一樣是個十分平常不過的大晴天。

“你跟顧餘生你們怎麽認識的？”

對于陳語語這種單刀直入式的聊天方式，林依然一時還沒适應。

陳語語把目光投向林依然身後說：“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好奇而已，既然不能說那就算了。”

林依然說：“陳小姐誤會了，沒什麽不能說的，我跟他從小就認識。”

陳語語問：“所以你們現在是真的在一起還是因為公司安排？”

林依然雖然不是身處娛樂圈，但這個“公司安排”她還是聽得懂的，假如這件事不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很大一部分她也會往刻意炒作這一方面猜測。

林依然語調和緩道：“如果要刻意安排，那麽應該任誰都比我更合适。”

陳語語看着林依然：“我想也是，依我了解按照顧餘生的行事風格，我還想他怎麽會乖乖接受。”

見林依然似乎有所沉默，陳語語接着又說：“你別誤會，我只是早前稍微了解了點顧餘生的事，他應該并不認識我。”

一時間林依然琢磨着陳語語這句話究竟是想讓她誤會還是不想讓她誤會，奈何揣摩別人的想法實在不是人人都擅長，于是她只好笑了笑不置可否。

陳語語說：“算了，我今天跟你聊天主要也不是為了說這個，我前幾天聽說你曾經幫過貝兒。”

林依然說：“魏貝兒？”

陳語語點了點頭說：“這件事我确實應該替那孩子感謝你。”

林依然說：“感謝的話她跟我說過很多遍，這件事其實也是因為一點誤會，我正想找個時間跟她把話說清楚。”

陳語語制止道：“最好不說清楚，不如就讓她一直誤會下去才是為她好。”

林依然實在想不明白陳語語今天跟自己坐在一起“聊天”的用意，她每說完一句話，都要讓人忍不住想一想那句話裏包含的意思。

氣溫似乎漸漸升了上來，林依然盯着空的咖啡杯說：“陳小姐跟魏貝兒的關系似乎不錯。”

陳語語說：“或許外人看不出來，但我想應該沒人比我更了解她。”看了看林依然接着說：“盡管她在外人面前表現的活潑開朗，其實她心裏比任何人都謹慎敏感。”

這下林依然是徹底弄不明白陳語語話裏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