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依然一身冷汗的從夢裏驚醒,她依舊緊緊的裹着毯子,蜷縮着身子睡在沙發上,面前近在咫尺的,是一雙滿是擔憂的眼睛。
林依然問:“你怎麽來了?”一開口才發覺自己聲音都是顫抖的。
顧餘生一手輕輕拍着林依然的後背說:“沒事了,然然你看着我。”
林依然把整個人都裹進毯子裏:“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顧餘生說:“那我陪着你。”說完在林依然身邊側身躺下,然後小心翼翼的把林依然摟進懷裏,直到她稍微平靜下來。
林依然睜着眼睛,恐懼像是不斷的在撕扯着她的神經,只要她一合上眼,出現的都是一具身體枯瘦的女人,還有那雙直勾勾盯着她的滿目哀傷的眼睛。
林依然緊緊攥着毯子問:“天黑了?”
顧餘生說:“嗯。”
沉默片刻,林依然說:“顧餘生,給我一杯咖啡吧。”
顧餘生伸手想要拉開林依然蒙住臉的毯子,卻在碰到毯子的那一刻明顯感覺到了林依然的抗拒和不自主的顫抖。
顧餘生皺了皺眉頭收回了手,說:“等我一會兒。”
房間裏很安靜,能聽到一聲又一聲清晰有序的呼吸聲,林依然雙手交握放在嘴邊,直到手指慢慢恢複了知覺她才起身坐起來,屋子裏一片燈火通明,但凡能發光發亮的東西,都恪守着自己的本分,她四下看了看,卻并沒有看到顧餘生。
随後“嗡嗡”聲從沙發邊的桌子上響起來,林依然伸手拿起自己的手機,來電顯示是她此刻正在環游世界的媽。
電話接通,林依然她媽說:“然然,我寄了一箱東西回去。”
林依然背靠在沙發,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複一些:“我收好了您放心。”
電話那邊疑惑道:“什麽就收好了,我這還沒寄呢?”
林依然說:“前幾天那箱……”頓了頓警覺道:“您寄的什麽?”
林依然她媽說:“就是我發覺這邊有一種特殊的土質,似乎特別适合做雕塑的土坯。”
林依然問:“所以,您給家裏寄了一箱土?”
電話那邊說:“瞎說,這不是土,是藝術家的情懷。”
林依然說:“是,藝術家的情懷,您說您要往家裏寄這麽一箱子“情懷”我爸同意了?”
林依然她媽說:“你爸當然不同意,但是你覺的你爸同意不同意有意義?”
林依然想了想說:“那确實沒意義,我覺得您說的話十分有道理。”
林依然她媽說:“少來啊,過幾天別忘了幫我簽收。”
林依然伸手把汗濕貼在臉頰上的碎發拂到耳後:“知道了您放心,小的保證完完整整把您的“情懷”接回來。”
這時又聽到電話裏另一個聲音問:“是然然嗎?”
林依然她媽說:“你顧阿姨有話跟你說。”
電話裏顧餘生的媽媽溫和道:“然然啊,你跟餘生的事阿姨都知道了,等我跟你顧叔叔我們回去了,一定讓餘生這孩子給你一個交代。”
同一時間顧餘生正好端着一杯咖啡推門進來。
林依然驀然垂了眼不去看他:“阿姨您放心,我跟餘生……”頓了頓:“我們挺好的,餘生他也很照顧我。”
電話裏顧餘生他媽急忙說:“然然啊,聽阿姨的,餘生這孩子你真的不能太縱容他,你不知道…嘟…嘟…”話沒說完,突然斷了信號。
顧餘生把咖啡遞給林依然問:“怎麽了?”
林依然接過咖啡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機說:“不知道,好像突然間沒信號了。”
顧餘生伸手說:“我看看。”
林依然把手機遞給顧餘生,喝了一口咖啡,然後沉默的看着顧餘生低頭認真調試手機的神情。
林依然說:“什麽時候改的行?”
顧餘生擡起頭笑着對林依然說:“有人說過人生多一個選擇就少餓一次肚子。”
林依然側頭枕在自己膝蓋上,細細看着顧餘生長長的睫毛在光線裏落下的陰影。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在林依然心裏,那是永遠不會熄滅的萬丈光芒。
林依然說:“嗯,我猜這位哲學家他姓顧。”
顧餘生繼續低下頭給林依然看手機:“你也認識,想不到他這麽出名?”
林依然說:“不認識。”
顧餘生忽然擡頭湊到林依然面前:“不認識?”
林依然說:“不認識但我們很熟悉。”
顧餘生滿意道:“這還差不多。”
林依然喝了一口咖啡眼神看向窗外:“怎麽突然就黑了?”
顧餘生說:“哪黑了,這不是挺亮的。”像是漫不經心的回答。
林依然忽然笑了,看着顧餘生說:“是啊,我怎麽忘了回頭看看。”
顧餘生問:“看清了嗎?還黑嗎?”
林依然說:“看清了。”
等了幾秒,顧餘生忍不住問:“然後呢?”
林依然狡黠一笑:“看清了這誰家小孩真好看…”
話沒說完,忽然顧餘生抓着林依然的手腕神情嚴肅道:“我不是開玩笑然然,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林依然看着顧餘生的眼睛:“我知道。”說着輕松把手腕從顧餘生手裏抽出來,因為顧餘生并沒有用力,所以這個動作對林依然來說輕而易舉:“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顧餘生說:“你不想說的事我從來不會追問。”
林依然說:“我知道,我們家餘生最乖…”
顧餘生說:“林依然你知道,有多喜歡一個人就有多在乎一個人。”
林依然伸手想要撫平顧餘生皺在一起的眉心:“知道,我都知道顧餘生。”
她看着顧餘生皺着眉頭一副委屈的似乎要哭出來的模樣,心口像是猛地壓下一塊巨石,沉悶的就要透不過氣來。
顧餘生說:“我說過,我會陪着你。”
林依然凝視着顧餘生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說:“我也說過,從來不騙你。”
這樣看似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兩人幾乎都是心知肚明,不騙和不說向來就是個連鎖關系,林依然是個聰明人,顧餘生自然也不傻。
所以顧餘生不說話了,一雙眼眶裏忽然就泛起了淚光。
林依然一下子手足無措的慌了神,她有些詫異,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一個陽光燦爛的男孩兒變得像是從淚水罐子裏撈起來的,眼淚說來就來。
林依然看着顧餘生淚光盈盈的雙眼,心仿佛被人狠狠揪着然後揉成一團,她一直見不得顧餘生流淚的眼,像是一刀一刀不偏不倚的剜在心口上。
但又不得不承認,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這個詞簡直适用任何長相好看的人,無論男女。
林依然心裏實在我見猶憐的不能再猶憐了,于是只好及其溫柔的抱住顧餘生不去看他的眼睛,徐徐的勸道:“餘生乖,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了,別哭了我會心疼的。”
這一招歷來管用,顧餘生回抱住林依然,鼻腔裏帶着幾分哭意:“騙人,你才不心疼我。”
林依然鄭重其辭的說:“怎麽不心疼,不心疼你還能心疼誰?”
顧餘生問:“那在你心裏我的位置排第幾?”
林依然不假思索的回答:“不論從前還是往後你都是第一,我敢保證沒人可以撼動你在我心裏的的位置。”
顧餘生終于破涕為笑:“真的?”
林依然溫和道:“我跟膩保證不會…”
顧餘生說:“不會騙我,我知道。”
林依然放開顧餘生,然後又窩進沙發裏轉了話題問:“修好了嗎,哪的問題。”如果不趁機換個話題,那麽依照顧餘生的性子,接下來又要兜兜轉轉回到最初的問題上。
顧餘生說:“看不出哪裏有問題,不然你再給阿姨打一個電話試試?”
電話接通,另一邊急急忙忙說了一句:“怎麽了,我們這正抓魚呢有事嗎?”
林依然說:“沒事。”
“哦,沒事那我挂了。”不等林依然回答,迅速挂了電話。
林依然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顧餘生說:“沒機會讓你多一個選擇了。”
顧餘生配合的佯裝失落:“可惜。”
林依然喝完杯子裏最後一口咖啡說:“別擔心,也不會讓你餓肚子。”在屋子裏環視一圈問:“程澄去哪了?”
顧餘生把林依然手裏的空咖啡杯接過來說:“下午跟我聯系了之後就走了,說是公司有點急事但是又不放心你。”
林依然問:“她自己走的?”
顧餘生說:“剛好我們這邊有人去機場,袁哥順路就把橙子姐也送到機場了。”
林依然說:“要走也不跟我說一聲。”
顧餘生說:“橙子姐說不好打擾你休息,讓我千萬等你醒了再說。”說完眼巴巴的望着林依然,一副讨巧賣乖的模樣。
林依然伸手揉了揉顧餘生柔軟的頭發,說:“乖。”想起還是小時候,她也像這樣經常摸顧餘生的頭,顧餘生的發質偏細,摸起來柔軟舒适。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看着顧餘生一張仍然帶着些稚氣的臉,林依然心裏陡然生出一些莫名的罪惡感來,轉念又一想到自己跟顧餘生年齡相差了整整六歲,心裏的罪惡感油然又升了幾分。
林依然看着顧餘生說:“時間還早。”
顧餘生滿懷期待的看着林依然。
林依然說:“趁着現在天黑人少。”
顧餘生兩手默默用力握着咖啡杯滿懷期待的看着林依然。
林依然接着說:“去外面散散步怎麽樣?”
“啪!”一聲,咖啡杯的把手跟杯體瞬間從連接處解了體。
林依然說:“……”
顧餘生眨了眨眼,何其無辜的看着林依然:“不賴我,是它先動的手!”